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可以相信陸沉沉的體力。


    當大家吭哧吭哧,汗流浹背伐樹時,他已攜著兩根樹段迴到倉庫。蔣德金等人選了鋸子,兩人一組,坐在樹的兩邊,你拉我送,你送我拉。


    嘎吱嘎吱,不絕於耳。


    電鋸是沒有的,隻能用傳統的鋸子。


    理論上而言,這事情非常簡單。


    真正操作的時候,發現還是有點費勁的。兩個人需要默契配合,一拉一送,相對省力。配合的而不好,則會起反效果,比一個人還費勁。


    再有則是,鋸子很容易卡住。


    完全沒有想象中的流暢感,拉幾下就卡住,非常滯澀。一直到後來,配合時間長了,才摸出點規律,進程稍稍快了點。


    陸沉沉嫌麻煩,選了斧頭。


    圍著樹砍一圈,然後一腳下去,哢嚓……斷了。


    當然,他們選的並非參天大樹,或者要人合抱才能圍攏的樹木。選的都是些相對細的樹木,這樣就不必再浪費時間慢慢削細。


    難的還在後麵。


    樹木並不長在庫房裏,那麽,怎麽運迴去呢?


    沒什麽好方法,人力拖迴去。


    新鮮的木頭是很沉的。


    一個人運起來很吃力,所以大家決定四個人挑一根。前後兩頭拴上繩子,上麵係在扁擔上。兩人一組,前後兩組,抬著木頭走。


    這樣重力分散之後,就感覺輕鬆多了。


    不過行走時仍然要注意,木頭因為顛簸的緣故,晃來晃去,並不穩定。很容易撞到人的小腿,以至於摔倒受傷。


    為了加快進度,女人們在完成手裏的工作,也加入進來。


    挑起木頭,倒也有模有樣。


    至於陸沉沉,他選擇了自己幹。腋下各夾了一根木頭,在地上拖行著前進。當然,不是那種特別重的,他雖說有點愣,倒也並不是真的傻叉。


    即便如此,這也非一般人可比。


    當其他隊員四人合力,將一節木頭挑至庫房時,這貨已經提前一步到達,扔下了夾在咯吱窩的樹段。擦了擦腦門的汗水,看著猶有餘力。


    “補充一下能量!”


    隻見他從兜裏掏出一枚鴨蛋,剝開蛋殼,一口咬下去,滿意地點頭。


    眾人自醒來至今,除卻飲了些水,也是絲毫未吃東西。一番忙碌之後,本有些饑餓。見他一口咬掉半個鴨蛋,吃的非常香。不禁舌下生津,腹中空響。


    他感覺到許多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便轉頭迴看,表情享受,露出整齊的牙齒,上麵還沾了蛋黃,對著眾人讚道:“餓了就吃顆鴨蛋,瞬間能量滿滿!”


    “……”


    你怎麽不吃士力架呢?


    問題是,別人沒有鴨蛋呀。


    仲黎黎好奇地問道:“他為什麽有鴨蛋吃呢?”


    這就說來話長了……所以就不說了。張文書揮揮手,說道:“先暫停一下吧,徐大嫂,準備生火做飯,餓了。”


    徐真放下手裏的活,開始準備飯食。


    其餘人則繼續伐木,搬運東西。


    陸沉沉吃完鴨蛋,飲了些水,便率先開始幹活。這貨飯量雖大,幹活卻也是一等一的,非常主動,效率是別人好幾倍。


    如今團隊裏還真沒偷懶的人。


    在幸存者隊伍裏混吃等死,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食物沒有豐盛到可以養閑人的地步,每個人都必須顯露出自己的作用。否則,會容易被拋棄。


    張文書倒是從未說過類似的話,也從未做過這種事。


    但這些人都有自己的認知,沒有人想在末日裏被團隊厭惡,更沒有想被團隊拋棄。並非每個人都是張文書,可以一個人在野外生存下去。


    即便小胖墩都在努力幹活。


    隻不知是他本性如此,還是徐真特地叮囑的緣故。


    待到陽光高照時,庫房裏已堆滿了木頭。眾人都是滿身大汗,微微喘息。大家坐在邊上休息,不想動彈。張文書與陸沉沉則拿著斧頭,斫砍多餘的樹枝與葉子,做進一步的細化處理。老蔣也累的腰酸,坐在一遍削木頭,準備了很多木釘子。


    “大家洗漱一下,準備開飯了。”


    徐真喊了一句,繼續去忙活。


    眾人精神大振。


    災變前,很多人到飯點就會猶豫,每天都需要考慮吃什麽。在寫字樓下的幾家店鋪來迴徘徊,似乎哪家都不是自己最想要的。


    若是點外賣,則是刷來刷去,難以決斷。


    同事們總要相互問一句:“吃什麽呢?”


