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沈韶的狀態還是十分緊繃,與平時的她大相徑庭。


    中校表情複雜,他目光緊盯著沈韶。


    過了不知多久,緊繃著的沈韶終於注意到了中校的目光。“你幹嘛這樣看著我?”,沈韶努力笑了一下,“嚇到你了?”


    “那倒不是,就是挺驚訝的。”,中校迴答,“我還真是第一次領教你的拷問技巧。\"


    “培訓內容而已。”,沈韶用手指卷著耳鬢的頭發,“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套公式。\"


    她解釋道,“不肯說話的,先營造對方舒適的環境,接著再給反差情緒,然後激怒對方,不斷自信地說對方領域的話,但是要侮辱式地說錯誤內容,對方就會忍不住反駁你。\"


    恩竹欲言又止,但想了一下還是問道:“那瓶水呢?”


    “我讓諦聽實驗室關係好的同事幫我弄了一份賽洛西賓,剛才打電話的時候讓同城速遞送過來的。”


    沈韶解釋說,“一開始對方心懷疑慮的時候故意不讓喝,後麵再給第二次機會的時候,對方多半就會搶著喝。”


    她似乎很習慣這樣的違規操作,“反正和她平時吃的東西成分一致,血檢的時候不會被發現的。”


    沈韶在說起自己的培訓內容與剛剛的所作所為時麵上毫無表情。


    “那後麵呢?又是讓我在地上做俯地挺身,又是讓我把窗簾打開把燈也全打開,還用強光手電照她眼睛,然後又讓我拿臉盆接水,用濕毛巾捂住她的眼睛和鼻子?”,恩竹接著問。


    沈韶解釋說那些是在做幻覺誘導。


    恩竹聽完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


    “怎麽,你覺得我一開始的時候也對你用上了這種手段?你覺得我對你也下過藥?”,沈韶此時語調變得有些尖銳,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刺豎在了她的周圍,她的臉也在光線交界處晦澀不明。


    恩竹腦子裏迴放著剛才沈韶一邊用強光和窒息折磨對方,一邊貼在殺人犯耳朵邊上輕聲用語言誘導對方的畫麵,那種大反派一樣的殘忍表情確實罕見,他甚至覺得怪……性感的。


    他不知不覺想的有點遠,中校長時間的沉默讓沈韶的負麵情緒攀上了頂峰。


    就在沈韶覺得車內空氣幾乎快要窒息的時候,中校突然開口:


    “我隻是在想,你到底經曆了多少折磨,忍受了多少不願才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明明是那麽溫柔善良的人,在實施這種殘忍的手段時,應該心裏麵都是愧疚和自我厭惡吧。”


    中校看向沈韶,他的目光中帶著疼惜,在看到沈韶微紅的眼眶時立刻調轉話頭活躍氣氛:


    “你們這諦聽還真不是人幹的活,我現在理解你為什麽經常有厭班情緒,還時常想一拳把老板打爆了!”


    “我是你女朋友之前,首先是一名諦聽的探員,我不能光有菩薩心腸,必要的時候要有金剛手段。”,沈韶別過臉去,忍耐著眼眶突然泛上的熱意。


    中校注意到沈韶情緒有點過於糟糕了,立刻繼續說點什麽幫她減輕不愉快:“不過對方是殺人犯,就算嚴刑拷打也是活該!換做是我,恨不得一槍崩了她!”


    他笑著伸手戳了一下沈韶的臉,“說起來這些都是你們培訓課的內容?據說諦聽小隊幾乎全是男性探員,你能通過選拔得到這份工作,是不是成績很好?”


    沈韶不理會他亂戳的爪子,隻是繼續別著臉看著窗外,“除了戰鬥技巧全是a……就因為培訓成績單上有一個c,第二名進的。”


    她撇了撇嘴,有點不爽:“我已經盡力了……男女標準一致本身就挺考驗人的,外加我身體素質本來就不太好,但別的我都是斷層第一。”


    “你大學原本專業不是這方麵的吧?”,中校鬆開刹車。


    “我大學讀的理工科。”,沈韶歎了口氣,“本來我爸媽想讓我畢業之後進六部的科技部的,就像你說的,坐辦公室。”


    她的眼睛變得有些黯淡:“後來,發生了一些事。”


    “等什麽時候你想說了再和我聊吧,我還挺感興趣的。”,恩竹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並不打算繼續問這個可能是充滿了大量負麵迴憶的事情。


    “咱們先搞定這個案子!”,他輕踩油門,加速前進。


    ……


    “你自己倒喝的吧,你知道放在哪。”


    沈韶甩了一雙一次性拖鞋給中校,急急忙忙換上拖鞋,就去房間裏去開她的實體服務器,“我先把腳本跑上找窩點。”


