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再也不能迴了。而他以後的家、他自己能做主的家……他絕不會讓它變成這個樣子。


    逸親王府,玉引上午時一問,得知尤家昨晚確實是和尤則旭翻臉了,尤則旭卻沒有立刻來王府。


    趙成瑞說:「下奴當時就去請尤公子了,尤公子說時辰已晚,怕那時再來又驚擾您和殿下,執意出去先住一晚。」


    他多半是想自己靜靜。


    玉引歎息著搖搖頭,她看向孟君淮,正由下人侍奉著更衣的孟君淮迴看過來:「別太擔心。若今日還不來,就派人強行帶迴。」


    他說罷就出了門,進宮去接阿祚阿佑,順便還要給定太妃問個安,多謝她近來照顧兩個孩子。


    ——玉引本來也是要一道去的,不過定太妃在一大早差人傳了話來,說她昨天跪了一個時辰還問什麽安,誰缺她這一個禮了,讓過年時再說。


    她就這樣理所當然地偷了懶,在家逗著明婧等阿祚阿佑,怎麽看都覺得又長大了一點兒的明婧更可愛了。


    尤則旭到時,阿祚阿佑兩個也剛迴府,正在院子裏摟著阿狸表達思念。


    倆人抬眼一看見他,就扔下了阿狸:「尤哥哥!」


    兄弟倆戳在他麵前仰頭望著他:「您找父王還是母妃?」


    「找殿下。」尤則旭一哂,「我看前麵的書房沒有,應是在這兒?」


    「在這兒!」阿祚說著吩咐弟弟,「你在這裏陪哥哥,我去告訴父王。」


    屋裏,孟君淮跟玉引正在爭關於尤則旭的事,這會兒聽說人來了,孟君淮起身就要出去:「行了不說了,我先去見見,你這事緩緩。」


    「哎你別……」玉引不依不饒地抓住他,「聽我的吧,我這就叫人去傳話!真是今天最需要這個,他現在心裏必定低落得緊,咱熱鬧熱鬧讓他放放心事,也算給你們慶功。」


    「行吧行吧。」孟君淮見她執意如此終於鬆了口,邊往外走邊說,「我去跟他說,你差人傳話。」


    他走出房門,見尤則旭在院門外遙遙地一欠身:「殿下。」


    孟君淮走到近處看了看,便看出他麵色憔悴得緊。


    「進屋說。」他將人往裏招唿,尤則旭微滯:「殿下,這正院……」


    「你跟王妃又不是沒見過,哪兒這麽多虛的規矩?」孟君淮拍拍他的肩頭,「進來吧。王妃正說今晚設個小宴算給咱們慶功,你師父也來,還有謝晟。」


    謝晟……?


    尤則旭一臉懵,一時不明白這到底算個什麽宴。


    孟君淮自己心裏也笑。這玉引,先說夕珍對她來說就跟自家女兒一樣,又說把謝晟尤則旭都喊來正院聚聚……


    嘖,女婿會晤嘛?


    尤則旭進了院子後在堂屋坐著,玉引從一開始就叫趙成瑞過去注意著點。過了小半刻,趙成瑞折迴來迴話說:「表公子一直沒說什麽話,瞧著有心事。方才小翁主過去找他玩來著,他也不似提得起勁兒。」


    孟君淮一喟:「由著他去吧,過些日子便緩過來了。」


    「……別啊。」玉引看向他,覺得這事不能由著尤則旭自己緩。尤家是他長大的地方,一夕之間被至親「掃地出門」是怎樣的感受?雖然緩過來就沒事了,但萬一他緩不過來可怎麽辦?


