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僧不喜歡放天燈。”,布澤法師看著天空中無數的橙紅色珠玉,小聲抱怨了一句。


    沈韶沒心情欣賞這樣的浪漫景色,隻是反問布澤法師:“因為汙染環境?”


    “對,還會影響天文觀測。”,布澤法師歎了一口氣,他手指著一塊夜空:“沈小姐、恩長官請看,那裏被稱作麒麟座,其中有一塊巨大的電離氫區。”


    上校聽不懂專業名詞,疑惑地點開手環查意思。


    沈韶眯起了眼:“也就是說,那塊區域充滿了電離氫和氫氣?”


    “對。”,布澤法師的臉上露出了迴憶起什麽美好事情的微笑,“它們會呈現絢麗的紅色。”


    恩竹搜到了相關信息:“被稱作……玫瑰星雲?”


    布澤法師轉過身來,愉快地點了點頭:“沒錯,是不是很浪漫?”


    他將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那樣嬌豔的花朵,默默地綻放在宇宙的深處……它並非隻為了我綻放,也不是為了許許多多的人綻放,它隻為它自己綻放。”


    “當年,我送她的第一件禮物,就是我自己拍攝的、一張玫瑰星雲的照片。”,布澤法師低垂著睫毛喃喃自語。


    恩竹不知道是低情商還是故意刺激地問道:“她?是指我的舅母?”


    沈韶心說你幹脆直接用刀子捅他吧,反而更不痛些。


    “對。”,沒想到布澤法師並不生氣,“相比大家稱她長公主或大公主,我更喜歡喚她長離。”


    上校臉上是不耐煩的神情:“布澤法師,不論過去如何,現在你是石神島失蹤案的犯罪嫌疑人,我建議你還是趁早老實交代,不要在這裏說無關的話題。”


    布澤法師幹笑了兩聲:“放心,我當然會老實交代,這是我的命運。”


    “命運?”,沈韶看向身後空無一人的神殿裏,那塊巨大的隕石。


    布澤法師伸手引導二人隨他進入神殿:“請二位施主隨我來。”


    三人一齊進入了神殿,那塊嗜血的石頭還在散發幽幽的光芒。


    “沈小姐博學,應該知道物理學中,力學三要素是什麽吧?”,布澤法師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沈韶輕鬆地迴答這種簡單的問題:“力的大小、方向以及作用點。”


    “對。”,布澤法師用神壇前麵桌上的一塊鎮紙舉例子,“如果這是一艘在時間軌道上飛奔的列車,我需要合適的力道、精確的地點坐標、正確的作用點,將它推迴到二十年前。”


    “你需要計算時間線在光速觀測意義上的長度,錨準王城這個地點,並且用石神的力量製造蟲洞。”,沈韶聽懂了他的暗示,“所以你才專門選取二十年前去過王城的人!”


    “沒錯。”,布澤法師微笑著迴答,“上次我們算過,一個人身上的dna鏈條長度,足以拉開40光年的距離,我隻需折取一半,這樣就是一個完整的往返。”


    僧人盯著鎮紙自言自語:“失蹤者的共通點,其一是沒有島外的世俗留戀,這樣報案受理的概率低,我的計劃更加不容易被發現;其二就是去過二十年前的王城,這樣的記憶存在於他們的腦海裏,每一個人對王城的記憶,都可以提供我所需的拚圖,逐漸將當年的場景完美地複刻組合出來,最後確認出精確的空間坐標係。”


    他搖了搖頭感歎:“隻可惜,我當年也在王城裏。”


    “什麽意思?”,沈韶在這裏有些不解。


    布澤法師的眉間釋然地展開:“沈小姐是否聽說過外祖父悖論?”


    “如果一個人可以迴溯時間,並迴到過去殺害自己的外祖父,那自己就不會再出生,則沒有辦法完成自己穿越時空去殺人這樣的行為……”,沈韶迴答到一半,立刻恍然大悟。


    “對。”,布澤法師看沈韶的表情已經懂了的樣子,故意解釋給恩竹聽,“隻有當時不在王城的人,才能穿越時空,迴到我用石神製造出來的碎片式時間線分支上,做額外的事情。”


    他搖了搖頭:“但不是所有不在王城的人,都能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隻有知曉過去和未來的人,才能懂我的意思。”


    上校瞳孔地震:“所以……你是指,我?”


