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路向前,直至尋到新的建築物。


    清理完附近零散的喪屍,確認安全後,這才躲了進去。


    設好障礙,關好門窗,安排好放哨執勤的人……這才得空打掃衛生,騰出空間,開始燒水煮飯。


    薛甜甜簡單清洗後,換了身衣裳。


    血衣埋在了土裏。


    情緒已完全恢複,不再是方才那殺神模樣。隻腹中饑餓,咕咕直響,所以一直待在鍋爐邊,等著開飯。


    離的近了,能嗅著身上的清香。


    應該是用了沐浴露,或是香皂。


    仔細聞,還能分辨出,香氣裏夾雜了細細的血腥味。


    仲黎黎取了些零食,分給陳欣然和小魚兒。


    兩個小姑娘坐在一起,已經成了好朋友。


    小魚兒沒什麽胃口,陳欣然大一些,則一直在安慰她。


    張文書一屁股坐在地上,舒展了一下身體,問道:“你們……沒到庇護所麽?”


    姚蘭搖搖頭,說道:“隻知近了,還沒到達。上次跟你們幾人分別後,我們與大部隊匯合,一路北上。途中又經曆了許多事,損失了一些人手。總之,越往這邊走,被襲擊的次數越頻繁。”


    張文書點頭。


    他們也遇到了襲擊,有喪屍的,有別的幸存者。


    但都被擊退了。


    他們人數雖少,總體戰鬥力卻很強。


    除非遭遇喪屍潮,或者大股敵人襲擊,否則基本不會出事。


    姚蘭的麵色黯淡。


    遭逢變故,親人離散,對人是個重大打擊。但又不至於讓人尋死覓活,草草自我了結。畢竟女兒還活著,仍要繼續走下去。


    再有則是,末日亂世,誰又沒經曆慘事呢?


    即便張文書,也是孤零零地活著。


    “小魚兒……是怎麽迴事?”


    水燒開了。


    張文書舀了一碗,遞給姚蘭,終究還是問了一句。


    姚蘭道了聲謝,接在手中,輕輕吹氣。吹著吹著,眼淚又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腦袋往下低了低,不讓人看到她的臉,肩膀聳動。


    小魚兒聽到自己的名字,則轉頭看來,口裏尚含著食物。


    張文書歎息一聲,便欲站起身走開。


    姚蘭卻抬起頭,喊了一聲:“小魚兒,你過來,張叔叔問你話。”


    小魚兒聞,跑了過來你。


    眾人也的目光也隨之聚來。


    常可為的話,大家都聽到了。


    很好奇,這些禍事,為什麽會跟一個小女孩有關。但誰也沒敢問,主要還是得照顧姚蘭母女倆的情緒。能不能問,怎麽問,這事隻能張文書,或趙世清來做決定。


    “你把哨子掏出來……”


    姚蘭輕聲說道。


    小魚兒聽了,自口袋中掏出哨子,遞給張文書。


    張文書接在手中,愣了一下。


    “這是……”


    不鏽鋼的質感,造型奇特,耐摔耐砸。


    耿工也愣了一下,說道:“這不是上迴,在院子裏,我送的麽?”


    姚蘭點點頭。


    張文書疑惑,問道:“有什麽特別麽?”


    耿工想了想,說道:“特別?這哨子堵住出氣口,吹的時候,能發出放屁的聲音……”


    張文書閉著眼睛,緩緩吸了口氣。


    盡量讓自己情緒穩定。


    在這種場合罵人,總歸不太好。


    連小魚兒也有些懵。


    因為這個特性,她也不知道。


    姚蘭愣了愣,隨即晃晃腦袋,說道:“這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哨子,還有個特別的地方。但隻是小魚兒吹了有效果,我們吹著都不行。”


    “哦?”


    所有人都靜靜聽著。


    就連徐真做飯,也放緩了動作。


    姚蘭問道:“張先生,我們之間見麵,你們有沒有看見烏鴉?”


    “烏鴉?”


    張文書皺眉迴憶。


    忽然,似乎電光穿過腦袋。


    “血鴉!”


    他瞪了瞪眼睛,說道:“不是巧合?”


    姚蘭搖了搖頭。


    張文書想起來了,每次遭遇,天空中總會盤旋著血鴉。第二次相遇,甚至有血鴉低空掠過,啄食喪屍。


    但是從來沒多想,因為這事有點匪夷所思,不太合常理。


    一直因為它們是被附近的喪屍,或是死屍吸引的。


    “小魚兒以前,偷偷養過幾隻小烏鴉”,姚蘭接著方才的話,繼續說著,“被我們發現後,就都放飛了。不過,自打那之後,偶爾就會有烏鴉群飛來,在我們頭頂繞來繞去的。”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懵。


    這種戲碼,傳奇故事裏確實有的。


    現實生活中,好像比較少見。


    但你又很難說它完全不存在……喪屍都開變異了呢。


    姚蘭飲了口茶,說道:“我們也感覺奇怪,但是一直沒發生什麽事情,就沒在意。那群烏鴉,隻在天上飛,很少跟我們接觸。後來小魚兒得了這個哨子,常常吹著玩,就會有烏鴉飛下來,落在她的肩膀。”


    仲黎黎擔心地問道:“這樣……沒事吧?”


    血鴉可不是什麽善類。


    這玩意吃肉的。


    姚蘭說道:“沒事……它們喜歡小魚兒,願意繞著她玩。後來,她隻要吹動哨子,就能引來烏鴉。有時候還能指揮它們,讓它們飛來飛去,或是落在別人的身上。”


    張文書說道:“這事被人盯上了?”


