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他伸手要給她披件披風,孟瑜婧幾是下意識地避開。


    她心下抵觸得很,也不看他,淡漠道:「本宮還是想自己睡,駙馬早點歇著。」


    「嗯。」他點了點頭,目光在她麵上停了會兒,說,「那臣陪公主待一會兒。」


    「不用了,我喜歡自己待著。」她籲了口氣,接著便再度看向窗外,顯是不想多理他的意思。


    駙馬也沒多說話,好久之後,孟瑜婧聽到一聲歎息。


    她望著月色一哂:「駙馬不必這麽憂愁。是本宮不喜歡你,你若想出去尋些合自己意的姑娘,本宮也是懶得管你的。」


    孟瑜婧知道,本朝各代皆有性子強悍些的公主,與駙馬處得不睦,便自己養麵首,也任由駙馬去別處「玩樂」。她從前一直覺得那樣不好,現下忽然覺得,其實也是不錯的。


    至少誰都輕鬆。


    「公主想多了。」身邊的聲音帶著無奈的笑意,「臣不會的。」


    孟瑜婧搖搖頭:「我知道你跟父皇承諾過要待我好。但我沒當真,你也不用在意。」


    她覺得那句話太無關緊要了。但凡她這個公主的身份還在,任何有機會娶她的男人都可以說出那句話。可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她缺他們這一份好意嗎?


    「臣可以不在意那句承諾。」駙馬迴話的聲音滯了一下,接著,好似有了點明顯的緊張,「可臣對皇上做此承諾……本也不隻是為娶到公主而說的。」


    孟瑜婧一怔,遂即黛眉緊蹙著看過去,帶著幾分警告:「本宮不愛聽花言巧語,你適可而止。」


    他麵上轉瞬黯淡,沉默了一會兒,朝她一揖:「臣告退。」


    房中很快徹底安靜。孟瑜婧又兀自思量了一會兒,便叫了婢子進來服侍盥洗。


    「公主。」婢子伺候她洗臉時壓低了聲音,悄聲說,「駙馬在西屋呢,您看……」


    「隨他待著好了。」孟瑜婧立即道,口吻生硬得堪稱絕情,「我跟他沒情分,他怎麽樣都跟我沒關係。」


    孟瑜婧晨起用膳之後出了房門,才見駙馬已等在廊下了。


    他衣冠齊整,挺拔的背影其實很好看,但她很快挪開了目光,無甚心情地道:「本宮要進宮問安去,然後迴公主府住些日子,駙馬自便。」


    他銜著笑迴身時恰聽到後兩句,神色陡然一滯。


    然後他說:「那臣陪公主一道進宮。」


    「不用。」孟瑜婧邊說邊往外走去,「本宮是去見哥哥,你即便去了,也隻能在外麵等。」


    她說著已走出了院門,又徑直出了這駙馬府。直至上了馬車、馬車駛起來,她都無心再往迴看一眼。


    身側侍奉的婢子小心地勸她說「公主這樣待駙馬,傳出去怕不太好」,孟瑜婧聽得一笑,淡看過去:「我是父皇膝下唯一的公主,娶了我就有一生榮華,這於誰而言都夠了。至於我喜不喜歡駙馬,駙馬自己都不會太在意。」


    父皇母後還有皇兄,他們都不懂她為什麽那麽喜歡尤則旭,但她自己清楚,歸根結底是因為這世上對她卑躬屈膝的人太多了。


    如若她打小過的就是那樣的日子,或許她也能習以為常。可她所經曆的,是在她懂事後父皇繼位,她眼睜睜看著許多人一夜之前還能與她信口說笑,一夜之後突然對她恭敬有加。


    這其中有她從前交好的世家子弟,甚至還有宗室中她的堂弟堂妹。


    她那時就算年紀還小,也不至於認為這是她一夜之間才德大增所致啊!隻是因為她的身份從親王府的翁主,變成了宮裏的公主而已,而且還是當今聖上唯一的公主。


    她注定比她的姑姑們都更亮眼,因為皇祖父有許多女兒,而她的父皇隻有她一個。這足以讓她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怕她,又都想從她身上撈些好處。