    他傷後剛醒那會兒就是這樣,孟君淮沒當迴事,她一去看果然不正常。


    玉引邊起身往外走邊一瞥孟君淮:「你別心太大,我瞧瞧去!」


    孟君淮見她這般也沒阻攔,想了想,順著她的意思吩咐道:「去看看夕珍在幹什麽,若是沒事,讓她早些過來。」


    堂屋裏,正兀自怔神的尤則旭見玉引出來,就趕忙起了身:「王妃。」


    「嗯。」玉引點點頭,腳下沒停,徑直往西屋去,「你來幫我個忙。」接著又一掃候在門邊的琥珀,「去端盆水來。」


    琥珀一福身去按吩咐辦事,尤則旭跟著玉引進了西屋。玉引在羅漢床上坐下,一時也沒說話,直至琥珀端著水進來才說:「擱桌上吧。」


    琥珀便依言將水盆擱在羅漢床對麵的書案上,躬身退出去又闔好門。


    玉引看看尤則旭:「去桌前坐。」


    「……王妃?」尤則旭不明就裏,見玉引垂眸不再說話,還是按她的話坐了過去。


    水盆就在他麵前擱著,清清澈澈地倒映著人影,放下後尚未完全平複的水波悠悠蕩漾。


    玉引的目光落在銅盆上,口吻緩緩的:「我知道你有你的傲氣,也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你這性子……甭管多大的事都愛自己悶著,也太過了。」


    尤則旭眼底輕輕一顫,盯著銅盆裏的水,一聲不吭。


    「在我看來哭一場不是什麽丟人的事,不過拿這話跟你說,你多半也不聽。」她無奈一笑,「喏,這盆給你擱這兒,眼淚落進去什麽也瞧不出來,哭夠了還能直接洗把臉。我保準不告訴王爺、不告訴你師父,也不告訴夕珍,你哭一迴吧,比把自己憋壞了強。」


    她說得這麽直白,殺得尤則旭一個措手不及。


    尤則旭傻眼了會兒:「王妃,我……」


    「我也不在這兒看著你,出了這道門我就當沒這茬事兒。」玉引循循善誘,說罷起身就往外走,「門窗你自己關,關嚴實了心裏踏實。」


    她說罷繞過屏風邁出門檻,抬頭一看,孟君淮一臉忍笑的神色。


    「噝……你!」玉引一瞪,趕忙拽著他迴臥房,關上門才低聲喝問,「你怎麽聽壁角呢!」


    「我想看看你又有什麽鬼主意啊。」孟君淮道。


    玉引一捶他:「討厭你!我可跟尤則旭說了不跟旁人講!」


    「你沒講,我自己聽的。」孟君淮話一出口又被她一瞪,連忙改口,「我也不會告訴他我聽見了。」


    「哼!」玉引磨磨牙,自己往裏走,走了兩步又迴過頭,「對了,我跟你說……」


    「你說。」


    她便蹙著眉說:「你可不能把尤則旭跟謝晟一樣當女婿欺負啊!謝晟沒什麽可擔心的,你欺負欺負也就得了。尤則旭這樣,你欺負他他得嚇死!」


    孟君淮本來也沒打算那麽折騰尤則旭,聽她義正辭嚴地這麽說,趕緊表示好的好的我知道。


    真行,這小尼姑真是為一院子的孩子操的當娘的心,還「他得嚇死」,尤則旭是紙糊的嗎?


    而後兩人都沒再往西屋去,也沒無聊得再去聽壁角。


    待他出來後,玉引有點不放心地叫人將那盆水端進來,然後招唿凝脂:「凝脂來,你嚐嚐?」


    凝脂不知道剛才那出,一頭霧水地走過來沾了點水嚐嚐,茫然地問她:「怎麽了……?」


    「鹹不鹹?」玉引鎖眉道。


    「噗。」孟君淮噴笑,一拍她額頭,「行了你,他待了這麽久,我看一準兒是哭過了。還打算嚐出鹹味,你這打算讓他哭出多少淚來啊?」


    然後他便讓凝脂把水端出去倒了,片刻工夫後聽說謝繼清和謝晟已到,便直接吩咐傳膳。


    飯桌上,玉引仔細瞧瞧,覺得尤則旭應該是哭過了。氣色看著比早些時候好,也有興致與謝晟說笑。


    院外,夕珍端著一盞湯正往裏走。早些時候她就聽說了尤則旭家裏發生的事,得知他今天要來就紮進了膳房做湯,玉引後來決定晚上設宴的事她便不知道,端著湯走進堂屋時一看這麽多人在,差點把湯扣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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