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邊陪明婧玩邊想些有的沒的,待得孟君淮來時才發現都傍晚了。


    「爹!」明婧咧嘴笑著叫他,玉引看過去,孟君淮卻沒有和往常一樣見了明婧就笑。


    「出什麽事了?」玉引將明婧往榻裏放了放,走過去道,「我聽說端柔公主來過,是不是……」


    「唉。」孟君淮仍還沉思著,一歎,「我明天去見一趟皇長子。」


    「見皇長子?」玉引淺怔,繼而以為是要皇長子從中說和解決矛盾,便問,「可要叫上尤則旭一起?」


    「……啊?」他一滯,知道她想偏了不禁一笑,握著她的手走到榻邊一同坐下,又喟歎說,「她不是為則旭來的。」


    「到底怎麽迴事?」玉引鎖著眉頭,孟君淮邊搗鼓她的手邊說:「看來宦官們的勢力……總比我們想的要再大一點。錦官城一遭還有四五個沒抓著,我想著不過是漏網之魚,便叫手下按部就班地查,現在看著不是那麽簡單的。」


    「呀。」玉引一慌,「這算是你出了疏漏了?要不要去跟皇上請個罪?」


    「那倒也不用。」孟君淮搖搖頭,明顯有些疲色,「雖然與預料不同,但即便料到了,一時除卻按部就班的查也沒其他法子。總也不能找個變戲法的將人變出來,謝罪也沒什麽意義。」


    玉引遲疑著點了點頭。


    她看著他的神色,覺得一定是有什麽可怕的大事,但見一言一語地說了這麽半天都沒說及具體,又知多半是不太方便說。


    她就想了個別的話題:「問問孩子們的功課不?前陣子阿祚阿佑都在宮裏,不知玩也了沒有。」


    「嗯,叫來問問吧。」孟君淮一哂,玉引就示意珊瑚去叫他們來。珊瑚剛繞過屏風就「哎」了一聲,玉引問了句「怎麽了?」,珊瑚折迴來迴話:「兩位小公子在這兒呢!」


    「……」玉引陰著臉過去,一手一拎一個人的耳朵「學會偷聽了?你們有點規矩沒有?」


    「不是故意的……」阿佑被拎得歪頭,邊跟著母親走邊看父親,「父王,宮裏麵的大哥哥怎麽了?」


    「嗯……」孟君淮緩出笑意,「沒什麽,就是大哥哥一直病著,這你們是知道的。明天父王去看看他,你們別擔心。」


    阿佑鼓著嘴看看父親的神色,似有不信,孟君淮抱起他也擱榻上:「來,考考你功課。」


    他知道阿祚阿佑外加阿祺最近都剛開始讀《論語》,小孩子讀聖賢書也不求甚解,隻要求他們先背下來,個中道理長大了自然就懂了。


    所以擱在平日,考功課應該就是抽些篇目聽他們背。但孟君淮也怕他們前些日子在宮裏被奶奶寵著玩野了,有心給他們緊緊弦,就成心考他們釋義看法,為的就是難住他們。


    結果他居然沒得逞……?


    他拿「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那句考他們,問他們「使民以時」是什麽意思?


    阿佑搶先說:「就是說如果要讓百姓服役做事,要挑那個……那個不用種地的時候!」


    「是農閑的時候!」阿祚糾正了個更書麵的說法。


    孟君淮和玉引有點訝色地對望了一眼,玉引沒安好心地又追問:「那你們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民以食為天,地裏種出來的是百姓家養家糊口的東西,占用了他們種地的時間,他們就活不下去啦!當王侯將相的人要讓百姓好好活著,安居樂業,所以不能在他們忙著糊口的時候,讓他們去做別的事情。」阿祚一本正經道。


    學得不錯啊?沒玩瘋沒耽誤功課?


