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草花了幾個銅板在街頭買了一包小食,繞過正門,走到角門處,先給看門的小廝打了一個恭。


    門子見是個清瘦小兒,問道:“做什麽來?”


    “大爺,小的找人。”


    門子被這一聲大爺叫舒坦了,笑了笑:“找哪個?”


    “小的找貴宅一個叫阿召的小廝。”


    “阿召?你找他做甚?”


    禾草笑道:“我是他家遠房親戚,您讓他出來,他一看就知道了。”


    阿召是魏宅的家生子,魏員外故去後,她被放逐到魏宅廢棄的後院,一日三餐都沒人照看,那個時候阿召犯了事,屁股挨了板子,被罰到後院看門,是魏宅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人。


    後來他幫她驅趕王氏,夏老大將她贖出府時,他還當街阻攔,想將她救下。


    “行了,你在這兒等著。”門子從角門進到宅內。


    沒多久一個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小子跑出來:“誰找我?”


    禾草眸光微亮,雖然現在還沒見到魏澤,可這些熟識之人的出現,讓她覺得離魏澤又近了一點。


    “阿召,這裏——”禾草招了招手。


    阿召看過去,見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瘦弱小兒,上前問道:“你是?”


    “我才從你家過來,你指定不記得我了,咱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我老娘是你老娘的遠房妹子。”


    阿召想不起來,不過他娘確實提過,家中有幾房遠親還在走動。


    “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禾草就著他的話說:“你娘說你今兒當值,我就來看看你,對了,我給你帶了些吃的,我娘說你最喜歡吃這個,讓我拿來給你。”


    禾草說罷,將手裏的油紙包遞到男孩兒麵前。


    阿召見了吃的,眼前一亮,何況還是他最喜歡吃的蜜糖糕:“呀!這可太好了,我正好肚子餓了。”


    幾歲的小兒,看見喜歡的吃食,一刻也等不得,說著就要拆開,禾草見了忙止住他的動作,拿話岔開:“誒,等等——我還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麽事,你說。”


    “是這樣,家中現在不好過,我娘想讓我來問問你,你們少爺身邊還缺不缺人,比如書童、貼身小廝什麽的,我來應個差……”


    禾草找到阿召,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阿召見她想到宅子裏,想了想:“你想當少爺的小廝?”


    禾草狠狠點頭。


    “你會識字麽?少爺的小廝要會認字。”


    “我會,我會。”禾草使出渾身解數,就為見那人一麵。


    “若是隻應內宅的小廝我可以幫你問問,不過少爺的貼身小廝我不清楚,要等少爺迴來,問過少爺本人才知道。”


    禾草的心往下一落:“他不在宅中?”


    “去京都了。”


    “去京都做什麽?”


    阿召搖搖頭:“少爺的事情,咱們這些下人哪裏清楚。”


    禾草扶著牆,扯了扯嘴角:“那他何時歸來?”


    “這就更不清楚了。”阿召說著又問,“你來不來應小廝?若你想來,我就去打聽。”


    “當然,你幫我問問。”先混進魏宅再說。


    阿召低下頭就要拆油紙包,禾草問他:“你現在拆?”


    “正好肚子餓了,咱們倆就在這裏把它分食了,難為你娘還記得我喜歡吃蜜糖糕……”


    男孩的話隻說了一半,後麵的話咽迴肚子:“這是什麽?”


    禾草指了指油紙裏的東西:“這個叫地瓜。”


    阿召看了看禾草,又看了看手裏的食物,越看越覺得那東西憨蠢:“我知道,我知道它是地瓜,可我最喜歡吃的是糖糕,不是地瓜,你不是說你娘記得我最喜歡吃什麽?”


    阿召說完“哦——”的拉了一個長調:“好哇!我明白了,你在騙我,根本沒有什麽遠房親戚。”


    禾草訕笑兩聲,立馬說道:“不是有意騙你,我真認識你,隻不過你不記得我了,不然我怎麽知道你叫阿召。”


    男孩被這番話說得暈暈乎乎,好似有些道理:“行了,我不同你計較,你過兩天再來討話罷。”


    禾草聽了,歡喜道:“阿召,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男孩兒揚了揚下巴,有些自得:“地瓜我就收下了。”


    禾草迴了夏家村,此時炎光西墜,她怕羅氏久等,一刻不停地往羅氏的院子跑去,老遠就見到一個人影立在院前,探脖張望。


    “羅媽媽——”禾草邊跑邊叫。


    “你別慌,慢些跑。”


    羅氏見她迴了後,擔憂的神色鬆懈下來。


    禾草將羅氏扶進院子,坐到搖椅上:“我去灶房把中午的飯菜熱了。”


    小小的身影閃進了灶房,不一會兒傳來鐵器磕碰的響聲。飯菜端上桌,用飯時,禾草將她的打算告訴了羅氏。


    “你要去魏府當小廝?”


