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帽漢子穿的是短褂道士服,應該就是福廈省這邊所謂的黑頭師公了。他望空作了三揖,雙手一鬆,兩個巴掌大彎月狀的物件掉在地上,聲音脆響。何足道知道,這是在用法卦問卜。


    問卜有很多方式,法卦僅為其中一種,俗稱打筊、擲筊、跋杯、擲筊杯,在海廈市,這是一種非常流行的道教問卜儀式。


    法卦以木頭、竹根、牛角削成的,呈彎月形,共有2塊,一麵平整,一麵呈弧形。凸麵為“陽”,平麵為“陰”。通過擲卦,可以問得神明事情的答案。法師在用一副卦時候要先煉卦,每日誦經後進行練習心裏想著想要的卦來拋,久而久之這副卦就有了靈性,就可以用它來問神了。方法有單獨問事兒對錯與否,另一種是打組合卦根據卦辭來斷吉兇。


    在福廈全省,很多普通老百姓甚至在家裏也備有筊杯,方便日常用來向神明問卜吉兇。問卜時,需在神位前說明自己的身份和所要問的事情,接著用雙手合住一對茭杯,作揖三下,再舉過頭鬆手讓茭杯落下。


    老百姓日常問卦隻問兩種結果:卦象如果是一陰一陽,就稱之為“聖杯”(聖茭、聖卦),表示神明認同,或行事會順利。卦象兩陽:稱之為“陰杯”(怒茭、陽卦),表示神明不認同,行事會不順。


    如祈求之事相當重大,卦象又出現兩陰時(笑茭、陰卦),表示神明還未決定要不要認同,行事狀況不明。多以連擲三次聖杯才算數,或者,直接去道觀請有度牒的道士問卦。


    現在那黑頭師公就在低頭仔仔細細的看卦象,看了一會,又抬起頭,又仔仔細細的打量少婦。


    “你命裏克夫,生活不易,這是遺腹子吧,唉,他本命不該你帶呢......”黑頭師公終於開腔了,一字一句。


    這話是句句殺到少婦的要害,她眼神裏迷離的看著形象越來越高大的道士,這簡直太神了啊,孩兒肯定有救了!


    “啊,大師,就是這樣!所以我現在也不打算再嫁人了,我知道自己不祥啊,可是,這孩子可憐啊,嗚嗚,還請大師救他一救......”那少婦穿著樸素,不像是城裏人,正可憐巴巴的哭求道。


    這個時候她旁邊有個很壯的漢子貼近對她耳語:“妹子,你得跪下來,救孩子要緊啊!”


    那少婦聞言,毫不猶豫的就往下跪,手裏的小孩都差點沒抱穩。那小孩眼睛緊閉,臉色發青,小手不停的在抽搐。


    那道士看了少婦一眼,不再說話,迴到店鋪中,竟然拿起一隻茶壺慢悠悠的喝起茶來。


    強壯漢子恨鐵不成鋼的再次悄悄說道:“唉,妹子,你咋這樣笨,快拿卦金哇,這個時候了,趕快啊!”


    昏了頭的少婦連忙將肩頭的小包拉開,一把就將裏麵的錢全拿了出來,看厚薄應該不下七八千塊。見少婦跪著起來不方便,強壯漢子好心的攙了一下她。少婦忙忙的拿著錢走進問卦間,一邊遞給那道士,一邊抽泣到:“大師,我家裏不是很寬裕,這是我的心意,請一定收下,待以後阿寶長大了再好好報答大師!”


    道士不接錢,那少婦這次卻不傻了,順手將錢放那方桌上。


    道士又閉眼沉思了一會,張開雙眼沉沉說道:“罷了,我就來幫他改一下天命,不過要改天命,需得五日之後,看看這孩子能不能撐到那天吧。今天先給你一道續命金符,也許能讓小子活命。”


    道士轉身從天君像下麵的案桌上揭了張黃色符紙,用紅布包了起來,遞給少婦,說道:“速速迴去,燒化後以無根水喂服!”


    那少婦千恩萬謝,單手接過符紙包。


    騙子。何足道實在忍不住的就查探了那黑頭公師,查探下來不禁勃然大怒,奶奶的這就是個屁都不懂的混混,以前還曾經無照行醫被逮過,真是開眼呐!


    其實,這類騙子都是跑江湖的老手,經曆豐富,閱曆極廣,識人無數,加上又有幫手在問卦者身邊旁敲側擊,要蒙個大概根本不是難事。


    本來要是那假道人隻用畫符消災的手段,混兩個錢花,又或者那小孩並沒有大礙,何足道可能也不會多管閑事,畢竟這個社會每一行都有它陰暗的地方,大家都在努力的活著,活著不易啊。可是眼前這個假道人幹的這事,卻也太讓人憤懣了,畜生所為!人家小孩本來就已經高燒40度,都開始抽抽了,不趕快送醫院急救,很可能路上就熄火了,尼瑪的還讓人趕緊迴家,喝那髒不拉幾的“符水”,那等於就是戕害性命呢!


    正當那道人將黃紙符交給婦人時,聽得有人高聲罵道:“這就是個騙子!大嫂,不要聽他的,趕緊送孩子去醫院,這符水可喝不得哦!”


    何足道一愣,咦,自己正要這樣說話啊,誰幫我把台詞念了?於是轉頭看向那說話之人。說話的是個小夥子,年紀應該比自己還要大上兩三歲,臉上白白淨淨,卻棱角分明,眼睛很是有神,此刻正圓瞪雙眼,怒視道人。


    那道人聽見有人斥責自己,一點也沒有慌亂之色,隻抬頭看是誰。待看清隻是一個學生模樣的小子,便笑了起來,說道:“小哥不要少見多怪,你沒有看過的東西太多了,管見所及,也會害死人的!”


    “對啊!你這鬼嫩仔,你懂個球,大師作法被你打斷,五雷轟你!”那個好心攙扶過少婦的壯漢嚇唬小夥道。


    “嫩仔,迴去問問你家裏,劉大師是這裏赫赫有名的神仙呢,不要亂說話!”又一個幫道士說話的。


    “你們就是一夥的,我知道!我是醫科大學的,我隻知道這小孩要是再拖一會,必定會死!”小夥義正辭嚴的繼續說道。


    可是聽他這樣一說,那抱小孩的婦人不樂意了,“呸呸”的兩聲,說道:“哎呀,嫩仔,你不要咒我家小寶啊,你這樣說話很招恨的你不知啊!”


    那個“心好”的壯漢走了過來,罵道:“鬼嫩仔,你知不知事,懂不懂事,你出門爹媽沒教你做人?”一邊惡狠狠的喝罵,一邊猛推那小夥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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