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道何時開始下又何時停了,直到一夜積雪壓倒了紅葉林中的一棵青鬆,倒下來時將音楠隨手圈的結界震了一震,音楠和耿青穆方才醒了過來。音楠撤了結界腦殼有些發昏,閉目養神之中思緒遊走,現在自己卻都不清楚何時倒睡著了。結界撤後,遠處的雷霆之聲仍然陣陣傳來,但是聽起來動靜較之昨日已經小了不少。


    “霽歡姑娘呢?”耿青穆突然發問。


    音楠四下望去,不見霽歡蹤影。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皚皚一片,霧蔭紅葉林,被積雪掩蓋住飛霞一般的紅。霽歡常日著一身青衣,在白雪之中應當奪目才對,但是現在,卻沒有任何痕跡。音楠想起昨日遇到鵬雁襲擊之時,霽歡未作任何思量便先於他,打算獨自麵對和承擔未知的危險,心裏突然有些不安。


    雖說昨夜,霽歡在他旁邊休息時,並未看出不妥,但幸而他留了個心眼,派出青鳥留守在似乎危機四伏的北疆。於是,現下,音楠將昨夜放出去打探的青鳥召了迴來,不過掌心大小的青鳥,似乎是受了驚嚇,停在音楠的肩頭,仍在瑟瑟發抖。音楠在青鳥的頭上輕輕一點,它便恢複了神采。而後,音楠在低語兩句,便見鳥兒在音楠和耿青穆前的雪地上緩緩飛了一圈,一時間現出了霽歡的行蹤。


    已是破曉時分,霽歡獨自出現在長河之上。較之昨日,霽歡並沒有護身躲開,隻是踩了一片薄雲,站的甚至離那雷陣電林更近了一些,音楠看霽歡似乎麵不改色,眼神中卻又是那日同耿青穆比劍時的神情。


    那雷陣感受到外力,轟鳴愈強,昨日一道道閃電若還不算密集,此時也隨著越來越強的雷聲緊湊起來。兩方對峙,霽歡看起來如此渺小,但她除了裙擺和頭發被那力量推向身後外,看不出一絲畏懼色。當閃電集聚一股直擊霽歡麵門時,霽歡現出流光劍引了長河中的水與之纏鬥,水麵將那力分散,這一迴合算個平局。音楠想起之前母親說過的霽歡的修為和劍法,其中的倔強狠決和慈悲,但如今這一場戰役卻不見了那慈悲意頭,一招一式皆是狠決。直到霽歡繞開那股集聚之力的後方,似乎是終於尋到了時機一劍揮下,雷陣電林瞬間已經破出一個缺口,兩股冷風相碰,四下裏都是火星。


    所見到的景象中,音楠沒有看到霽歡有受傷的影子,那一劍揮下的招式雖是她一貫的果決,但收劍之時,卻不見霽歡臉上露出任何笑意,這不算是她的風格。


    不過,耿青穆還沒有注意到那些,之時在看完霽歡同法陣之力一番不長不短的纏鬥之後,吞了一口唾沫,心裏感謝著當日比劍霽歡的手下留情,口中說著:“傳聞師傅當時為新徒造劍,現在看來,師傅定是專門為霽歡姑娘造的,給我是萬萬不可能的。”


    “你才知道?”


    音楠邊說著邊飛身向那結界開口處,耿青穆跟在後頭,聽得出音楠擔心霽歡,這句玩笑話並不玩笑。剛才那景兒在霽歡進入結界後便散了,知是青鳥此後再未見霽歡出來,音楠他作為君上,定是擔心。


    音楠立在結界缺口處,雷陣電林像是在一場惡鬥中敗下陣來,此時聲音弱了不少,但音楠卻並未著急進去,心裏又過了一遍昨日與霽歡的那番談話,看來母親說的對,他作君上以來似乎事事考量的更加周全,但卻不像少年時候了解女孩子的心性,或者說霽歡的心性本就同末址乃至六界,他見過的那些女子的心性並不相同,一步一步的隻學了遲默當年的樣子。


    他比之昨日,更加生氣,手裏握的夜笙也跟著泛出淺紅的光來。


    饒是已經缺了一個口,音楠是轉了轉夜笙便進去了,耿青穆卻因昨日被結界所傷心下陡生恐懼膽怯,跟在音楠身後邊,觀望一陣音楠從那缺口走近並無不妥,才終於敢隨之進入。然而,因為被雷陣電林的威力激的痛昨日一樣,現出了原身,不料赤敝羽尾帶出的火光又激醒了奄奄一息的雷聲,閃電聚成一股,在耿青穆通過法陣之時,實打實地釘到了他的身上,耿青穆一個踉蹌幾口急血,跌在大荒之中。


    法陣背後,所謂北疆大荒。與法陣之外,倒是相似風光,日頭白白地照著,想是萬萬年不曾透出過活力,四方均是看不到盡頭的白,雪色皚皚,冰封千裏,唯有那條能淌過法陣的河流,不合時宜般仍向遠處直入虛無。


    音楠將受傷了的耿青穆安置在避風處,交代他自己先去尋尋霽歡此時身在何處。夜笙作為蓐收留下來的法器,昨日還是在結界內響了一次,已經引來了一陣虎狼環伺,如今在北疆諸事不明,為了避免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事,音楠將夜笙收起,將耿青穆的落白劍立在距離他的三步處。劍知人意,立地之時,便化出幾道劍影,圍在耿青穆周圍。


    “君上先去找霽歡姑娘吧!”耿青穆臉色煞白,又吐了一口血,還強撐著對音楠說道:“雖是傷重,倒還不至於任誰欺淩,況且有落白在此,君上暫且放心。”


    音楠聽他此說,雖然心中尚有擔心,但此時也無其他辦法,隻朝著南方隱約透出紅光的地方而去,希望能先找到霽歡再作其他打算。


    耿青穆見音楠離去,坐直了身子調勻了唿吸,試著運氣,卻才一動,氣還再丹田之中未出,元神便已經動蕩,一口血又噴了出來。自小到大他耿青穆什麽時候遭過這種罪,果然出來曆練闖蕩不是那麽容易的事,看著落白劍上蒙起一層冰,又突然想起同離了末址的炎胥籮,他們應該算是差不多的身份,差不多的經曆,差不多的成長環境,先於他們出來且獨身一人的她,不知道正經曆著什麽,四海一人可有受傷損,可還順利?


    耿青穆雖然此時已經身心俱痛,但仍是強撐著站起來,將立在地上的劍拔出用衣袖輕拭。這一時間,突然感覺周遭有些不妥,不遠處流動的河水似乎靜止下來,沒了那緩緩柔柔的聲響,雖然此時他還站不大穩,還是擦掉嘴角的血跡,打起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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