    姚蘭點點頭,說道:“那些壞人,原是來搶東西的。我們爆發了衝突,死了一些成員,大家被衝散了。小魚兒想幫忙,就喚來烏鴉給我們打掩護。但這事被盯上了,他們就想將她捉走……孩子到他們手裏,拿能有什麽好下場,我死也不能讓他們帶走小魚兒!”


    她說著說著,止不住後怕。


    把小魚兒摟過來,緊緊抱在懷裏,生怕她會被人搶走。


    眾人都有些沉默。


    知道這種擔心,並非空穴來風。


    那些喪心病狂的人,捉住幼小的孩子,尤其小女孩,真的會做出一些令人發指,恨不得將其挫骨揚灰的事。


    大家逃亡途中,或多或少,都會聽說,抑或見到一些這類的事。


    所以很多父母帶著孩子的。


    當遭遇變故,自己被咬了,或是身受重傷,無法存活時。


    往往會選擇親手送走自己的孩子。


    因為實在接受不了,他們被人捉走,經曆那些恐怖的事情。


    張文書將哨子,遞還給小魚兒。


    對他露出溫和的微笑,摸了摸她的腦袋。


    薛冬在一旁聽著,感覺很神奇,又很不解:“真的能引來血鴉麽?可是……就算能引來血鴉,這也沒什麽呀,他們為什麽要捉小魚兒?”


    趙世清為她解釋道:“能控製血鴉,就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幫忙處理屍體,或者引開喪屍……當然,即便什麽作用也沒有,對他們來說,又有什麽損失呢?”


    有用就留著,沒用就殺了。


    對那些人來說,不存在累贅。


    小魚兒聽她好奇,便拿起哨子,放在嘴邊咕咕地吹起來。


    剛開始沒什麽動靜。


    過了會兒,隱約能聽見撲棱棱的煽動翅膀的聲音。


    大家順著窗戶往外看,黑乎乎的,看不見東西。


    但那嘎嘎的聲音,終於傳來了。


    數量越來越多,聲響也越來越多。


    聽見“砰”“砰”幾聲,把眾人嚇了一跳。


    這些家夥,竟開始撞門了。


    小魚兒又吹起哨子,隻是換了種調調。


    外間聲音,越來越小,群鴉似乎在離去。


    過了片刻,完全安靜了下來。


    眾人看著她,嘖嘖稱奇。


    大家圍著她,又聊了片刻,直至徐真說飯好了。


    用完餐,安排好守夜的人,大家便睡下了。


    趕路和殺戮,讓人疲憊。


    即便經曆慘事的姚蘭也沉沉睡去。


    夜半時分,張文書醒來,卻發現小魚兒靠在自己的身邊,靜靜躺著,正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但能聽到,正在哭泣。


    小魚兒又嗅了嗅,似乎在聞他身上香煙的味道。


    她本來很討厭別人抽煙,但現在問到這個味道,就能驅散心中的恐懼,遠離那些殘忍血腥的畫麵,這味道讓她感到安全。


    張文書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問到:“怎麽了?”


    小魚兒抬起頭,眼睛哭的紅紅的,滿臉都是淚水,低聲問道:“張叔叔……是不是我……害死了爸爸和姑姑……還有那些人……”


    張文書心裏一痛。


    小孩子隻是年齡小,並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她白天一句都沒提,卻在心裏默默責怪自己,整晚無聲地流淚。


    這件事,很可能會如影隨形,一直伴隨著她。


    尤其死去的,是自己的親人……這個孩子,將活在地獄裏,時時受著煎熬,無法掙脫。


    張文書伸出雙手,將把抱了過來。


    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道:“當然不是,壞人殺害別人,並不需要理由。他們想搶奪別人的東西,別人不給,就會被殺害,跟你沒有關係。”


    小魚兒抬頭問道:“真的麽?”


    張文書肯定地迴答:“真的……你父親是我的好朋友,我了解他,他希望你能快快樂樂地生活,慢慢長成漂亮的大姑娘。然後結婚,生孩子,一直美滿地活下去……所以,我們能做的是替他複仇,然後盡量活的好一些,明白麽?”


    小魚兒伸出小手,摟著張文書,不是很明白,但已經不再哭了。


    她擦了擦眼淚,說道:“我會長大麽?長成大姑娘?”


    孩子總希望自己快快長大。


    因為總覺得這個小小的軀體,什麽都做不了,對任何事情都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張文書捏了捏她的小臉,笑道:“每個孩子都會長大的,不單長大,還會有喜歡的男孩。也會生小寶寶,你到時候,就像你母親照顧你一樣,照顧自己的孩子。”


    當然,末世裏想正常地長大,並不是件容易得事。


    但這些話,讓孩子的注意力轉移了,不再責備自己。


    “會有人喜歡我麽?”


    “會,一定會。”


    “真的麽?”


    “真的……我想起一首小詩,似乎是寫給你的,我念給你聽好不好?”


    “嗯。”


    “我的小魚兒你醒了,還認識早晨麽?昨夜你曾經說,願夜幕永不開啟。你的香腮邊滑落的,是你的淚,還是我的淚?初吻吻別的那個季節,不是哭過了麽?我的指尖還記憶著,你慌亂的心跳。溫潤的體香裏,那一縷長發飄飄……”


    小孩子聽不懂。


    她還不明白什麽事香鰓,什麽是吻別。


    但張文書溫柔的聲音,令她感到溫暖。


    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張文書抱著小孩子,自己卻忍不住眼眶發熱。


    亂世的溫柔,總是稀少而短暫的。


    他也做不了許多,隻能盡量哄哄她。


    而暗夜洶湧,他的身軀,又能為多少人遮風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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