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則旭左右看看,因為明婧睡著而把聲音壓得很低,問他們:「翁主的奶娘呢?」


    阿祚也壓低了聲音,告訴他:「她最近非不喜歡奶娘跟著……我去叫!」


    然後阿祚跑去明婧屋裏喊了奶娘過來,奶娘向尤則旭賠了個不是後抱了明婧走,尤則旭擦了把汗剛要進屋去幹正事,就被阿佑拽住了:「哥哥……」


    阿佑抬著滿是淚痕的小臉望著他,十分悲憤:「哥哥您幫幫我!您救我一命啊……!」


    尤則旭:「???」


    兄弟幾個上迴為他出頭的事他一直記著,再者大過年的,他也真不忍心看阿佑被困在屋裏罰抄書。他便答應下來,仿著阿佑的字跡幫他抄書,然則一仿字跡速度就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待得趙成瑞來請他們去用膳的時候尤則旭直嚇一跳,看看桌上的帖子,依舊隻動了頭一份,而且依舊隻有明婧來塞鳳梨酥前的那三個字。


    到了堂屋一瞧,偏生孟君淮也在。


    「殿下。」尤則旭一揖,孟君淮見他明顯心虛,就問:「怎麽了?在府裏還有不適應的?」


    「……不是。」尤則旭垂眸睃睃旁邊的兄弟倆,稟說,「下午時……有點事耽誤了,殿下交待的迴帖我沒寫完,今晚肯定寫好。」


    「哦,沒事。」孟君淮如常道,「帖子不急,你得空時寫就是了,不用太趕,別累著。府裏你也熟,想隨處走走、陪他們玩玩都隨你。」


    尤則旭心弦一鬆道了謝,孟君淮也沒再過問別的,然則玉引多了個心眼把這事記住了。


    ——她怎麽看都覺得阿祚阿佑也在心虛!


    尤則旭心虛是因為沒寫完帖子,那他們心虛什麽啊?她覺得他們肯定不是因為自己耽誤了尤則旭寫帖子而心虛的,若不然就憑這哥倆講義氣的那個勁頭,剛才多半會站出來說「父王別怪哥哥,是我們耽擱他寫了」之類的話。


    她自問還是了解自家兒子的,於是待得晚膳後,她就將他們叫到跟前直言問:「剛才父王跟尤哥哥說話的時候,你們心虛什麽呢?幹什麽壞事了?」


    阿祚阿佑:「……?!」


    孟君淮有點好奇地看過來,正漱口的尤則旭則一下子被嘴裏的茶嗆了:「咳咳咳……」


    ……這一個兩個的,是明擺著都不會說謊啊!


    露怯露成這樣,自然誰都知道兜不住,於是玉引沒再多費什麽口舌,阿祚阿佑就全「招供」了。


    換來的結果是孟君淮板著臉跟他們說明天不許去外祖父家玩了,謝罪也沒用,尤則旭謝罪也沒用!


    於是大晚上的,兄弟倆在堂屋裏哭炸了;第二天一早,又一起眼淚打轉地目送和婧跟夕瑤離開。


    一天過下來倆人就長了記性,玉引再把他們拎過來講道理,跟他們說過年想玩不想抄書很正常,但是弄虛作假騙長輩騙先生就不對了!


    阿佑特別後悔地連連點頭說知道錯了,玉引很及時地扔了個甜棗過去,吩咐趙成瑞送他們去謝家玩。


    「真噠?!」阿佑大喜過望,愣了會兒後爬到玉引膝上愉快地一抱她,接著又承諾玩迴來後一定乖乖自己把書抄完!


    玉引心想嗬嗬嗬嗬主動許這種諾?到時候你就又該後悔了!


    如此這般,正院裏過年過得一派歡樂。臘月二十九的時候謝晟也來了一趟,這會兒就連尤則旭也都已完全輕鬆下來,見夕珍被謝晟砸了個雪球之後,二話不說就也團了一個砸過去!


