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沐昭隻是垮塌了一個後殿,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慌張。之所以霽歡在瞬時之間能夠牽扯出這些聯係,皆因這樁巧合,實在是來的太是時候。


    因浮楠山的三足鼎與三座宮宇的淵源,有若同休共戚,既然沐昭已然出了這樁無論如何看起來都不是自然災害的問題,那必然在浮楠山的三足鼎有所顯現,同理,那沐昭後殿曆任君山休憩之所,氣脈連著的是一座一座在白族族看守的櫸木林中的衣冠塚,寢殿的垮塌,霽歡心裏想著的是,有外力在暗自汲取衣冠塚裏的殘存的曆任君上絲絲氣息,自然那些佇立多少年的衣冠塚必然不得安然無恙。


    這樣一股外力,對末址之境的了解必然不下於她,知道在這樣一個誰都無法適時感知末址異樣的時候,攻擊最重要堅固也最精準薄弱的地方。這樣外力是誰?目的是什麽?她還來不及去一一考量又逐個排除。


    “姑娘揣測的沒錯。”耿顏聽罷霽歡對這樁事情的思量,朝君上音楠拱手和淩師傅拱手示意後,繼續道:“赤敝幾代住在雪塢裏,雖沒有明確領著看守三足鼎的職責,但幾萬年總是格外關注一些。饒是前君上歸化時那樣的動靜,三足鼎都沒有過絲毫動靜。”


    霽歡聽到前君上三個字時眉頭微蹙,音楠看在眼裏,問道:“那此時三足鼎是有了何反應?”


    耿顏麵色一沉,細想了一下迴道:“迴稟君上,先時那股力量似要避風頭,三足鼎幾乎沒有異象,今日晨起有族內小童來報,應著沐昭的那一條鼎足無端多了許多裂紋。”


    “何時起的裂紋可有注意?”音楠沉聲問道。


    “說來慚愧,要說何時起的,竟也無人注意無人知曉。”


    淩師傅端了一杯茶也不見喝,麵色與往日也無甚不同,隻聽罷耿顏迴後,補充道:“這樣的力量倒也是巧,慢條斯理不著急。”


    霽歡微一冷笑,也道:“若不是早起心血來潮打了扯了繩索在玉音潭上有所幹擾,怕是赤敝族內還不見得能發現端倪。”


    白貞聽罷,不待音楠問,跟著說道:“若說耿顏神君那一方發現的異象還算是慢條斯理出現了,衣冠塚這一方到我晨起過來時竟都未出現任何異象。”語到一半朝音楠和淩師傅拱手繼續道:“昨日白澤族內依照慣例測卜百態世事,究因尋果,竟無端出現朦朧不清景象,而後突兀顯現櫸木林中種種,一夜究不出因果,遂早起過來稟一聲尊神與君上。不曾想機緣是如此”


    音楠聽畢各自稟明的情況,心中已然明了,先前陌桑的提醒並非無道理,先前自己隻是把這件事情裝在心裏,但卻沒有實實在在想過應對之法。不過,即使如此,此番還不能確認這一樁到大不小的事情是否與天帝有關,思索間不自覺看向霽歡,發現霽歡眉頭緊鎖,嚴肅之情比進來時更甚了,隻聽見她喃喃道:“竟還有外力知曉能從衣冠塚中汲取氣息來傷及末址根本,倒是奇怪的很。”


    淩師傅衣袖朝空中一揮,道:“既然現下的情形都是不明,倒不如看一眼。”語罷,空中現出兩幕,一幕是浮楠山風景依舊,三足圓鼎清晰可見那條先時出現裂紋的鼎足已經斷裂,一幕是霽歡不曾見過的一篇茂密樹林,樹林間平坦處,錯落四座單薄墳塋,其中一座也已經破開,其中葬的衣物已經不見蹤影,留下了一堆灰燼。


    音楠看到這一番,站起來盯著那與樹林繁茂對比鮮明的破落衣冠塚,驚訝道:“毀的竟隻是小默那丫頭的。”


    霽歡不可置信,望向淩師傅,見他收了幕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時過境遷多少歲月了,能還有氣息殘存的,也隻有那丫頭的了。”又轉身對音楠說道:“幾任君上元神消散雖說是落入虛空之中,實則更是在末址屏障之上形成結界,原就是在有所危難時護著末址的,既已是阻了這股力量繼續損傷末址,倒也無需過於憂心,如今這條路既然不通,想必還有後續作為。”語到後文聲音漸小幾成沉吟。


    霽歡聽完,又問白貞道:“神君既有通曉世事之力,是否得以清楚這力量的源頭?”


