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至極!”,恩喜兒氣得把茶盞往地上一摔,“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小小天伍又不是什麽能和我們恩氏航運匹敵的規模,隻要暫時假裝服個軟,分點利益給他們,合資公司以後的訂單商量著來,再搞兩波價格戰,還不愁壓過他們嗎!”


    她急得在廳堂裏踱來踱去,一邊罵樹醒風年輕氣盛又心急、不跟自己商量就一意孤行,一邊在想應該怎麽辦。


    如今伍氏氣血大傷,在商業上確實是已經沒有抗衡之力,甚至可以說是命懸一線,但伍氏在南嶺畢竟深耕多年,沒有了錢也還有點權,想在這種山高皇帝遠的地方搞死樹醒風,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就算株樹氏之後報複,他們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反正伍氏家業也已經幾乎散盡,再加上伍老爺這個人本來就氣性大,說不定會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同歸於盡。


    總的來說,如果恩喜兒不去赴約,南嶺城已經沒有其他遠航合規的航運公司,等到伍氏變賣完家產償債,天伍航運徹底完蛋,恩氏航運可以說是能直接跨城接管南嶺的河運市場也不為過。


    隻不過可憐的樹醒風就要曝屍荒野了。


    “召集所有家丁。”,恩喜兒調整好自己思路和唿吸,沉聲下了命令,“我們去南嶺。”


    ……


    樹醒風被繩子綁住了手腳,整個人讓捆在了一根柱子上,關押在伍宅的地下室裏。


    他的臉上和身上被打得到處都是淤青和血跡,這會兒他就恨自己那趟溜迴王城的飛機,怎麽就偏偏因為什麽莫名其妙的“航空管製”,晚點了幾個小時,他們才在機場被伍老爺的人抓了個正著。


    “媽的,等我以後發達了,一定要買私人飛機……”,樹醒風虛弱地罵罵咧咧。


    他渾身劇痛,不僅感歎這南嶺城的伍氏一族,才是正兒八經的土匪黑社會,簡直就是完全不講王法,恩喜兒跟他們一比簡直就是大家閨秀。


    他本來以為這次完犢子了肯定要死在這,沒想到從昨天晚上開始,突然有人給他喂吃喂喝,樹醒風料到估計是他的哪個跟班被折磨得鬆了口,不得已才供出了恩喜兒,他的身份因此從一具屍體暫時變成了一名人質。


    “沒想到最後還是把你扯進來了……”,樹醒風的嘴裏在往外吐血水,“真是前所未有的大失敗。”


    他開始走馬燈一般地迴顧自己的一生:從小沒有母親的疼愛,父親更是不折不扣的功利主義者,他以為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強者,沒料到現在卻才二十歲就要死在異鄉。


    他現在希望恩喜兒不要來,這樣他至少做成了一件事情,證明自己的計謀十分成功。


    但他又希望恩喜兒來。


    樹醒風突然驚覺自己竟然會產生這樣矛盾的想法,他懷疑是自己被打的太狠,以至於神誌不清,連基本的邏輯是非都搞不明白了。


    天色漸暗,馬上要入秋了,夜晚的風已經帶上了絲絲涼意。


    今晚送飯送水的人不知為何遲遲沒有來,關押樹醒風的地方也已經許久沒有人來檢查了,飽受折磨的樹醒風此時眼前有點模糊......他好像隱約看見了恩喜兒。


    “居然出現幻覺了……看來我果然是要死了。”,樹醒風以為自己是身上的傷太重,來到了生命的最後盡頭,“可惡……我好不甘心……”


    樹醒風迷迷糊糊地,竟然開始像個小孩子一樣抽泣了起來,“我還沒有娶妻生子,還沒有登上株樹塔尖……”


    他嘰裏咕嚕地自言自語,什麽話都往外亂說,“父親本來說,等我這次辦完事情迴去,會給我介紹個貴族小姐,正兒八經地結個婚……得一賢妻,再娶美妾三四人……”


    他的瞳孔已經失焦了,“可我根本不想要那麽多老婆啊……”,他口齒不清地嗚嗚哭泣。


    樹醒風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好像飛了起來,飛到了空中,他看到自己腳下的不是南嶺,而是楓眠山莊的俯瞰圖——