    孟瑜婧能體諒他們的這些想法——人生在世,誰不想過得更好一些呢?但這種體諒,卻並不妨礙她因此而感到惡心。


    而她的駙馬也不過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而已。從前她連他的麵都不曾見過,他就這樣大獻殷勤地待她好,說是真心實意她當真沒法信。


    所以,就讓他得到他想要的好了。他這個駙馬的名頭掛在那裏,她不會虧待他,他想要怎樣的富貴和地位她都能給。但是,要她自欺欺人地與他做一副夫妻情深的樣子,她做不來。


    孟瑜婧自問想得很明白。當然,她的這些想法,是決計不會讓父皇母後還有兄長知道的。


    兄長的病已經夠讓人操心了,她隻要讓他們認為她過得很好便是。何況就算是對婚事不滿意,她也確實是比天下大多數人過得都好的。


    人生哪能事事都完滿?知足也就是了。


    瑜婧進宮後先去陪了會兒母親,然後去乾清宮向父親問了安,又折去乾清宮配殿找兄長。


    兄妹倆打小就無話不說,在兄長麵前,瑜婧對政事也沒什麽避諱,當下就問起了昨日去見六叔的事,皇長子一聽她提這個就歎氣:「六叔油鹽不進。」


    「根本沒見你嗎?」瑜婧黛眉蹙起。


    「見是見了,但是……」皇長子無奈地一歎,「避重就輕唄。我怎麽說他都還是不肯迴京,仍是要躲著。」


    瑜婧撇撇嘴:「要我說,還是直接立哥哥當太子得了。」


    孟時衸嗤笑:「你瞎說什麽?」


    「這怎麽是瞎說呢?」瑜婧一瞪他,「不就是禦醫說你生不了孩子?那禦醫還說過你活不了幾年呢,現下不是活得好好的?」


    隻是身子仍有些虛而已,當年那種動不動就暈過去的可怕情況早已不再出現了。瑜婧心裏向著兄長,覺得既然這樣就該還是立兄長為儲,輪不到其他人。


    孟時衸則覺得她這是小姑娘脾氣,抄了本書從案前站起來,走過去就拍在她額上:「行了。你剛成婚,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就行了,這個用不著你操心。」


    「嘁。」孟瑜婧翻白眼,緊接著就聽兄長問:「你駙馬是一道來的吧?請進來我跟他下盤棋。」


    「沒有。」瑜婧口氣生硬,轉而就用與他差不多的說辭頂了他,「你連成婚都不肯,就別操心我成了婚的日子了!煩你!」


    「哎你這脾氣……」孟時衸想說她,卻就這麽被妹妹甩了個背影。他哭笑不得,不知道說她點什麽好,悶頭揶揄了會兒,折迴案前看書。


    案上放著一碟子蜜餞,因為他每日要喝幾次要的關係,這蜜餞總是備著。


    他信手拿了顆金桔蜜餞扔進嘴裏,忽而一滯,接著就笑出來。


    昨天他在馬車上遞給謝家小姐的那一盒,是金桔和楊梅混著裝的。她吃了一路,下車時隨手把盒子放在了座位上。


    他迴宮的時候看見那個盒子就隨意地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到裏麵的金桔被吃得幹幹淨淨,楊梅全剩下了。


    這本來也沒什麽,不過因為他也喜歡吃金桔,當時腦海中無意中想了一下「她也愛吃金桔啊」,接著又不由自主地再多深想了一點兒。


    ——他以為那位謝小姐很緊張來著,緊張到在車上時死盯著他,好像要把他看穿。這麽一看也沒有那麽緊張嘛,還記得挑嘴,那看來他也沒嚇壞她。


    數丈之外,孟瑜婧踏出宮門時,看見自己的車駕邊多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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