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輛停到了雷斯亞爾欽的一家商務招待酒店,沒錯,正是恩竹和沈韶前幾天剛到的時候,劉鎮長(恩竹糾正說是前鎮長)宴請他們二人的地方。


    恩竹今天邀請了勤哲城的駐軍總長官仇凱中校,說是有要緊的軍務和他單獨商量。


    仇凱不是傻子,他覺得如果真的是軍務,直接到基地商量不就行了麽?專門叫出來吃飯,肯定是有別的事情,今晚要麵談的事情絕對不簡單。


    沈韶自然也算到了這一步,但她今晚給這位仇凱中校準備的是一份他必須吃下去的菜。


    仇凱剛到酒店門口,就意識到了不對勁,這家酒店今天沒有任何其他的客人,整棟樓都被恩竹包了下來,甚至門口直接安排了六個士兵站崗等候。


    “仇中校!”,六個士兵齊刷刷地向他敬鞠躬軍禮,隨後抬起身畢恭畢敬地向他說道:“仇中校,麻煩您配合一下,我們需要收繳手環耳機、槍支武器和搜身,且今天晚上的宴席,隻能您一個人進去,還請您不要帶任何下屬。”


    仇凱疑惑地皺起了眉,他擺了擺手不讓六人近身:“你們有什麽資格搜我的身?”


    “仇中校,不讓帶武器是恩竹上校的命令。”,一個士兵為難地迴答道,“至於收繳手環耳機、搜身和單獨進入,是另一位今晚參加宴席的貴賓的要求。”


    仇凱更加一頭霧水了:“另一位貴賓?我以為今晚隻有我和恩竹上校……還有誰來了?”


    “那位的身份高貴非常,我們不敢僭越,那位不讓我們隨意透露。”,士兵一臉求放過的表情,“隻能悄悄和您說一句,是從大殿來的、聖上的眼前人……還請您配合。”


    仇凱一聽【身份高貴】、【大殿來的】、【聖上眼前人】幾個詞,立刻變得一副奴顏婢膝的模樣,討好地摘下手環和骨傳導耳機,並且仔細地卸下了腰上的槍支和隨身軍刀,小心地放進士兵遞過來的置物袋中,叮囑他們妥善保管。


    在完成搜身,確認他沒有攜帶任何聯絡工具或任何武器之後,六位士兵請他進入酒店,告訴他恩竹長官和另一位貴賓在樓上的888號包廂等待。


    仇凱小步跑上了階梯,心想有大殿來的人參與這次宴會,恐怕和邊境布防脫不了幹係,說不定是一個能好好表現升官發財的機會呢?


    他來到了由四名士兵把守的888號包房門口,士兵們拉開了雙開門,在仇凱進入之後,按恩竹的命令將包房門鎖死,並離開現場。


    “仇中校,好久不見!雷斯亞爾欽戰役結束之後,我們一直都是線上溝通,沒有再見麵。”,恩竹坐在圓桌的主位上,圓桌上已經擺滿了菜,他身邊坐著正在屏幕上操作的沈韶。


    仇凱眨了眨眼,他不認識沈韶,隻是按照禮節向恩竹行了鞠躬軍禮:“恩長官,好久不見!請問您旁邊這位是……?”


    “這位是內閣大臣之首沈千山的獨女,文正公家的嫡係、輔國公同母妹妹慎博郡主的女兒,諦聽小隊的調查組長,沈韶。”,上校微笑著向他介紹,“也是聖上親自賜婚的,我的妻子。”


    仇凱的後背瞬間汗如雨下,他連忙向沈韶拍下去一個伏跪大禮:“卑職有眼無珠,請您恕罪!”


    恩竹心說沈韶的身份牌完全就是王炸級別,關鍵時刻隨便一甩就是一錘定音,幾乎就是萬能鑰匙的存在一般,幾乎能打開一切的門,通開一切的路,撬開一切的嘴。


    但她卻從來不為了自己的私利,去使用這和她的手腳一樣與生俱來的東西。


    沈韶隻抬眼瞟了仇凱一秒,就繼續在手環上操作程序:“你要我恕什麽罪?”