    “那我檢查一下上次放在你這的槍械,估計得帶上。”,中校撕開包裝換好拖鞋,去開那兩個放在客廳茶幾下麵的黑箱子。


    沈韶打開服務器,迅速將剛才那個白發殺手所說的幾個環境特征作為標簽設置好,在全國的地理模型上匹配環境,篩選相似度最高的幾個點。


    這樣的匹配過程需要一些時間,她已經啟動了多個gpu來同時跑程序,盡量盡快跑出結果,然後提供給治安警察,然後通過治安警察向軍方申請調用兵力,前去窩點剿人。


    而在這個等待期間,她準備用對照表破譯一下《神諭七部曲》上那些詭異的符號圖案,她需要了解一下這個宗教千辛萬苦到底是為了什麽。


    沈韶迴憶著被抓到的殺手以及畫廊殺手的特征,他們的共同點都是左撇子,她認為不會有這麽明顯的巧合,一定是有所謂的原因。


    門口牆上的平板響起,沈韶從臥室跑出來接聽通知:“對,對,在家的。”


    原來是她先前給李雨嫣發了個消息,讓對方速遞一套《神諭七部曲》過來,中校住的那個小別墅裏的東西現在是證物,沒法拿過來參考,隻看圖片她又擔心細節不夠。


    中校從上門的物業手裏接過一個大紙箱,放到客廳的空地上,撕開上麵的封條。


    “這是什麽?”,他從一堆泡沫中拿出一個銀色的盒子,“畫放在這裏麵?”,他用手摳破銀紙,一看果然是把畫框包裹在裏麵。


    “這是銀紙,我記得之前嫣嫣說,用這種金屬紙包裹畫作的話比較好,畫作運輸的過程中會過x光機,可以防輻射穿透什麽的。”


    她愣了一下:“等等。”


    沈韶打開手環調出李雨嫣之前發給她的倉庫係統記錄,“七點不到的時候,和《雪夜》係列一起出庫了銀紙。”


    中校不太明白:“放在倉庫裏的畫不需要防穿透吧?”,他提問道:“難道是竊畫的人要拿著畫過安檢?他是用公共交通運偷來的東西的?太明目張膽了吧?”


    “當然不是,萬維美術館現場和你住的那個別墅裏,都沒有出現銀紙。”


    沈韶打開兩個現場筆記,“白發女殺手身上沒有銀紙,受害者身上也沒有,萬維美術館的庫存係統也沒有提銀紙的事情,反而是畫廊現場發現了工作人員戴過的手套,上麵檢測出來有銀屑。”


    沈韶眼睛一亮:“除了運輸的時候以外,還有一個時候會用到安檢機!”


    她立刻給李雨嫣打過去一個語音:“嫣嫣!你們新年大展的時候,是不是要上拍《秋山八景圖》?”


    “咦?寶你這麽關注我們畫廊的官網的嗎?”,李雨嫣嘴裏嚼著什麽,“雖然是早就決定好拍賣的作品名錄了,不過我們今天才更新了官網,對外公開宣布呢。”


    她嘻嘻笑著,“沒想到你消息這麽靈通,一定是偷偷關注著我的動態,快說是不是暗戀我!”


    沈韶沒心情跟她開玩笑,隻想跟她確認一件事:


    “你們上拍的畫作,進拍賣場之前,都會過一遍安檢對不對?而且那次安檢要檢查畫框裏沒有不安全的東西,所以並不會包裹銀紙。”


    她又補充道:“而且如果買家要求送貨上門,離庫和運輸都要過安檢,是也不是?”


    “昂,對啊。”,李雨嫣很疑惑為什麽沈韶要問這個。


    “我懷疑那六幅《神諭七部曲》壓根就沒丟,而是藏在被撤下來的《秋山八景圖》的畫框裏麵!”


    沈韶的心跳很快,“手套上的銀粉,出庫的銀紙,內部員工提前知道的拍賣名錄,我們衝進現場前幾秒才被破壞的定位器,明顯不夠的作案時間……”


    “你的意思是,那倆受害者也是同夥?”,李雨嫣驚唿,“她們先藏好了畫,之後才被口罩男殺了?這是什麽黑吃黑?窩裏鬥?”


    她大腦一團漿糊,“我天太複雜了,反正我先給謝警官打個電話吧,派一個專業的工作人員去治安所,先拆開作為證物的《秋山八景圖》後蓋看看是不是這麽一迴事。”


    “好,如果確實和我推測的一樣,你切記不要打草驚蛇,正常繼續上拍,到時候誰急著要《秋山八景圖》,誰就是罪犯同夥!”