    末日之後,吃飯成了最重要的事。


    大家每日最大的期待,就是開飯,哪怕分幾片麵包,嚼著也有種難言的幸福感。若是有碗熱騰騰的泡麵,人生還有什麽遺憾?簡直就是人生至樂。


    當然,前提還是要有吃的。


    到飯點什麽也沒有,隻會讓人情緒更加低落。


    所以徐真喊的一聲,音量並不大,但對於眾人而言,尤其是新隊員,便仿佛雷鳴,在耳中迴蕩,久久不去:準備開飯了……備開飯了……開飯了……飯了……了……


    眾人的效率很高,須臾便洗完手,團團坐好。


    嗅著空氣中香味,口水分泌。


    本該閑聊幾句,慢慢等候的,卻因為太關心食物,無人多話,一時倒陷入了難言的寂靜。張文書見著眾人模樣,既有些同情,又止不住好笑。


    即便鎮定如趙世清,此刻也停止了閑聊,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灶台。


    徐真將熱氣騰騰的餐盆端了上來。


    滿滿大半盆魚湯,幾尾魚臥在其中,湯色純白濃厚。


    味道格外誘人,是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陸沉沉幾人近些日子,沒少吃魚,燉的烤的都有。


    但今天的格外香。


    一方麵,徐真的手藝確實比張文書要強;另一方麵,這幾日采摘,又尋到了許多好東西。


    魚湯裏放了野生薑,亦即黃精,當配料可以,其實也可以單獨吃。上麵綠油油撒著的,則是野芫茜,味道與香菜相似,形狀則完全不一樣。葉片邊緣有許多鋸齒紋,看著不像是能吃的,實則味道更勝香菜。


    其餘如桂皮八角之類,暫時還沒有。


    但有了這兩樣,新鮮的魚湯已經讓人止不住食指大動了。


    眾人端著自己的竹筒碗,捏著自己的筷子,等張文書動作之後,刷刷就開始了自己的行動。小陸同誌衝著魚腹就是一筷,夾下一大塊肥嫩的肉。


    趙世清則喉頭滑動,嗅著香味,先舀了些濃厚的魚湯,邊吹邊喝,半碗下去,止不住發出一聲享受的歎息。


    張文書看著眾人都往魚背魚肚上夾,忽然想起個故事。


    “我以前看電視,聽幾人聊起吃魚”,他想著有點樂,邊看著大家吃飯,邊笑著講給大家聽:“曾經有個大作家,叫沈從文的。這沈先生當作家以前,還幹過個不錯的行當,土匪。土匪綁了人,靠什麽判斷這人家裏有沒有錢,在家裏受不受寵呢?靠吃魚……”


    這話講的就有意思了。


    八竿子打不著的事,竟然聯係在了一起。


    除了趙世清,其餘人倒都是一愣,有些好奇。


    “譬如綁架個孩子,先餓三天,然後給做條魚吃”,他沒賣關子,再賣關子,這些貨可就專注於吃東西,沒人聽他講了,續道:“這孩子如果挑魚背上大塊的肉吃,就放了,窮人家的孩子;如果挖魚肚子,那得扣幾天;若是上來就找腮幫子的肉,就是這月牙肉,完了,他這家不傾家蕩產走不了了,因為這孩子在家最受寵。”


    說著便沈筷子夾走了腮幫子肉。


    眾人尚在聽故事,未反應過來。


    趙世清則也在他剛剛講完,夾走了另一塊腮幫子肉。


    兩人相視,哈哈一樂。


    味道確實是更肥嫩滑潤些,但也僅此而已了。


    這都是有錢有閑瞎講究的,末日裏誰還跟你搶這個?再美味,對於陸沉沉他們來說,也沒有大塊的肉能解腹中饑傷。


    徐真尚未上桌,此時端了另一盆來。


    野洋蔥切的細碎,與不認識的肉翻炒,異香撲鼻。


    “這是什麽?”仲黎黎夾起一塊肉。


    徐真笑了笑,說道:“你還幫著處理了,這麽快就忘了?”


    “啊……老鼠肉。”她忽然便想起來了。


    這斬頭去尾,還這不易認。


    陸沉沉看著盆裏還有紅彤彤的小果,有些奇怪,說道:“這是什麽操作,枸杞也能用來炒肉?不對,好像是小番茄……”


    說著,他已夾起一小半,放進了嘴裏。


    “我靠……辣椒……”


    別看這麽小,味道還挺衝。


    野生辣椒,就長這個模樣。


    單獨吃有點辣,當個配料還是相當不錯的。張文書在更遠些的地方,還看見了許多辣椒,長長的,更像是小時候自己家裏種的那種。


    迴頭準備再去摘點,隻不知那種是否也是野生的,抑或是種植的物種自己在野外繁殖的。


    魚湯味純,鼠肉香辣。


    當真是絕配,一口肉一口湯,人間至樂。


    這還沒結束,徐真又端了一盆來。


    今天沒有再給大家煮土豆,或是煮紅薯,而是煮了一盆小東西。模樣特別,拿起來細看,有點像牛角。


    “嘿,這不是我前天抓魚時,順手帶迴來的菱角嘛。”


    老蔣認出來,樂嗬嗬了取了一顆,剝開拋進嘴裏。


    過去這麽多年,菱角的味道倒是沒有什麽變化。隻是,他小時候更愛生吃,裝些在兜裏當零食,而不是煮著吃。


    陸甜甜幾人,對著這三大盆食物,似乎失去了語言能力。


    除了大口吃喝,再想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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