    “卑職、卑職不知道您大駕光臨勤哲城,有失遠迎!”,仇凱顫抖著迴答道。


    沈韶歎了口氣,關閉了手環,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那種貴族的慵懶姿態來,以睥睨萬物的冷漠神情盯著仇凱的脊背:“嗯,還有呢?”


    仇凱驚恐地抬起腦袋,隻敢看一眼沈韶的臉,就立刻把腦袋低下埋了迴去,額前的汗珠滾滾而下:“卑職、卑職不知道!卑職實在是愚蠢至極,請您明示!”


    沈韶單手撐著臉,無所謂似地擺了擺手:“仇中校,先坐下吃飯吧,我們慢慢聊。”


    “……是。”,仇中校顫顫巍巍地起身,坐到了圓桌對麵的椅子上。


    恩竹按下了圓桌下自動旋轉盤子的按鈕,先給沈韶盛了一碗湯,並招唿仇凱動筷子。


    仇凱這會兒有點緊張得胃痛,根本不想吃任何東西。


    “仇中校是嫌菜不好麽?”,沈韶歪著腦袋提問,“真是抱歉,雷斯亞爾欽戰爭方休,小地方實在是沒什麽珍饈玉食能用來宴請,隻有這點兒粗茶淡飯。”


    仇凱瘋狂搖頭,表示自己隻是受寵若驚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並立刻抄起筷子往碗裏和嘴裏塞食物,同時他發現今天這張桌上沒有任何的主食。


    沒錯,他就是今晚的主食。


    “仇中校。”,恩竹喝了一碗湯墊了墊肚子,先開口提問,“我很好奇,你最近一次和勤哲子爵聯絡,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仇凱眨了眨眼,他不明白這和今晚的話題有什麽關係,隻是木訥地迴答:“每周一次的報告,除了發送給軍部的地方軍務司以外,都會抄送一份給封地貴族既勤哲子爵。”


    “哦?所以你們私下沒有聯係嗎?”,上校眯起眼睛打量對方,“他有沒有來找過你?”


    仇凱轉著眼睛迴憶,突然有什麽閃過了他的腦袋:“哦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大概兩個多星期之前,他曾經問我能不能借用部隊的物資運輸車,說是想送一些東西到底下的邊境鎮子,支持一下戰區重建,但是出於節約開支的考慮,不想花錢委托貨運公司。”


    上校微笑著問他是怎麽迴複對方的。


    “我自然是婉拒了勤哲子爵的請求!自從勒刺元年十月以來,所有的地方駐軍最高決策權都已經收歸中央軍部,封地領主不再擁有直接指揮駐軍的權限,任何貴族提出的涉及部隊行動和資源的操作,都需要先上報到大殿的地方軍務司,由軍部批準報備後我們才可以配合封地貴族行動。”,仇凱言之鑿鑿,表示這點基本的操守和規則他還是很清楚的。


    沈韶點了點頭,她從微表情判斷仇凱沒有說謊,於是她從隨身包裏拿出來兩份紙質版的保密協議和配合調查令:“仇中校,我剛剛也掃描了你的手環,並沒有發現什麽有問題的東西,所以這個案子你大概率是清白的,所以請你先簽一下這兩份文件。”


    仇凱一臉迷惑地雙手接過文件,問這是什麽。


    “我夫君剛才介紹的時候,你是耳朵不好使沒聽見嗎?”,沈韶挑了挑眉毛,“我是諦聽調查組長,奉命前來勤哲城調查勤哲子爵叛國通敵、違抗聖命、破壞改革、意圖率軍造反一事。”


    仇凱一聽這夠他九族全員死刑、反複執行十次的罪名,瞬間嚇得兩股戰戰:“卑職、卑職完全不知道啊!此事與我無關呐!什麽率軍造反……卑職、卑職沒有啊!我是冤枉的啊!”


