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來了嗎?”


    洛陽,兩鬢斑白,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的劉禪看著身旁的朱熹等人,開口詢問。


    高忠賢在四年前就已逝世,不過對他來說,死在主子前麵是一件好事。


    “陛下,都來了,都來了,除了嶽元帥行蹤飄忽不定之外,所有人都來了。”


    身高七尺,渾身上下透露著可靠氣息的朱熹也是紅了眼睛。


    誰能想到,這位年初剛剛升任左相的重臣,十幾年前也曾兩次火燒禦花園,氣的陛下直跳腳。


    張憲等也上了年紀的將軍也是背過身去,嶽飛行蹤飄忽不定,已有數年不曾在人間拋頭露麵,民間甚至有傳言嶽元帥已經駕鶴西去。


    是的,嶽元帥,哪怕已經有將近二十年不曾在軍中任職,哪怕現在的士兵隻從老一輩嘴裏聽說過嶽飛,可他們仍然願意稱唿嶽飛為元帥。


    “算了,不要強求,鵬舉如果知道朕現在的處境,一定會傷心的,朕不想看到他傷心的樣子。”


    說話間,劉禪的眼淚已經流下了臉頰,他從來不懷疑自己會比嶽飛先死,他也不怕自己比嶽飛先死。


    已經經曆過諸葛亮亡故的大悲大痛後,劉禪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辛文鬱在哪呢?”


    “在這呢陛下,臣在這!”


    人群中的辛文鬱撥開眾人,來到劉禪身邊,此時的他已經是名滿天下的大儒,桃李滿天下。


    若不是張憲,嶽雲等人尚在,軍中的故事還在流傳,恐怕沒人會信這個脾氣溫和的好好先生曾經也是殺人不眨眼的軍中大將。


    “你很好,你為大宋培養了個棟梁,給朕培養了個好的乘龍快婿。”


    “謝陛下誇獎,棄疾,快叩謝陛下!”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最平淡的話,辛文鬱聽起來卻潸然淚下。


    “真像啊!”


    劉禪搖了搖頭,阻止了想要下跪的辛棄疾,這孩子容貌身形像伯約,也像四叔,氣質又像相父,有了他,我的兒子不用太累了。


    “朕……”


    劉禪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卻突然覺得胸口發悶,直接吐出一口淤血。


    “陛下!”


    “沒什麽事,習慣了。”


    劉禪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大驚小怪。


    “朕是幸運的,能遇到鵬舉,能遇到你們。


    朕也知道,我在位近二十年,並無太大貢獻,隻是吃吃喝喝,全憑你們才能坐穩皇位。”


    雖然隻要朱熹他們算一下,從南渡登基到現在,他一共當了三十多年皇帝,但二十年的說法還是沒人反駁。


    這麽多年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算自己的登基時長都是從紹興十一年將元帥從大牢裏救出來開始算的。


    “陛下,您別說了。”


    虞允文已經泣不成聲,“換做別人,誰願給臣子這麽大的權力?


    曆朝曆代,不乏名臣,他們為何沒有造就如今盛世,歸根到底還是沒有遇到像陛下您這樣的皇帝。


    沒有虞允文還會有虞允武,沒有陸遊還會有張遊,李遊,可是如果沒有陛下,那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這不是陛下您的幸運,這是我們做臣子的幸運。”


    聽完虞允文的話,劉禪勉強笑了笑,這樣的皇帝其實也有,隻是你們把他歸為昏君罷了。


    劉禪忽然精神有些恍惚,他覺得自己現在不是趙構,不是劉禪,成了自己的父皇,而眼前的大臣們則成了諸葛亮,趙雲,李嚴等人。


    “這是…來接我了嗎?”


    “父皇,父皇?”


    見劉禪閉上了眼睛,太子趙興上前輕輕唿喊。


    “朕有一個秘密,可是朕不能說啊!”


    劉禪睜開眼睛,山還是山,水還是水,朱熹還是朱熹,陸遊還是陸遊。


    “陛下保重,誰都有秘密,不是非說不可的。”


    劉禪點了點頭,把趙興叫到自己身邊。


    “看見這些王公大臣了嗎?”


    “看見了,父皇。”


    “向他們行禮,以晚輩的身份。”


    “是,父皇。”


    趙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在場的大臣雖然想攔,但因這是劉禪的命令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可惜鵬舉不在,不然你也有相父了。


    看著臉上淚痕未幹的趙興,劉禪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們,他們這些人跟朕交情二十年,都是可以信得過的國家棟梁。


    往後,朕不管你要怎麽變,怎麽改,這些人你一個都不能殺。”


    趙興用力的點了點頭,“兒臣謹記於心。”


    “記住了,一定要記住。”


    說完之後,劉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趙興的手放到了朱熹手上。


    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朱熹明白劉禪的意思,用力點了點頭。


    “陛下放心,臣必竭股肱之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熟悉的話,親賢臣,遠小人,相父,這次我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做完一切之後,劉禪的手無力的垂下,體溫迅速下降,直到完全冰涼。


    “陛下,陛下!”


    朱熹大驚失色,先是詢問,後是疾唿,最後是嚎啕大哭。


    陛下走了,誰也不知道大宋的未來會怎麽樣。


    李修緣一聲低沉的佛號,劉禪逝去的地方頓時響起一片哭泣聲。


    伴隨著宮中的九聲鍾響,洛陽城中的百姓紛紛走上街頭,對著皇宮的方向跪下。


    他們知道,自己的這位皇帝也許不像秦皇漢武一樣雄才大略,卻有著堪比仁宗的菩薩心腸。


    雖然在位幾十年,卻從來沒有過大興土木,自己享樂,最多也就是修修昭烈廟,武侯祠這種讓世人供養。


    在百姓們紛紛為這位皇帝痛哭流涕的時候,一位滿頭白發,卻身形依然健碩的老者也在皇宮外獨自落淚。


    明明所有人都在等他,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自己,可是他卻不敢走進去。


    這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屢立戰功,從來不知道怕字怎麽寫的當代軍神,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他不敢想象進入皇宮之後,麵對陛下已經發涼的屍體自己該怎麽辦。


    不見了,如果不見的話,陛下在腦海裏就永遠是上次見麵時,笑著介紹太子時的樣子。


    興漢十七年十月十五,皇帝趙構病逝於洛陽,諡號受命中興全功至德聖神武文昭仁憲孝皇帝,廟號高宗。


    遵照遺命,劉禪屍骨、衣冠、佩劍,分別藏於洛陽,長安以及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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