    白貞搖頭答道:“目前的探查暫未有所發現,不過請諸位放心,種種異象定與昨夜看見的那朦朧不清之景相關。近些時日族內都會著重探查此事。”


    淩師傅聽完各自所言,交代音楠與房中各位道:“這件事情雖有考量但如今並未有所決斷,末址之中切不可有任何傳言。”平常一句背後盡是威嚴。交代完後便迴了沐照,音楠多問了一些白澤族內和赤敝族內的事務,交代近些時日多派族內精神些的族眾,關注著容易出差錯的地方,有任何異動及時報過來,此後便送走了兩位神君。


    音楠見著霽歡並不離開,兀自坐在椅子上出神,音楠以為霽歡還在憂心末址之事,添了茶水安慰道:“現而今算是敵人在暗,我們在明處,隻有多警醒些,你也無需過於憂心,末址曆任的幾位君上歸化後障出的結界仙障定不會再給外力可乘之機。”


    霽歡稍有疑惑,問道:“所以音楠,你覺得,障著末址就好了?即使末址生靈向來不大六界走動,也瞧不上其他地界,但這樣隔絕著像是當個囚徒就可放心了?”


    聽霽歡如此說來,音楠忽然覺得自己空有一身修為,此時倒顯得格局小了很多,遂問霽歡道:“你是否已思慮到什麽了?”


    “似乎末址運數真的不好,多災多難的很。我心裏想著白貞神君說的那無端瞧見的景象,自己似乎應當知道,卻沒想不透是什麽。”霽歡閉著眼睛揉著額頭,音楠看在眼裏,想著她興許是在費力探查這一番異象出現的根由,也不便打擾,便自顧自迴到案前梳理先前未處理完的事務。


    等到整個沐明開始掌燈,音楠並霽歡在書房裏待了兩個時辰未說一句話,音楠心中煩悶處理事務也無甚耐心,遣闞聿進來安排了幾處修繕,並告知他與書房跟前,幾位聽過幾句商討的童子切不可外傳後,便隻翻看那些案幾上堆著的上古文典,一會兒起來自己添一杯茶,一會兒聽冒尺進來稟告一些事務,一會兒抬眼想問問霽歡些什麽話,但霽歡保持那樣的姿勢竟是幾乎未動。


    當然音楠期間擔憂霽歡會不會因這些異動傷損了自身,憂心地問了一句,話音還未完,霽歡便抬手阻止了他。這樣不尷不尬地待著,直到冒尺進門掌燈,壓低聲音稟音楠說,在沐昭焦心等著的豆子來問究竟出了何事,霽歡這才睜開眼睛,朝音楠連說了三個“想不透。”


    音楠遣退冒尺,端了剛沸騰起來,過手漸溫的茶水給霽歡說:“近幾日將幾處修整好了,再找白貞神君細細現一現你疑惑的那番景象,今日也勞神不少,先迴去休息吧!”


    霽歡端過茶水,定定望著音楠道:“且不著急,我得去玉音潭底看看。”


    說罷,急行出門。


    音楠望著一閃而過的霽歡的背影,注意到過了正廳正準備過來的母親,狀若不察,也跟著一道出了門。這些事情,並不是他音楠作為君上當真格局如此,確因為他迴憶起自己父親的一番懇談,當年戰事,他不曾道戰場上去曆過,如今的遭遇突襲意外,難道擔當不起來不成?況且,他已經不願意霽歡在為諸多危險之事殫精竭慮,眼看著是一個故作高深老成的末址恩人,實則不過是年紀尚淺的無辜神女。


    這些事情,霽歡放在心上,他自然感激,更多的,他希望霽歡能夠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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