    “我夫人讓你簽這兩張文件,就是在救你。”,恩竹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勤哲子爵和諾瓦科鍥私下聯絡的關鍵證據,同時發現整個過程中,有部隊的車輛涉案,你作為當地駐軍長官,到時候聖上怪罪下來,你恐怕脫不了幹係。”


    仇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迅速簽字畫押,他雙手抱拳瘋狂求爺爺告奶奶:“長官,勤哲子爵他通敵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情啊!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啊!”


    沈韶把桌子轉過來,拿走了文件:“我需要你配合我們調查,第一,給我們所有部隊運輸車輛的信息,特別是參與了牛羊肉運輸,以及瘟疫零號病人出現之後去過努塔克的;第二,我需要你把勤哲城駐軍負責管理運輸車輛的人現在馬上叫過來;第三,我需要你作為人證口供提供者,今晚到治安所和吏巡麵前,把你所知道的一切向他們坦白,並錄下有法律效用的錄像。”


    仇凱巴不得磕頭答應:“遵命!”


    恩竹和沈韶兩個人對視一眼,傳遞心理活動:


    “還好你有兩手準備,如果是他的話就原地抓捕,不是的話就讓他簽字配合。”


    “那當然,不過我本來就覺得駐軍長官直接涉案的概率比較低,因為勤哲城並不是很富裕的地方,勤哲子爵也不是什麽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家夥,駐軍長官腦子壞了才會配合他幹傻事,畢竟違抗規定,駐軍長官私自和貴族勾結,是要全家進殯儀館的大罪。”


    仇凱跪在地上接過了沈韶遞還給他的手環,當著兩人的麵打開地方軍務管理係統,把所有運輸車輛的數據信息導出來提供給了沈韶。


    隨後,他又開著免提打了內部語音,聯係了負責後勤保障管理的康中尉。


    “康中尉……”,仇凱努力維持鎮定的語氣,讀著沈韶打開的全息屏上的文字,“你來一趟雷斯亞爾欽,恩長官受到了來自大殿的指令,邊境有新的軍務需要我們配合。”


    康中尉緊張地咽下了口水,他這會兒已經收拾了細軟跑路,治安所係統裏有他軍校時期的戰友,兩人聊天的時候,他得知努塔克今天白天發現了無頭屍,於是這家夥馬上讓老婆孩子打包行李,自己也是火速返迴了位於勤哲城的家裏,打算連夜跨過邊境線。


    甚至,在接到這個語音通話的時候,他人已經在國境線旁邊不到二十公裏的地方了。


    “康中尉,你是在開車嗎?”,仇凱皺著眉,他注意到了背景音裏有發動機的聲響,“你、你人現在不在基地裏麵?”


    沈韶一聽不對,她急忙慌張地看了一眼恩竹:“不好,這小子要跑!”


    上校勾起嘴角:“夫人莫怕,我出發之前,特意在邊境附近額外排了一組空中巡邏。”


    他話音剛落,工作手環就收到了一條消息——邊境空中巡邏小隊發現了一輛向諾瓦科鍥方向疾馳的可疑越野車,這輛私家車甚至裝備了沙漠輪。


    “地麵上的車輛!地麵上的車輛!這裏是雷斯亞爾欽空中戰隊!請立刻停車!請立刻停車!”


    無線電接管了越野車上的廣播係統,直接向康中尉發去警告消息。


    “地麵上的車輛!你正在非法跨越邊境線!若再不停車接受檢查,我們將發射飛彈攔截!”


    康中尉喘著氣用力深唿吸,他恐懼得全身戰栗不止,踩著油門的腳抽筋了無法鬆開,後排的妻子和孩子抱著彼此痛哭流涕,越野車的後備箱裏塞滿了一箱一箱的現金和珠寶。


    “地麵車輛!現在進入飛彈發射三十秒倒計時!請立即停車!”


