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宮侍們忙碌起來,為了迎接外賓,籌備宮宴。


    雖有宮中女官監督把控,禾草也沒閑著,畢竟是對外的筵宴,不得不處處仔細。


    最近幾日,京都城中,不論是茶館還是街巷,百姓們津津樂道有關外賓來京一事。


    “你們知道來的是誰麽?”茶攤邊一人問道。


    “好像是邊境外的。”另一人說道。


    “說的是什麽屁話,不是邊境外的難不成還是邊境內的,外賓嘛,當然是邊境外的。”


    “你知道是何人?”


    先開口的那人一笑:“當然知道,我兄弟可是宮裏的內侍。”


    周圍有認識的人都知道,此人小時候家窮,他兄弟打小便到宮裏做了太監。


    前朝時,宮宦的日子不好過,從不見他提及自家有兄弟在宮裏當差,估計是怕哪一日,他兄弟犯了錯,牽連上他,如今帝後賢德,他兄弟日子好過了,時常還寄些錢與家裏,他便整日宣揚著他有個在宮裏當值的兄弟。


    眾人有些鄙夷,卻也耐不住好奇,問道:“那你同我們說道說道,好讓咱們也長長見識。”


    那人晃了晃腦袋,喝了一口茶,咂摸了兩聲:“這次來的啊,是烏塔部族的阿麗娜公主,烏塔族的金布爾大將軍親自護送,你們說說看,這一下可是來了兩個大人物,咱們是不是要好好迎接。”


    眾人點頭連連。


    “皇後娘娘為了迎接他們,宮筵一應事宜全都親力親為。”


    其他人紛紛說道:“娘娘是從咱們民間出來的,恭謙賢德,平和近人,真乃咱們大夏國的福氣。”


    最先那人說道:“可不是,我兄弟說了,娘娘真真是個好脾氣的主兒,闔宮上上下下沒有一人不盼著她好的,娘娘一開心,陛下就開心,陛下開心了,他們的日子就好過。”


    又一人問道:“陛下對娘娘這樣好,那個阿麗娜公主來咱們這裏做什麽?不會是為了和親罷,皇帝要納烏塔族公主為妃?”


    這事眾人就不清楚了……


    又過了幾日,京都城門大開。


    街道兩邊擠滿了男女老少,人頭竄動,皇城禁軍排道,城門處緩緩行進一批人馬。


    隻見那香車奢華,馬車前後敞著,側麵車窗鏤空,垂掛著彩色明紗,隱約可見裏麵一個麗影。


    車隊前的花鬃馬上,坐著一個身姿魁偉的男子,男人身著一件半臂革衣,腳踏長靴,項上戴著一圈又一圈色彩豔麗的珠石,在他身上絲毫不顯女氣,反倒有一種原始的英氣。


    最讓人們驚異的是,這些人的發色和眸色,居然是棕色的,陽光下,泛著一點點金光,十分眩目。


    京都百姓大多沒出過遠門,域外商人他們不是沒見過,卻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陣仗,讓人震撼。


    城內早有司門官員等候迎接,兩方官員相互見過,一同往皇宮駛去。


    是夜,宮中燈火通明。


    帝後坐上首之位,右手邊席麵坐著阿麗娜公主,她的下手坐著大將金布爾,帝後左手邊的首席坐著魏王,魏秋。


    席上吹彈歌舞,花攢錦簇。


    烏塔族女子的長相都不差,雖說膚色深一點,五官卻十分精致,阿麗娜更甚之,一頭海藻般的卷曲長發,罩在頭紗之下,顯得有些神秘,赤臂露腰的烏塔族傳統裝扮,張揚又大膽。


    連一邊的宮婢們都忍不住往她身上多瞧兩眼。


    幾年過去,從前刁蠻的小公主,如今已洗去一身的浮躁和任性,沉潛下來,隻是那雙漂亮的眸子在不經意間仍會閃過高高在上的傲然。


    阿麗娜先是起身,向上首的大夏國帝後舉杯,答謝款待,然後落座,看向對麵之人。


    見那人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不喜,這次來為的什麽,她心裏清楚,他也應該知道,既然知道,那臭著個臉算什麽。


    魏秋屬實有些坐不住,隻想快些散場離開。


    那日,大哥將他叫到議事殿,告訴他過段時間,烏塔族的阿麗娜要來,會在大夏住在一段時日,屆時讓他做引導陪她在京都附近遊玩。


    他哪能不知道大哥的意思。


    魏秋心中不願,卻又不能違抗哥哥的意思,隻顧埋頭喝悶酒。


    阿麗娜瞧了,心裏氣罵,好你個魏秋,當真是茅坑裏的臭石頭,就是個石頭,也捂熱了,這薄情郎的心卻怎麽都捂不熱。


    宴飲盡歡,一直歡暢到好晚。


    禾草有些撐不住先行離去,皇後離席,席上眾人忙起身,待她走後,才坐下,續坐了一會兒,直到魏澤發話,眾人方一一退去。


    阿麗娜隨著宮婢去了專門給她安排的寢殿。


    待眾人散去,魏澤、魏秋還有金布爾開小席,繼續喝第二場,魏澤同金布爾有私交,明麵上一個君主,一個外臣,私下兩人關係還不錯,算是不打不相識。


    “我說魏親王,我把咱們公主帶了來,你看你拉著個臉。”金布爾說道。


    魏秋看了魏澤一眼,也不說話,但那臉上明顯有些氣惱。


    “你看我那一眼幾個意思,是指著我說什麽?”魏澤拿起杯子仰頭喝下。


    魏秋先向金布爾迴敬一杯:“將軍勿怪。”


    金布爾揚了揚下巴:“魏王隻管說,既是隻咱們三人,沒什麽不能說的。”


    魏秋便問他大哥:“哥哥莫要裝糊塗,小弟今日趁著酒興,倒要問大哥是幾個意思?”