    那些他十分熟悉的園林景觀:黑瓦飛簷、亭台樓閣、花田美池、假山竹林……他看到恩喜兒和自己牽著手在長廊裏笑著奔跑,後麵跟著一大串孩子,隱隱約約還聽到了那些孩子們喊他們父親母親。


    他平日裏那些理智的清晰思緒,在此刻全部都像玻璃一般被這樣的畫麵擊碎打爛。


    樹醒風發覺他竟從未問過自己的內心,自從到了淩水,竟不知不覺做了那麽多和他一貫的做事風格不同的事,不采用最高效的方案而是繞著彎子幫忙,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他甚至精心設計這麽一個風險水平極高的局,難道就是為了證明自己能經營好合資公司,然後像個正義使者似地報複伍老爺而已嗎?


    隻是這樣的理由,就押上他金貴的生命,值得嗎?


    “喜兒姑娘……”,樹醒風用僅剩的意識分析出了真正的原因。


    ……


    樹醒風緩緩睜開了眼,發覺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你醒啦。”,恩喜兒坐在床沿,捏著他的手掌,“你夢話不少,看不出來你想法還挺多的。”


    她看著一臉震驚的樹醒風笑道:“你說你想娶四五個老婆,然後再生一大串孩子。”


    “我!沒!有!!!”,樹醒風急著要起身解釋,但是疼痛把他按迴了床上。


    恩喜兒按下了床頭的護士鈴,喚醫務人員來這個安靜的單人vip病房。


    “能醒來就問題不大,他的體溫、血壓、血氧,都差不多快恢複正常了。”,護士檢查了一下,“不過還是要住院幾天觀察,他的右邊肩膀和肋骨骨折,左邊小腿也骨裂了,還有點輕微的腦震蕩。”


    恩喜兒謝過護士,隨著醫護關上了病房的門,樹醒風急不可耐地問發生了什麽事。


    “你放心,我用的是合法手段。”,恩喜兒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雞窩頭給他順毛,“你是淩水招商引資的納稅大戶、重要貴賓,被綁架了當然有人急著救你。”


    她溫柔地微笑著:“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現在你還是南嶺的投資大戶了。”


    恩喜兒解釋說她去聯係了南嶺的政府官員,如今原本的納稅大戶天伍航運負債累累、大廈將傾,她承諾恩氏航運不會直接侵吞南嶺航運市場,而是由合資公司投資開設南嶺分公司,並且幫助南嶺的航運業做現代化轉型,保證利潤和稅都留在當地。


    然後她就用這個作為條件,告訴他們合資公司的另一位合夥人現在有難,才借了他們本地的治安警察,配合楓眠山莊的家丁,一起進伍宅把樹醒風一行人救了出來。


    “所以你親自進伍宅救我了嗎?”,樹醒風懷疑自己當時看到的並非幻覺。


    恩喜兒搖了搖頭:“治安警察衝進去了,我當然是在外麵指揮家丁抓逃竄的伍氏族人啦!”,她並沒有親自進入私牢。


    樹醒風一臉迷惑,恩喜兒見他這個樣子,猜測道:“你該不會連腦震蕩的幻覺都有我吧?”


    她笑著假裝開玩笑,實則試探:“沒想到醒風先生居然......不知不覺喜歡我到了這個地步?”


    “……是。”,樹醒風竟然大方承認了。


    “喜兒姑娘。”,他雙眼堅定,“我很確定,我確實是喜歡上你了,我的判斷從來不會錯。”


    這樣突如其來的直球讓恩喜兒心跳加速,她連忙轉移話題,斜著眼睛看對方:


    “哦?那在你的幻覺裏,我是你第幾個老婆?”