    他覺得荒唐:“我為什麽要幫你?我為什麽要擅自毀壞我舅舅和舅母的婚姻?”


    沈韶欲言又止,她想告訴恩竹絕對不能做這樣的事情,一旦恩家耀沒能和長公主成婚,那恩喜兒必死無疑,恩竹也不會再存活於世,或許變成株樹塔的斷劍,或者死於四年前。


    而且一旦如此,這樣的行為又會導致現實陷入外祖父悖論,從而操作無效,時間線隻會重新收束迴現在,一切毫無意義地重來。


    “貧僧不是希望你去破壞他們。”,布澤法師慈愛地看著年輕的軍官,“貧僧隻有一個未了的心願需要你幫我完成,在這之後,貧僧願意接受任何……”


    “荒唐!”


    上校從腰間拔下槍來,憤怒地指著布澤法師:“你這畜牲視人命如草芥!什麽沒有世俗的留戀?那些失蹤者分明都是有血有肉有家庭的人!你憑什麽拿他們當你什麽穿越時空的火車燃料?你的陰謀已然被沈小姐看穿,竟不知悔改,居然還在這裏妖言惑眾!”


    布澤法師冷著臉看著上校咬牙切齒:“我隻是在做實驗而已,他們和實驗室的小白鼠不是一樣的嗎!既然你認為一切生來平等,你憑什麽就覺得人類比萬物要高貴?”


    恩竹一下子被噎住,他腦子沒轉過彎來,一時不知道怎麽完美迴擊。


    “什、什麽詭辯言論!”,軍官上前一步,將槍對準了僧人的胸前。


    “實驗動物的犧牲是有意義的,它們為科學的發展做出了貢獻,能拯救千千萬萬的人!”,沈韶惱得渾身發抖,“你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


    上校反應了過來,立刻幫腔:“哦對、對啊!”


    “我的實驗難道沒有意義嗎?”,布澤法師高聲喝道,“如果能夠穿越迴四年前,難道沈小姐你,不想阻止內戰,拯救蒼生嗎?!”


    沈韶和恩竹愣住了。


    僧人拿起桌上用於儀式的寶劍,似乎是打算用於自衛:“我已經做了十七次實驗,整整十七次!我穿梭於過去和未來,看盡了前後共四十年的一切,終於找到了正確的方法!”


    他顫抖著聲帶,用刃按住了自己手腕上的血管:“我試了那麽多次,我穿越時間和空間,雖然不能親自站在她的麵前,但我通過間接的信號傳遞,給了她那麽多的暗示,她竟然都沒有懂我的意思……長離,我不相信你真的……”


    “梁裕!你可知道蝴蝶效應?”,沈韶以為是這家夥被拒絕後思想走極端,但沈韶不能讓他隨意自殺,她還需要完整的認罪報告,搞清楚石神的作用方式,看看是否還有救迴那些失蹤者的辦法,之後才能讓這個和尚去死。


    布澤法師的眼裏流出血紅色的眼淚來:“我怎會不知蝴蝶效應?”


    “就算你的實驗成功,穿越迴四年之前,就一定能阻止內戰嗎?”,沈韶轉移著他的注意力,眼神暗示恩竹找機會控製住這個家夥,“內戰爆發的原因多樣且種子深埋,其曆史必然性,你根本就沒有看明白!在階級矛盾不斷加深、宗室和貴族勢力的不斷加強下,我們國家的製度問題早就存在!換句話說,內戰爆發不是四年前或許就是四年後!就算我能拯救一千人,蝴蝶效應或許會叫另外的一萬人莫名去死!”


