諸事商議妥當,已經是午後。晨起日頭溫和,雲淡風輕,微涼的風中夾雜花香,還有長海上氤氳出的水汽,一絲昨夜的凋敝都不見。但午後,日頭卻褪去色彩,雲層漸厚,微涼的分變成了冷風瑟瑟,與晨起一派景象全然不同。妘琝帶著女兒女婿、陌桑神君並音楠一行,從山上廳中下來,再次來到昨夜的戰場之上。


    千室門陣立在冷風中,看起來更加肅穆巍峨。仔細打量布局,遂距離山門仍有一段距離,但千室門陣同山門石墩正好構成一道神符。石門高聳,門麵未著任何一筆一劃,不甚平整光潔,立在那裏,似乎又在望著長海之水。冷風挨著石門,忽地凝成霜雪,在芽島之上,這麽多年,今日似乎是最冷的一天。


    見妘星蘆立著不穩,北翼衡關切地問了問她,妘星蘆隻緊咬著雙唇搖了搖頭。對今日天氣突然的變化,妘星蘆有些忐忑,她不曉得自己同父親做出的這個決定,是否引來了先輩族人們的不滿,長海之中安葬的先輩們,包括她的祖父,自己的祖父雖已經身死魂滅,他們這樣的亦不如凡人或流入輪迴,但大荒之中殘存的那些意頭念想,是否會怪罪他們呢?


    但,至此一步,已經不容她再多思多想什麽了,嗓子裏頭似乎又有血湧,妘星蘆壓住了咳嗽。


    一行人,立在千室門陣前,等著妘琝和妘星蘆開啟法陣。


    開啟之後,結界如何?音楠心中沒有底。他拉著霽歡,霽歡已經許久不說話了,神色嚴肅,眼神堅定,這個眼神他有些熟悉,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在那裏看過。冷風之中,霽歡的發絲在她清冷的麵龐上飛舞拍打著,有絲絲寒氣從長海漫過來,在她的雙眸間亦化作霜雪。


    妘星蘆和妘琝施術劃開自己的手掌,血珠串串,結合撚訣和疊印,血珠纏成鎖鏈,繞上石門,將石門層層纏住,撚訣形成一道無形之力,將石門拉出千重影。所謂不破不立,這千室門法陣的奧義即是於此,要解開法陣,必先以其根本功法加固法陣。


    在妘星蘆和妘琝齊力施術之時,後方等著的炎胥蘿看著眼前場景,妘星蘆身形搖晃,看得出開啟此陣耗費不少她的元氣,慨歎之餘,同耿青穆低聲道:“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取罷!”


    耿青穆看著突然發出此話的炎胥蘿,問道:“我自當義不容辭,但是你為何要去?族長不是說有危險?”


    “那你為何要去?”炎胥蘿不甘示弱。


    耿青穆看了一眼音楠,又看了一眼炎胥蘿,繼而繼續盯著前方,低聲道:“我同君上師兄此行,本就是這個目的,事到臨頭,怎麽還能讓你涉險?”


    “你知道君上於末址幹係重大,待會兒我先去打個頭陣。”炎胥蘿眼神亦堅定。


    耿青穆雖然心裏佩服,但嘴上仍然調侃道:“我覺得你這個目的不單純,是不是想以此迴去炫耀一番?”


    炎胥蘿白了耿青穆一眼,沒好氣道:“你忘了我是炎家血脈,若真如族長猜測,那我去,或許法器識人,我無恙的概率大一些。倒是你,心思齷齪的人看別人也齷齪。”


    “你們無需爭辯,留在此處即可。師弟不是擅長丹青,待會兒可以幫助妘姑娘,一起為陌桑神君作畫。豎亥遺骨畢竟為法器,且不說結界,單取之,你們的修為還不夠。我去。”音楠製止了炎胥蘿和耿青穆的鬥嘴爭辯,目光在千室門陣上。


    石門已經開始散成數個小石塊,慢慢自頂向下,幻化成小石門,排在豎亥遺骨存放地井的周圍,這法陣的變化與之前桓表的變化倒是一脈相承。


    耿青穆知道君上已經定下的事情,自己再多說已經無用,但還是擔憂道:“可若是師兄有什麽閃失?”


    “我這麽無能?”音楠沉聲道,“若真有意外,以陌桑神君之令為準,他自有安排。”陌桑神君聽此,同音楠望了一眼,算是迴應,這麽件小事,也直當大家如臨大敵慨然赴死般?隨後目光也落在了霽歡的身上,看嘛,小姑娘倒是淡然的多。


    小石門將地井圍住之時,千室門陣也已經開啟。為防意外,北翼衡守在丈遠開外,妘琝那把昨夜懸在闖陣之人頭頂的佩劍,此時亦懸在半空。隨著法陣開啟,風雪突至,凜冽寒風吹向眾人,大雪漫天,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


    “法陣已開,音楠君自請。”


    隨著妘琝和著風雪之聲的話音落下,本來安放在音楠手中的另一隻手抽出,在音楠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霽歡已經先他一步飛,入小石門圍出的範圍之中。


    風雪迷眼,音楠隻看見一襲青衣過去,一道光閃過,了無痕跡。


    “霽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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