    「哎你……」謝晟被砸得毫無防備,轉迴頭揉著後腦勺磨牙,「尤兄您人多還來陰的,勝之不武啊!」


    「啊」字話音沒落,迎頭被倒了一簸箕雪。


    夕珍得逞之後拿著簸箕就溜了,一直溜到廊下才再停下,跟他叫板:「那你可以喊和婧迴來啊!少說我們以少勝多!」


    見他們幾個拿這些小心事互相岔,院子裏候著的下人都忍不住別過臉去偷笑。謝晟臉一紅摸了個雪球又砸過去,夕珍下意識地拿簸箕擋住一拍……


    那雪球打了個彎就衝著尤則旭去了!


    然則沒想到那雪球太硬,尤則旭悶聲一唿後扶著廊柱揉了半天額頭,顯然是砸疼了。


    謝晟一見又忙過去跟他賠不是,孰料尤則旭揉著揉著突然伸手抓了把雪就糊他臉上,在夕珍的又驚又笑中院子裏又是一場「惡戰」。


    院外,因年初二想迴娘家而來向玉引稟話的尤氏聽得笑鬧聲頓住腳,抬眸一看,麵色驟變。


    她愣在那裏,愣了好一會兒,不可置信地問身邊的下人:「表公子什麽時候來的?」


    「這個……」梁廣風也覺得很詫異,隻得躬身答說,「下奴也不知道,沒聽說這事……要不要下奴請他出來,也該跟您問個安?」


    「……算了。」尤氏望著院中搖搖頭,一時間連再進去的勇氣都沒有,又緩了緩神,轉身便往迴走。


    她突然覺得慌亂極了,覺得像是一下子失了主心骨,成了斷了線的風箏,一顆心不知道該往哪裏依靠。


    尤則旭是什麽時候與正院這樣親近的,她一點都不知道,這和阿禮阿祺與正院親近不一樣。


    阿禮阿祺與正院親近,她雖不高興,可她也不好說什麽。畢竟王妃算來是他們的嫡母,嫡母與庶子相處融洽,放在哪裏都是令人羨慕的。


    可是尤則旭不一樣,尤則旭是她的侄子,跟她一個姓,與正院半點關係也沒有。


    現在大過年的,尤則旭就這樣進了府,卻連招唿都沒同她打一個。而且不隻是他自己沒提,連王爺也沒差人跟她說一聲。


    她驀然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失去了。


    曾幾何時,王府裏的一切事情她也都是第一時間知道的,沒有人會瞞她什麽,沒有人敢瞞她什麽。


    而現在……他們是不是覺得沒有什麽是必須告訴她的?這讓她感覺自己變得無足輕重,這種她存在與否都不要緊的感覺讓她害怕極了。


    害怕之後,便是逐漸蔓生的不甘。她不甘於這於的境地,無可抑製地想要證明事情沒有她所以為的那麽糟。


    「梁廣風。」尤氏定住心,聲音仍有點打顫,「你……一會兒去正院,請表公子過來一趟,就說我要跟他說說話。」


    「是。」梁廣風不敢多言地躬身應下,向後退了兩步,又往正院折去。


    正院堂屋裏,幾個糊了一頭一臉雪的終於扛不住冷進屋取暖了。


    趙成瑞一瞧,趕忙著人添爐子,又弄來熱帕子讓他們擦手擦臉。


    玉引聽著外麵的動靜大就挑簾出來看,一見他們三個這樣子便笑出來:「你們都多大了還這麽鬧!虧得弟弟妹妹們不在,不然笑話死你們!」


    幾個人都笑著,明婧瞅瞅尤則旭,爬到椅子上指他的額頭:「哥哥壞了!」


    是剛才讓夕珍拍過來的雪球把額角砸青了。


    尤則旭虎著臉一敲她額頭:「你說誰壞了?」


    「哥哥壞了!」明婧特別認真,還伸手碰碰,「這裏壞了!」


    玉引笑著別過頭裝沒看見,隨他們玩鬧。夕珍攬住明婧教她:「這是青了,也可以說腫了,但不是壞了!頭壞了就出大事了,知道嗎!」


    但明婧執拗地一跺腳:「是壞了!變色了!」


    哈哈哈哈變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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