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溫暖起來,我站在枕霞閣裏,看著隔壁那兩株高大的海棠花樹,悠悠歎了口氣。玫瑰說那是她住在“芳蘭砌”時,胤禛特意命人找來種上的。他也是真心地喜歡玫瑰,可是,就算再喜歡,她也沒有名分重要。

    可是,我的玫瑰怎麽辦呢?

    幾個匆匆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看他們的方向,應該是去胤禩的書房。我的心一動,對小如說:“你讓小順子到王爺書房裏給我拿本《史記》來。”

    小順子好半天才到,“奴才該死,讓主子久等了,這是您要的書。”

    “怎麽這麽久?”

    “王爺在書房有事,奴才隻好在外麵候著,所以來晚了。”

    “哦,是有什麽人來了嗎?”

    我的語氣雖然很漫不經心,但是小順子還是仔細斟酌了一下,“也沒別的人,就是十四爺的老師、步軍統領隆科多大人的兒子法海先生來了。”

    我一口茶噴了出來,連忙拿手帕掩住嘴。“法海?哈哈……”

    小順子嚇了一跳,我毫不介意,揮揮手讓他下去。他如蒙大赦,打個千兒立即退下。我無聊地轉動著手上的指甲套,一邊想著許仙和白娘子的故事。腦子裏靈光一閃,想起十三和十四是一個老師,也就是說這位法海也是十三的老師。

    我心裏忽然冒出一股寒氣,呆呆地坐在亭子裏。那幾個人又出來了,加新和才叔親自送他們出門,肯定不是普通人。

    我撇下小如快步朝書房走去。隻有兩個侍衛站在門口,由於我可以隨意進出書房,他們也沒有在意,請安後為我推開了門。

    臨窗的書案上放著一疊厚厚的卷宗,我打開最上麵的一本,是田文鏡在康熙四十六年所上奏折的副本,裏麵還夾著最近找來的一些資料。我看了一眼,心“突突”地跳起來,急忙掩上卷宗。

    外麵傳來侍衛甩袖子的聲音,我走到書架旁,攀上小架梯——我記得最頂端有一本《列子》。

    “在找什麽書?”

    “《列子》。”我滿臉微笑地迴過頭來,終於也修煉到家了。

    “怎麽想起看這種道家的書,小心……”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我下墜的身子,但是心還是墜下去了,那種感覺就象我在青娥江上不小心聽到他和加新的談話一樣。

    “嚇著了吧,以後要什麽書就讓小順子給你找,爬上爬下的多危險。”

    “說的我象隻猴一樣,還不是因為小順子找得太慢,我隻好自己來了。”

    “剛剛我在書房有點事,那奴才又不說是給你拿書,一直候在外麵。”

    “聽說是十四的老師來了,怎麽,十四阿哥闖禍了?”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很平靜。

    “老十四現在躊躇滿誌,深受皇阿瑪的寵愛,又網羅了一大批人在他手下,哪裏闖得了禍?”他不著痕跡地解開我心中的疑慮。

    原來我們都心知肚明,完全知道對方在說什麽。沒想到我也會變成這樣,他一定有些失望。

    我歎口氣,“十四阿哥到底想幹什麽,胤祥已經被圈禁過一次了,除了太子,沒有人被圈禁第二次,而且……”

    “皇阿瑪對十四寄予了厚望,讓他在兵部磨煉,這在皇子中是很少的。十四這次並不是要對付十三,而是二哥仍然在背後活動,他不得不防。”

    “四哥沒有為胤祥想辦法嗎?”

    “胤禵動作太快,四哥可能根本沒有料到他會這麽做,待四哥去想辦法時,證據已經送到皇阿瑪那裏了。”

    “可是最後是四……”

    “不,我絕不能把你對我說的話告訴別人,即使我死……”

    我微笑,是啊,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們都不怕。

    “你放心,我沒有參與進去,而且我也叮囑了老九和老十不要輕舉妄動。我知道你不想他倆出事。”

    “我同樣不想胤禵有事,但是有些事始終是避不了的。”我的語氣十分低沉。他擁住我,久久無語。

    這個春天十分難熬,我從未覺得有這麽可怕的春天。胤禵動作很快,半個月不到,朝中有三分之一的大臣上奏胤祥參與太子利用漕運運輸私貨、管理刑部時處理不善,導致數十人無辜喪命等等罪名。

    康熙對此自然惱怒不已,他在胤祉、胤祥和胤禵三人的請安折上朱批:“胤祥並非勤學忠孝之人。爾等若不行約束,必將生事,不可不防。”要命的是這份朱批是由三人一起恭閱。我縱然未親眼所見,但從胤禩的語氣中也可以想象出他尷尬羞愧的樣子——他是那樣一個英俊爽朗的人。

    我有些惱怒,“胤禵也該到此為止了吧。”迴應我的是一陣沉默。

    我生日的前一天,胤祥終於又被圈禁了,因為有人從索額圖的家裏得到了十三阿哥參與當年逼宮的證據。康熙再也無法裝聾作啞,下令將他幽禁在京郊的一座小園子裏。

    我的心反而平靜下來。這也許是康熙對胤祥的一種保護,因為連我都知道這個證據是不可信的,當年索額圖逼宮事件平息後,康熙下令徹底搜過他的家,什麽也沒發現,現在過了這麽多年,矛頭全都指向胤祥,意圖不言自明。聽胤禩說京郊的那個園子雖然不大,但是條件還算好的。這恐怕才是康熙的真實意圖吧——他總會出來的。但是我對胤禵是真正地惱怒了,他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不管感情好不好,總應該有些手足之情吧。

    本來說好生日這天邀他們三個來玩的,現在出了這麽大的事,大家都沒有心情。而且康熙舊疾複發,孝子賢孫們均守在乾清宮外端湯送藥。我冷笑不已,帶著小如到碧雲寺上香。

    參拜菩薩後,我對小如說:“這裏的齋菜很不錯,在這兒吃了飯再迴去。”

    一個披著紅袍的僧人走過來,躬身行禮道:“女施主這邊請。”

    我還了一禮,覺得他有些眼熟,特別是眉心的那顆痣……原來這是那年為我們準備齋菜的僧人,隻是他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普通僧人了。

    還是原來的那間禪房,窗外的古鬆依然蒼翠,桌上已備好鮮豔可口的齋菜。

    “大師怎麽知道我要來?”

    “貧僧受人之托,每年都在這裏備下一桌齋菜。施主請慢用。”他施了一禮,飄然出門。

    小如有些驚訝,“是誰每年都為小姐在這準備齋菜?”

    我沒有迴答,隻是告訴她不許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包括加新。“一頓飯而已,沒有什麽。”我在心裏安慰自己,窗外悠悠飄下一片桃紅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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