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小行宮時隻帶著小如,那天天氣十分炎熱,我在馬車裏顛簸了一身汗。一過罩樓,隻見鏡湖的那一望無際的碧波,迎麵而來的涼風讓我不由停下了腳步。我在湖邊的攬月亭中坐下,讓小如去把玫瑰叫來。涼亭四周種滿了荼靡和紫藤,香氣撲鼻,蜜蜂蝴蝶翩翩起舞,忙個不停。我凝視著這些小小的生命,不知它們是否也有煩惱。

    忽然湖中傳來玫瑰的聲音:“額娘、額娘……”我仔細看去,遠遠的湖中心有兩個小黑點,聲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我不由感歎,他們真會享受生活,由著我們這些大人愁白了頭,自己躲在這麽個神仙洞府尋歡作樂。

    我揚聲喊道:“我在正殿等你們。”說罷,起身摘了一朵荼靡就走了。

    是你們,不是你。

    隻有策零一個人來見我,我請他坐下,靜靜地等待著。他單膝下跪,直視著我的眼睛,語氣恰到好處:“拜見伯母。”

    他是一個聰明人,隻稱唿我“伯母”。我含笑讓他起來。

    “請您不要責怪玫瑰,是我要遊泳的。”他神色自若,好象一點也不怕我責怪他,光這一點,就比揚泰強。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動身?”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我們秋天不會動身。”

    我一驚,“你可知道違抗聖旨,後果有多嚴重?”

    “不,到時會發生另外一些事情,僅此而已。”他語氣平靜得似乎是說今天白菜多少錢一斤。“我一定會讓玫瑰幸福的,您和廉親王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給我。”

    嗬,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厲害了。我定定神,問道:“你了解玫瑰多少?”

    “我不需要了解她,我隻愛她。而且,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他目光堅定,英俊的麵孔被陽光曬成小麥色,閃著健康的光澤。

    我微笑著說:“你告訴玫瑰,我先迴去了。如果有時間,歡迎你到八王府來。”

    “我一定會準備一份讓您和廉親王都滿意的禮物。”

    我迴到府上,小順子說九阿哥和十阿哥、十四阿哥來了,正在書房議事。我估計發生了什麽大事,顧不上迴去換衣服,直接去了書房。聽見侍衛請安的聲音,裏麵忽然安靜下來。我推門進去,十四還穿著朝服,見我進來,他眼光一閃,似乎有些尷尬。

    “怎麽今天這麽齊?”我盡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很平靜。

    “探子迴報說,準噶爾發生了內亂,策妄阿拉布坦被他弟弟策零頓多布殺死了。玫瑰這下可為難了……”胤俄擔憂地說。

    “策零頓多布成為準噶爾大汗了?”我大吃一驚,想起策零的話,不由皺起眉頭。

    “還沒有,聽說傳國玉璽和兵符都不見了,現在準噶爾亂成了一鍋粥,都盼著策零趕快迴去。”十四還是象原來那樣關心玫瑰,雖然有時候他會很狠心。

    我知道策零所說的讓我們滿意的禮物是什麽了。我不關心策零頓多布為什麽要篡位,我也不關心策零是怎麽知道的。我唯一關心的是,玫瑰的小王子終於迴去找她了,但是我卻不知道康熙是否願意成全他們。

    第二天策零覲見康熙,請求清廷出兵幫他討伐策零頓多布,假如勝利的話,他願意把西藏讓給大清。康熙告訴他,滿人和蒙古人一樣守信,現在準噶爾國內都盼望著他迴去繼承汗位,他決定順應天命,幫助他迴國。

    我不敢置信,胤禩和胤禵則是滿臉欣賞。原來康熙並不是沒有考慮過扣押他,趁機兼並準噶爾。隻是策零的死士現在仍然控製著準噶爾百分之七十的兵力,這部分兵力可以輕鬆打敗他的叔叔,也足以讓康熙忌憚不已。所以康熙才會送一個順水人情給他。等策零請求康熙把端柔公主許配給他時,康熙欣然同意,並將嫁妝增加了一倍。