    “他們正在招小廝,我去看看,若是能應上最好,若是不能應上,我等他們招丫鬟的時候,再去應招丫鬟。”禾草扒了一口飯,大口咀嚼。


    “怎麽想去魏府當下人?”羅氏覺得禾草還小,刺繡的手藝不錯,勤加練習,假以時日定能大成,不愁沒錢賺,去魏府當下人終歸不是一條好出路。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背靠大樹好乘涼,等我進了魏宅,哥嫂就不會欺負我了。”禾草夾了一筷子菜到羅氏碗中,“羅媽媽,你吃。”


    羅氏“哎”了一聲,這孩子可憐,生在那樣一個人家。


    “小草兒,以後你靠刺繡的手藝可以賺很多錢,不一定要去當下人。”她仍是覺得可惜。


    “羅媽媽,我的刺繡手藝再好,賺再多的錢也沒用,在我沒出嫁前,那些錢都不是我的,等到了出嫁的年紀,還不知道會被賣到什麽樣的人家。”


    羅氏心疼她,小小的年紀懂得這樣多,這口氣哪像一個孩子。


    “你說的也對,幾時去?”


    “過兩天再去討口信。”


    “那成,你去罷。”她能為她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禾草眯著眼笑起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應上?”


    “肯定沒問題,你看著就比旁人伶俐,這些大宅門裏的人就喜歡伶俐會說話的。”


    禾草就是太在意,一在意便患得患失。


    兩日後,她仍是坐了板車往縣裏去,讓門子傳話,找阿召。


    “你來得可真是時候,快來,快來……”阿召說著把她往裏帶。


    “我能進去?”


    “管家正在錄人名,相看各人模樣,你快隨我來。”


    禾草趕緊理了理衣裳,拿袖子擦幹頭上炸出來的油水,天氣越來越熱了,跑兩步身上汗直滾。


    兩人往院內走,花棚下站了一排不上十歲的小子們,阿召把她往前推了推,禾草明白其意,悄悄上前,站於隊尾,微垂著頭。


    “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家中可還有其他人沒有?”


    一個聲音從旁傳來,這個聲音禾草聽著有些熟悉,於是偷偷看了一眼,原來是魏宅管家,周瑞這個老瓜皮。


    “大壯。”離她不遠的一個小兒一一迴答道。


    “頭抬起來我看看。”“嘴巴張開。”“行了,閉上罷。”


    接著又到了下一位。


    “叫什麽名字?”仍是同樣的問題,然後記錄到冊子上。


    直到周瑞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


    “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禾草,家中沒人了。”她的這個名字不偏女氣,不用改名。


    周瑞記下:“頭抬起來。”


    禾草照做了,周瑞拿筆管挑了挑禾草的下巴,左右仔細看了。


    “嘴巴張開。”


    “啊——”禾草將嘴張開。


    “不用發出聲音。”


    周瑞說完,其他人都捂嘴偷笑。


    禾草立馬閉上聲,仍把嘴巴大張,像一隻等投喂的鴉雀兒。


    “嗯,牙口倒是不錯。”周瑞用筆管點了點她的下巴,“可以關上了。”


    禾草將嘴巴閉上,看上去又乖又聽話,倒博得周瑞兩分好感,而剛才發笑的小子們,反倒讓周瑞沒留下好印象。


    “行了,你們先迴去,過些時候來討信兒。”


    眾人一一出了魏宅。


    阿召跟在禾草身後:“我剛才見管家圈了你的名字。”


    “圈我的名字?”


    “嗯,管家會先挑出合意之人,圈上名字然後再拿給主人看,若主人沒有異議,就成了。”


    這個禾草還真不知道,她以前雖在魏宅待過,可時日太短,還是那樣的身份,並不清楚這裏麵的路數。


    “那我過幾日再來?我怕誤了時候。”禾草來一趟縣城不容易。


    阿召拍拍胸脯:“放心,我在呢,你過四五日再來,咱家老爺也不在府裏,少爺和老爺隻要其中一人迴來就能定下。”


    禾草突然想起一人:“您家夫人呢?她不管事?”


    她有些想周氏,想看看周氏年輕的樣子。


    “夫人從不插手家中事務。”阿召湊到禾草耳邊,小聲道,“那就是個活菩薩,連咱家少爺的事情她都不管,不是我說,看著哪像親母子喲,母子情分淡得很,跟陌生人似的。”


    周氏和魏澤的母子情分淡?這……怎麽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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