    玉引和孟君淮自然都高興,孟君淮想了想,繼續追問:「那如果當時有戰事,需要征兵出戰呢?」


    「那朝廷就要保證將士家裏錢糧充裕,不能讓人家征戰迴來發現妻離子散!」阿佑邊想邊說。


    孟君淮挑眉看向玉引,玉引也懂了,這準是有高人指點,不然六七歲的孩子能想到這一塊就神了——他們都覺得自家孩子聰明,但還不至於覺得自家孩子天賦異稟。


    玉引就攬過阿祚來問:「這是誰教你們的呀?」


    阿祚說是宮裏的大哥哥教的。


    孟君淮和玉引再度相視一望:「唉!」


    常言道「好人有好報」,是以當好人沒好報的時候,就格外令人唏噓。


    大晚上的,兩人躺在床上時心情都不好,齊刷刷地望著幔帳發呆。過了好半天,玉引皺眉喃喃說:「這都什麽事兒啊?皇長子也好、尤則旭也罷,這都是挺懂事的孩子,一個個不是遭人算計就是攤上個拎不清的家,天大的委屈全壓在十幾歲的孩子身上,這怎麽受得了?」


    孟君淮也隻剩歎氣。他知道的事情更多,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現下看來,尤則旭還有機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呢,皇長子可是真的命苦。而且皇兄畢竟與尤家不同,尤家不疼尤則旭,皇兄可真疼皇長子,皇長子現下這樣,苦的是一家人,全天下最尊貴的一家人。


    嗬……尊貴。


    這兩個字在孟君淮腦海裏一閃,他就忍不住冷笑出來,心裏一陣陣搐得疼,寧可皇兄沒有這樣的尊貴。


    從父皇在時被魏玉林打壓到逼父皇禪位再到現在,皇兄吃過的苦頭夠多了。七八個子女就活了兩個,現下又有一個久在病中……這份尊貴的代價也太大!


    「但願皇兄能挺住吧……他為天下承著這份苦,不容易,但願日後能平順些。」孟君淮苦歎著自言自語。


    玉引一滯:「難不成皇長子……」


    他闔上眼搖了搖頭,答說不知道。過了會兒,感覺身邊的人一點點地蹭近了。


    然後她倚著他的肩頭問:「明天我能跟你一道去見皇長子麽?」


    他皺著眉睜開眼,玉引誠懇道:「我知道你們有政事要談,左不過說政事時我不聽就是。但皇長子這病……我怎麽說也是他嬸嬸,該去看看他。」


    「不對。」孟君淮凝視她片刻後吐了這麽兩個字,抬手在她額上一敲,「你肯定琢磨了什麽,快說。」


    「……」玉引栽倒在他胸口說沒有,真沒有,被他照著腰掐了一把:「說,不然不帶你去。」


    好吧,被發現了,她隻能一五一十地說。


    是這麽迴事,玉引裏外裏一琢磨,覺得端柔公主來密見孟君淮,說的又是皇長子的事,那至少證明兩個問題——一,這件事皇帝不知情或者沒打算告訴孟君淮;二,皇長子自己沒打算告訴孟君淮。


    ——要不然皇帝見臣子、兄長見弟弟、或者侄子見叔叔都很容易啊,何必在她那兒拐一道彎?


    她就擔心萬一是後者,明天皇長子可能會不願意跟孟君淮說實話。


    孟君淮這人又偏有兩個缺點,一是有時候脾氣大,二是在一些問題上會意外的粗心,一不小心就將事情想簡單了——比如尤則旭的事上,兩迴都是她去開解的。


    那假如他明天被皇長子一敷衍真覺得沒事,然後壞了大事怎麽辦?她不放心。


    玉引說完之後孟君淮就陰了臉,一翻身把她壓住:「真是因為這個?我不信,這種好心為什麽不直說?」


    「……我不想當麵埋怨你脾氣大還粗心啊!」她杏目圓睜認真表明心跡,「這話說了多傷感情?所以我想委婉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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