    魏澤不僅沒生氣,反倒笑了:“不錯,不錯,看來脾氣還在。”


    魏秋將頭一別,拿起一杯酒喝了,又續上一杯,接著喝。


    魏澤拿過他手上的杯子,歎了一口氣:“我隻問你一句,你是不是這輩子打算不成家了?寡一輩子?”


    魏秋一點不遲疑:“是。”


    “好。”魏澤點點頭,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喝下,眼睛一眯,一把揪住魏秋的衣領,把他拉向自己,低聲道,“那你去和她說,她一心替你著想,連我都要往後靠,為了你的事情,她操持這麽久,你去同她說,讓她以後別管你的事,我倒是樂意,免得她為你小子費心勞力。”


    魏秋攥緊拳頭,又無力地鬆開,頹下雙肩。


    “魏王,你還年輕,後頭的日子還長,別跟自己過不去,你道咱們阿麗娜公主為何這般年紀了還沒嫁人,她為了誰?”金布爾見他兩兄弟衝突,忙在中間調和。


    魏秋往後一仰,手蓋在眼上,複又拿下:“小弟知道該怎麽做了。”


    魏澤知道他會想通,便不再說什麽,三人又喝了一會兒,魏澤差人送魏秋離開,金布爾隨宮婢去了寢殿休息。


    ……


    魏澤迴寢殿時,床榻上的帳幔已打下,心道妻子應該睡下了,於是讓宮侍備水,去了沐室。


    從沐間出來,在桌前坐著喝了一會兒濃茶,散了散身上的酒氣,方繞過屏風去了裏間,揭開帳幔,隻見床上的人兒斜睡在榻上,被子踢開了,衣擺掀起,露出白軟軟的小腹,雪白的膀子挑在外麵,睡得香酣。


    魏澤放輕手腳,上了床榻,想要拉過被子蓋在她的身上,被子卻被她壓在身下,這麽一扯,把人弄醒了。


    “什麽時辰了?”禾草嘟噥道。


    “三更天了。”


    “秋哥兒迴去了?”


    “嗯。”


    禾草星欠著眼,爬到魏澤身上,找到她的位置,窩進去。


    “哥兒,我今晚瞧阿麗娜看小秋兒的眼神有些不對,這兩人是不是有什麽?”禾草從魏澤懷裏抬起頭,隻看到男人堅毅的下巴。


    魏澤輕笑了兩聲:“你倒是精,看出來了。”


    “所以他們之間真有什麽?”


    “倒也沒有,就是阿麗娜對秋小子有意。”


    禾草的睡意沒了,追問道:“可真是沒想到,他二人怎麽……”


    “還記得從前咱們從烏塔返程遇到刺客那次麽?”


    禾草想了想:“怎麽不記得,那次我在馬車裏跌了個大跟頭,撞了腦子,差點沒命。”


    “我用馬車把你先帶了迴去,後來是秋小子護送的阿麗娜,你知道的,小秋兒說話招人喜歡,性格又討喜,阿麗娜就那麽看上他了。”


    想不到還有這一茬呢:“我記得當時阿麗娜在咱們這邊沒多久就迴去了。”


    “嗯,她迴去後就吵著讓她父王把她許給魏秋,為此她哥哥烈真還給我來過幾封信,探我的口氣,我亦問過秋小子,他一口拒了,所以這事就沒再提及。”


    禾草笑道:“難怪我說想給他找個合適的貴女,你卻說有個現成的人選。”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我也正奇怪,阿麗娜公主這般年歲,為何一直沒有婚嫁。”


    “秋小子戍守邊關之時,阿麗娜去找過他好幾迴。”


    “這小公主膽子也忒大了些,哥兒,照你這麽說,秋哥兒無意於阿麗娜,這一趟豈不是白費力氣。”


    “那可不一定,你別小看阿麗娜,她性子也要強得很,小秋兒越是不搭理她,她越是跟得緊,再說直白點,骨頭越難啃,她越啃得歡,這兩人半斤八兩,一個德行。”


    禾草點點頭,魏澤說得對,她也覺得這二人挺般配的,阿麗娜除開小小的驕縱外,心思並不壞,像個小辣椒不失嬌蠻和可愛,而魏秋這人呢,有著世家公子金貴的淘氣,這二人若能走到一起,也是一對活寶了。


    禾草揉了揉眼,困意來襲。


    連日來心裏一直記掛著魏秋的事情,連魏澤都忽視了,沒辦法,魏秋比魏澤更讓她操心,而且她覺得自己和魏澤虧欠他太多。


    在阿麗娜來之前,她就開始擔心,筵宴置辦等事宜倒還是其次,最主要還是擔心魏秋不喜歡阿麗娜怎麽辦,又或是阿麗娜看不上魏秋又該如何。


    所以剛剛在宴會上,她一直留意這二人的動態,聽魏澤這麽一說,心裏便有了底。


    ……


    魏秋從宴客廳出來,幾個宮侍在前麵打燈引路,後麵又隨護了十幾個禁衛,夜色幽幽,通往宮門的甬道是淡暗的藍色調。


    甬道邊立著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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