    康中尉咬了咬牙把油門踩到底,隻要在戰鬥飛船發射飛彈之前衝過國境線就能得救,按照停戰協議,諭洲不可以向協議中屬於諾瓦科鍥的土地發動襲擊,否則視作宣戰。


    恩竹連上了空中巡邏隊的第一人稱視頻,他立刻看穿了康中尉的意圖,於是決斷地下令:“立刻發射飛彈!瞄準車頭前方地麵的位置!我要活的!”


    一顆飛彈應聲發射,在沙漠中炸開了一朵黃沙色的盛綻牡丹。


    越野車因為急踩刹車導致了不可避免的翻滾,坐在後排沒有係安全帶的母子二人重重地撞在了車門和車窗上,渾身被破碎的玻璃劃得鮮血淋漓,又被連續的翻滾撞得折筋斷骨。


    膨出的安全氣囊將康中尉擊暈了過去,隨著整輛車四輪朝天,他滿臉滴血地倒掛在駕駛座上。


    ……


    “什麽?康中尉的妻子是諾瓦科鍥人?”


    沈韶坐在醫院搶救室外的椅子上給恩竹看資料,並迴答他的提問:“是的,以前兩國關係相對穩定的時候,他的妻子以跨境商販的身份,來到諭洲售賣手工商品,認識了康中尉之後兩個人在諭洲登記結婚,並育有一子。”


    “所以……”,恩竹歎了一口氣,“她恨我,是嗎?”


    沈韶遺憾地點了點頭:“恐怕是的,諾瓦科鍥人的名在前,姓氏在後,且所謂的【姓氏】其實是父親的名字,他們的全名是【自己的名字】+【父親的名字】這樣的組成方式,我剛剛看了一下諾瓦科鍥官方發布的戰死者名單,和她有一樣父親名字後綴的,有兩個男性,有一定可能性是她的同父兄弟……主要是前線參戰者大多也是諾瓦科鍥邊境城邦的人,而被占領區的戰爭俘虜,也就是你下令射殺的那些無辜民眾裏,很多人和她來自相近的家鄉地帶,就算不是她的親兄弟,多半也是有她的親人在內。”


    上校再次沉沉地歎氣,他垂著頭把一個新鮮出爐的搜查結果揮給沈韶:“後備箱裏有大量通過地下錢莊兌換的諾瓦科鍥貨幣,以及非諭洲生產的珠寶首飾,經檢驗是來自諾瓦科鍥的品牌……我估計勤哲子爵是知道康中尉家裏的情況,所以讓他加入自己的計劃,並提供了金錢,當然這件事他妻子也知情和支持;事發之後,一家人逃跑,打算離境去妻子娘家避難。”


    沈韶翻看著搜查結果,後麵幾頁裏找到了康中尉銷毀的一些聊天數據,是與一個匿名帳號的消息往來,內容關於使用部隊車輛,假借輸送物資的名義,合法運輸“東西”到努塔克鎮子內。


    “勤哲子爵表麵上聲稱,自己給努塔克提供了抵抗瘟疫的物資。”,沈韶仔細閱讀著勤哲子爵對外公開頒布的手令文件,這種東西中央也會看到,“確實來了車子,但努塔克實際上沒有收到任何物資,因為來的車上裝著的是人。”


    她冷笑一聲:“隻是做個樣子給大殿看,表示自己有在幹活,一個月後努塔克裏的人都死光了,瘟疫自然就結束了,還能自誇一波沒有泄露到別的地方。”


    軍官還沉浸在內疚和悲痛的情緒中,沒有對沈韶所說的事情作出反應,隻是默默地又揮給她另一個屏幕:“那幾個開運輸車的士兵,已經找到了……因為他們去過疫區努塔克,所以留在了當地,混在居民裏麵,住進了緩衝區,現在治安所的人已經把他們帶走盤問。”


    他把臉埋進了雙手掌心喃喃自語:“如果我沒有殺死康中尉妻子的親人,她或許就不會支持勤哲子爵的計劃,就不會害死那些變成無頭屍的可憐人……”


    “或許,我才是罪魁禍首。”


    沈韶工作的手指驟然停頓,她轉過頭來,看著恩竹彎曲在椅子上痛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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