    沈韶掛斷了語音,她現在要專心研究畫上的符號了,她有一個猜測,與左撇子有關。


    “是不是鏡像?”,中校拿著一幅《獻祭》看了許久,突然發問。


    沈韶很驚喜,表示她也是這樣想的,連忙問他怎麽猜到的。


    “我兩隻手都會寫字。”,中校笑了笑,“小時候練書法,我發現自己可以雙手開弓,但是我左手寫出來的字是反的。”


    他從沈韶客廳桌上的筆筒裏拿出兩支筆,“甚至我的左手寫字更好看,可惜鏡像的問題改不過來。”


    他把畫放在茶幾上,用手隔著玻璃指著上麵的符號文字:“我看這個符號文字很特別,一半的字符和另一半長得是一樣的,隻是鏡像反一反。”


    他抽了一張紙巾,搓出薄薄的一層蓋在畫框玻璃上,雙手握筆,右手描摹,左手則在另一張紙上寫出鏡像的內容。


    沈韶打開保存下來的對照表,開了一個手寫筆記的全息屏幕,對照著逐字翻譯:


    “獻祭……需以人血……跪見古神……魂歸懷抱……若神複蘇……同……複蘇……循照複活。”


    “複活……再看看《複活》的內容!”,沈韶從保護泡沫裏抽出另一副畫,兩個人繼續合作翻譯:


    “複活分身……最終複活主神……主神歸位……以百萬人之肉體獻祭……滅異教徒……創造……時代。”


    沈韶牙齒打顫,沒想到最後能讓古神複活的獻祭儀式,要用上百萬人的性命,這讓她不寒而栗,也就是說這個古神教最後要做的事是屠城。


    中校看到對方屏幕上的內容,長大了嘴:“我就想知道這個能作為證據嗎?”,他有點急了,“既然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屠城,而且現在已經開始‘複活分身’,那應該就是在逐步執行計劃,想必已經具備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恩竹咽了一口口水,“一群瘋子拿著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太恐怖了,必須馬上處理掉!”


    臥室裏傳來滴滴滴的響聲,是沈韶給腳本跑完設置的提示音,她從沙發上下來,跑進臥室,發現沒有匹配到結果。


    “嘖,隻能再試試諦聽的地理數據庫了。”


    沈韶又在服務器上操作了一番,把自己的手環連上授權,祈禱這次能有所發現。


    她從臥室出來,和中校一起再把剩下的幾幅畫上的內容都鏡像翻譯了一遍。


    “可以確定,《古神降臨》和《神跡》基本上都是幻覺內容,《古神的誕生》和《古神創世》則和畫沒有半毛錢關係,純粹是教怎麽用蘑菇和如何引導幻覺。”


    沈韶眨了眨眼,“鏡像過來的內容應該是給教會上層管理者看的,他們掌握秘密之後用這上麵說的內容控製基層教徒,讓他們給自己賣命。”


    中校撇著嘴看《古神之死》的翻譯內容:“這個就是記仇本了吧,當時的皇室政府出兵剿滅古神邪教,導致他們的大主教死了,教徒也死傷慘重,從此古神教式微,最後淹沒在曆史洪流之中。”


    他歎了口氣,“所以《複活》其實是告訴未來能複興古神教的人,記得報仇,用屠城的方式消滅異教徒。”


    “我想不管是誰當皇帝,都不希望自己的領土上有這種用致幻劑控製教徒、大額斂財、偷偷囤積武器的所謂宗教吧。”,沈韶把畫放迴泡沫中,“說是宗教,實際上根本就是政治,古神教是數百年以前的一種叛軍,以宗教的外皮包裝自己。”


    臥室裏再次傳來滴滴滴的聲音,沈韶又踢著拖鞋噠噠噠地跑進去,她剛進門就露出了笑容——在諦聽內部的、細節更多、包含了一些帶有機密而在公開數據庫裏被隱藏的內容的地理數據庫裏,她得到了窩點的定位。


    “找到了?”,中校扒在沈韶臥室的門框處,“我們趕緊通知治安警察、窩點所在領域的貴族和窩點附近的駐軍吧,事不宜遲。”


    “等等。”,沈韶皺著眉頭,“如果他們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話,最好不要打草驚蛇。”,她思索著,“最好是先想辦法了解一下他們手上的是什麽東西。”


    她打開手環,輸入坐標查看行政管轄信息,“不然駐軍們貿然衝進去,就是送死。”


    中校有點著急:“我們沒有別的了解渠道,那個白發女殺手看樣子也隻是執行層,想要了解內部信息隻能潛入,但是這樣太危險了。”


    他不放心沈韶又要以身犯險,之前幾次的事情已經讓他時常後怕,“這樣,我們先潛入,但還是要同時通知援兵,讓他們在外麵準備著,情況不對就先跑路,讓軍隊進場。”


    “好吧。”,沈韶關閉手環,開始收拾行李,“也隻能這樣了,希望盡量不要有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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