    樹醒風一臉無語:“我才不要搞什麽三妻四妾的,我可不是那種人!”,他對這種從天策大帝末期開始複辟的舊俗惡習很不認可:“我樹醒風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得了吧,自己剛才在那說夢話,什麽要讓你爹介紹,先娶個貴族小姐做正妻,再娶三四個美妾,我聽得很清楚。”,恩喜兒站了起來背對著他,不讓對方看見自己臉上的紅暈。


    “還願得一心人呢,你們男人嘴裏就沒一句實話。”,她掩蓋著自己的害羞,故意嘲弄道:


    “我聽你那幾個跟班說,你一輩子急急衝衝地往前跑,活到現在忙得連戀愛都沒空談,沒想到你這個雛兒的目標還如此遠大,想讓老婆們給你生十二個兒子。”


    樹醒風希望自己現在幹脆再暈過去一次好了。


    “對了。”,恩喜兒想起什麽事,“我在南嶺機場撿到這個。”,她轉迴身,從隨身荷包裏拿出一截斷了的手繩,“你看,我說什麽來著,這個東西能保佑你,丟了果然遭難了吧?”


    樹醒風眨了眨眼,他都沒發覺手繩是什麽時候斷掉了。


    “怪我沒編嚴實,等你身體修養好了,我們再一起去一次土地廟。”,恩喜兒笑眼盈盈。


    ……


    樹醒風學著恩喜兒的樣子,給土地廟的香爐敬香,他嘟嘟囔囔著“男兒膝下有黃金”,極不情願地在恩喜兒的語言威脅下,跪拜了土地廟的神仙。


    他想著反正跪都跪了,幹脆許個願吧,但是心裏猶豫了一下應該許什麽內容:


    “嗯……土地神,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就……呃,保佑我如願拿下恩氏航運,如果你還有空的話,呃,或者說你如果有這個能力的話,我希望恩喜兒,就是我旁邊這位美女,可以死心塌地地愛上我,最好是能跟我結婚,然後那什麽,白頭偕老之類的。”


    樹醒風閉著眼睛在腦子裏自言自語,不料他想的內容過多,和他並排跪著的恩喜兒早拜完都站起來了,他還跪著在那許願。


    “欲望太多,太貪心不是好事哦。”,恩喜兒捂著嘴偷笑,“剛才還這不肯那不肯,現在倒是挺虔誠的嘛,看不出來啊,你就有這麽喜歡我?”


    樹醒風紅著臉站起來,他看向恩喜兒:“你沒有讀心術之類的特異功能吧?”


    恩喜兒一臉憋笑的表情:“我就是詐你一下,看來果然是許了什麽貪心的願望!”


    其實樹醒風隻是故意踩她的圈套,他巴不得對方知道自己剛才許了什麽願望。


    他本以為對方會追問他具體內容,沒想到恩喜兒卻說講出來就不靈了:“俗話說事以密成,醒風先生就朝著你的目標好好努力吧。”


    樹醒風看著她領五彩繩的背影,倒是希望自己能有讀心術,看看恩喜兒的腦瓜裏到底在想什麽。


    高山之上,氣溫更低一些,淩水很少下雪,但是在海拔比較高的地方依舊會飄落雪花,這場雪來得出乎意料,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帶傘。


    “如果你剛才許了白頭偕老之類的願望,這算不算一種實現?”,恩喜兒看著土地廟外飄著的雪花,冷不丁地突然冒出這麽一句。


    樹醒風現在真的懷疑她有讀心術:“你、你你你你你突然說的什麽話?!”


    “不是吧,你還真許了?”,恩喜兒暗自欣喜,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倒映著山林間的雪花。


    “不過現在還不行。”,她不等對方迴應,直接往下接:“我剛當上族長,根基不穩,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暫時沒有空。”


    樹醒風不懂這算不算一種同意,還是拒絕。


    “所以等你站穩腳跟就行了?”,他很直接,“不懂就要問”是他的做事準則。


    恩喜兒看著樹醒風琥珀色的眼睛,“等我搞定這一切……”


    “就能實現我的願望?”,樹醒風搶過話頭。


    恩喜兒被他急衝衝的樣子逗樂,“或許呢?如果你的心夠誠的話,土地神就會保佑你也說不定。”


    她想了一下補充道:“前提是你也要遵守諾言,因為我有我的原則。”


    “一言為定。”,樹醒風看著她的眼睛,毫不閃躲地與她對視。


    “而且族裏的事,我也來幫你。”,他自信地拍了拍胸脯。


    “經過這次,我想喜兒姑娘應該也能接納我,作為你的家人了吧?”,樹醒風笑著詢問。


    恩喜兒也微笑著看向他:“當然。”


    山上的風雪越來越大,土地廟裏的二人心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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