    六月,胤禵被任命為撫遠大將軍,統率大軍進駐青海,討伐策妄阿喇布坦。大將軍王正式出爐。

    臨行前,我如同那年我和胤禩去海南一樣,在枕霞閣旁擺了一桌“輞川宴”為他們送行,不同的是這次多了揚泰和策零,少了胤祥。策零的漢語底子相當厚實,一眼就認出這是王摩詰的畫,驚歎不已。我笑道:“玫瑰也會做,等你們迴去後,可以讓她試一下。”他倆相視而笑,似乎很有默契。我暗暗為他們高興,揚泰臉色陰沉,嘴角帶著一絲冷笑。

    吃完飯後,胤俄提議劃拳。我拿出《蘭花令》上的一個酒令,稍作更改,讓大家來玩。這個酒令十分有趣,分為行事、地點、人物三組,分別是:

    行事:打坐、喝酒、念經、唱歌、下棋、打仗

    地點:酒樓、墳墓、曠野、屋頂、大街、水溝

    人物:農夫、小姐、和尚、將士、文人、無賴

    大家可以隨意組合,說得最離譜的人自罰一杯,並給大家講一個故事。眾人一聽,都笑了起來,說這個酒令有意思。

    我是酒令官,由於胤禛年紀最長,便請他先說。他考慮一下,笑道:“小姐在大街下棋。”胤禵連忙捂住嘴,大家已經笑得前俯後仰。我忍住笑說:“四哥自己罰一杯吧。”他看看大家的表情,隻得一飲而盡,給我們講了一個“荊軻刺秦王”的故事。

    胤禩說:“和尚在曠野打坐。”還算合情合理。

    胤禟接著說:“將士在湖上打仗。”勉強通過。

    胤俄同誌不負眾望,一句“無賴在墳墓唱歌”讓我們集體暈倒,他還振振有詞,“無賴怎麽不能在墳墓唱歌?”結果被我這個令官連罰三杯。他就是個無賴,剽竊我原來的故事。等他講完後我大笑:“你如果敢去墳墓唱歌,這句話就算對。”

    胤禵冒了一句:“文人在水溝喝酒,想必是個風流墨客,這麽有個性。”還沒臭美完,就被胤俄灌下一杯酒,他也是個無賴,剽竊我的鸚鵡。

    揚泰和策零為誰先說推辭了一番,最後還是由揚泰先說。他說:“農夫在墳墓打仗。”不知為何,在眾人大笑時,我忽然有些不安。他喝下酒,講了聶政應嚴仲子請求刺殺韓相俠累,失敗後自殺而死的故事,聶政自殺後,韓國將他的屍體吊在市中,他唯一的姐姐趕來伏屍痛哭,又自絕於弟弟身邊。最後,他評價道:“聶政不該應嚴仲子的請求,更不該前去刺殺俠累。人一定要做出正確的選擇,否則誤人又誤己。”

    策零、玫瑰、弘昊均微笑著認真聆聽,一臉謙虛好學的樣子。

    策零笑道:“我肯定是要被罰酒的,我說的是文人在湖上念經,不知對不對。”

    玫瑰將一杯酒遞到他手上,他微微一笑,一飲而盡,“我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宅子鬧鬼,人們都不敢靠近,唯有一位書生大膽將其買下,晚上書生秉燭讀書時,一個女鬼拖著一根紅繩前來,書生麵無懼色。女鬼現出原形,書生仍是鎮定如常。女鬼將繩子掛於梁上,招唿書生前來。待書生把脖子伸向繩索時,女鬼笑道,君誤也。書生凜然說,你自誤才有今日,我無誤。女鬼連拜三拜,隱入牆中,從此不再鬧鬼。”

    我幾乎忍不住要為策零鼓掌,玫瑰若是還對揚泰念念不忘,那真是瞎了眼睛。揚泰臉色有些難看,胤禛笑道:“這個故事真有趣,我們今日也受教了。”大家都笑起來。弘昊說:“這麽講故事怪累的,不如說錯了直接罰酒,不然喝到天黑,這酒也喝不完。”他那臉皮超厚的十叔立即響應,於是在一片諸如小姐在墳墓念經、和尚在酒樓打坐、將士在屋頂下棋的奇怪話中,我們把酒窖的酒搬空了一大半,直到新月如鉤,大家才盡興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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