    布澤法師臉上表情扭曲,他喃喃囈語:“那便重來多試幾次……總有……”


    沈韶殘忍地戳穿布澤法師:“你不過是借四年前的內戰為由,給自己做實驗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騙得了自己,就拿無辜的人做你滿足私欲的犧牲品!可你騙不了我!執著於改變過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重要的隻有現在和未來!”


    上校一槍打在布澤法師的小腿上,又一腳踢掉他手中的寶劍,將其震落在地。


    “哈哈哈哈哈哈……”,布澤法師捂著小腿上的傷,“你們二位真是……不管我說了什麽,不管重演幾次今天的場景,你們除了說的話不一樣,阻止我的方法不同,終於還是都會做一樣的選擇,好似一切都是注定一般……這叫我如何能不相信命運的存在……”


    麻醉彈逐漸起效,僧人抬頭看向石神,他的雙瞳在渙散之際又猛然點亮。


    隻見他突然暴起,做了一個決絕的舉動,將腦袋對著石神衝撞而去。


    “等等!”,恩竹和沈韶兩人同時阻攔了上去。


    布澤法師的血漿迸射在隕石上,石神內部似乎生長出了什麽黑洞版的包裹體。


    “恩長官,我請求你……”,布澤法師抓住了恩竹的手臂,“我的願望不過分,真的……”


    沈韶四處張望著尋找可以用於緊急止血的東西,隻聽布澤法師的聲音越來越輕:“別找了,沈小姐……這是我的命數,我已經提前看過了......不管怎樣,我都會在今天死去……以各種方式......我已經死了好多、好多次……”


    “恩長官……你必須幫我……否則這一切又會重來……你必須……補上命運的拚圖……”,僧人氣若遊絲,“求你幫我…和你舅母說……”


    “幫我和她說……長離……你……”


    布澤法師並沒有能說完話。


    衝石而亡,這是與過去幾次循環不同的情況。


    過去幾次,他都是被二人阻止之後,還沒能來得及打開蟲洞,就葬身收到皇帝密詔的二人其一的手中。


    石神驟然裂成了無數的碎片,其中迸發了超新星爆炸般耀眼的光芒,恩竹和沈韶都被卷入其中。


    ……


    “先生?這位先生?您還好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恩竹猛地睜開眼,他渾身濕透,看起來就像是剛從海裏撈上來的一樣。


    “啊!”,軍官從地上坐了起來,卻發現自己是倒在一個地鐵站的站台上。


    “先生?您是從哪裏來的?”,一個地鐵工作人員給他遞了一瓶水,“您叫什麽名字?能聽懂我們說話嗎?您是外國人?”


    圍觀的群眾小聲議論著,其中幾個人說這家夥似乎是憑空出現一般,自己聽到身後劈裏啪啦的一聲,一迴頭就看到他渾身濕透地躺在地上。


    “這是什麽服飾?”,一個圍觀群眾眯著眼觀察,“這是軍隊的製服嗎?但是和我們國家的製服不一樣啊?莫非是間諜嗎?還是cosy?”


    恩竹用手抓著自己的腦袋試圖清醒:“剛才我明明在石神島……”


    “先生?”,列車工作人員拿手在他麵前晃了晃,“你知道今天是幾號或者星期幾嗎?”


    恩竹一臉懵地迴答:“今天是周五?應該是十號?”


    “今天是周四,十二月三十日,馬上要過年節啦。”,一個群眾笑道,“你該不會是剛才摔壞了腦子失憶了吧?你知道自己在哪裏嗎?”


    軍官感覺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令人暈眩,他注意到人們手腕空空,倒是個個都拿著小方塊似的東西對著他,那東西在恩竹的記憶裏叫做“觸屏智能手機”。


    “這是……哪裏?”,上校眼球顫抖,他不能相信正在發生的事情,“今年是……什麽年?”


    列車工作人員一臉擔憂地打電話叫救護車,一個群眾嘻嘻哈哈地告訴他答案:“小哥,這兒是王城,這兒是中央大道東站,今年是流光二十年,後天就二十一年了,想起來沒有?”


    “臥……槽。”,上校震驚得下巴顫抖,“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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