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進柳樹村時,天已擦黑,經過村人時,不免讓人多看兩眼,畢竟村子裏的人家,能有一輛騾子車就算可以的了。像這樣的朱漆四輪香車,還是少見。


    車輛停當好後,禾草揭開車簾,搭著魏澤的胳膊跳下馬車,然後轉身再抱兩個孩子下來。


    五人一齊進了黑子家,黑子已在簷下點上燈籠,把院子照得亮堂堂。


    院中擺了方桌,桌上擺了好多酒食菜饌,雞、魚、蟹,還有鴨掌,鴨信等鹵味,農家菜擺了一桌子。


    小豆子見了小寶和安姐兒,三人湊堆圍著院子跑,院子裏跑鬧一會兒,又跑到院子外。


    宋氏和黑子站一邊讓夏家人先入座,相互讓了一番,依次序入座。


    酒過三巡,各人都有了幾分酒意,席間相互閑散說話,這時黑子夫婦才知,原來夏娘就是魏兄弟一直苦苦尋找的妻子,夏禾草。


    兩人直唿天爺!原來魏兄弟專為夏娘來的,從一開始就是有意接近,隻因為夏娘丟了記憶,才沒辦法相認。


    其他人還好,宋氏忍不住抹起眼淚。


    黑子哎呀一聲:“好好的,大家都吃著飯,你哭什麽!”


    “你曉得什麽,魏兄弟苦尋妻子這麽多年,總算將人找到,我是高興的。”


    “行,行,你高興。”黑子不跟她爭,從來也沒爭贏過。


    “夏娘,你們後麵怎麽打算的?”


    宋氏記得魏兄弟說過,他是京都人士,那可是大夏國的都城,婦人問這話時,對麵的夏舟明顯僵了一下。


    魏澤接過話:“我們家在京都,等這邊的事情安排好,肯定是要迴去的。”


    黑子這個時候瞟了一眼夏舟,見他不說話,隻顧悶頭喝酒,知道他心裏定然不好受,照顧了幾年的家人,說離開就離開了。那院子往後就隻有他孤身一人。


    “你們走後,那個客棧怎麽辦?”


    魏澤原本是打算把客棧交割出去,不過他臨時改了想法。


    “不若這樣,宋嫂子和黑子兄弟替我打理這客棧如何?”


    宋氏和黑子怔了怔,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餅砸得暈暈乎乎的:“這怎麽行,咱們不好占這個便宜,要不把這個店交給夏舟,他現如今也不往衙門去了,賦閑在家,讓他去打理,你們又是自家人。”


    魏澤笑了笑:“我們夫妻去京都,怎能將舅哥獨獨留下,他要隨我們一同去京都的。”


    夏舟猛然抬起頭,持酒杯的手一抖,酒水灑落在桌上,眼中煥上光亮,聲音卻肅板著:“你們去就去,怎麽還帶上我,我不去,就待在柳樹村。”


    禾草嗔道:“哥,小妹不可能把你一人丟下,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和小寶還有安姐兒都不去京都了,就在這兒陪著你,讓他自己一個人迴去。”


    說完故意嗔了一眼魏澤。


    夏舟聽了,反倒斥責起禾草:“你這就不對,既然相認了,你就要顧著自家漢子和孩兒,怎麽能守著我。”


    說是這樣說,可那翹起的嘴角和自得的表情騙不了人,接著看了眼黑子,又看了眼魏澤,那意思是說,怎麽樣?我妹子丟不下我!


    禾草給他斟上一盞酒:“哥若是不隨小妹走,小妹就不走,留下來陪著你。”


    魏澤適時道:“舅哥放心,京都那邊有房有營生,去了就能安頓,再說小寶也想舅舅,他還總說舅舅是世上最好的人,不看我們,也看著小寶罷!”


    一開始聽說小妹和魏澤要帶孩子迴京都,夏舟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可難受又能怎樣,人家才是一家人,他不過是照料了她幾年,又不是親生兄妹,不過是一個沒有血緣的兄長。


    別說兄弟了,就是親生父母,女兒出嫁了,那也是潑出去的水。


    直到他夫妻二人說,帶他一起去京都,夏舟麵上不在意,心裏已經哭得一塌糊塗。


    夏舟先是沉思片刻,然後問黑子:“我家小妹和妹夫讓我去京都,你說我是去還是不去?”


    黑子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偏偏故意做出這副死樣,正要打趣他。


    夏舟搶在他前一步開口:“我還是去吧,不然我留下,那個客棧指定是交給我的,哪還有你的份。”


    禾草和宋氏捂著嘴輕聲笑。


    黑子氣得恨不得擼起袖子跟他打一架,什麽毛病!


    這一頓吃得賓主盡歡,院外都聽到裏麵歡笑的聲音。


    眾人一直吃喝到月上中天方散,禾草讓夏舟同她迴客棧歇息,免得他自己在家還要燒火做飯。


    夏舟執意不肯:“我還能在柳樹村待幾日?這一去不知何時再迴。”


    禾草心想也是,這裏是他從小生長的地方,在他們離開前,讓他在家中住幾日算幾日。


    “哥,這幾日你可別再出海了,隻在家中休息,聽到沒?”禾草一再交代,海況瞬息萬變,危險萬分,就怕他又往海邊跑。


    “行了,我知道,你們去罷,天黑,路上注意安全。”夏舟又轉頭對著魏澤說,“走慢些。”


    魏澤舉舉拳,將妻小扶上車,拜辭後,駕著馬車而去。


    自打禾草同魏澤相認,兩人也不分床睡了,日夜歇息在一處,兩個孩子,一個有了爹,一個有了娘,爹娘還睡在一起,他們也想和爹娘擠在一個被窩裏。


    結果就是兩個大人中間,夾著兩個孩兒。鬧得魏澤看得著,夠不著。


    迴了客棧,等孩子睡熟了,魏澤抓起女人搭在衾被上的手。


    禾草閉著眼,假裝睡了,聽見他起身的動作,過了一會兒,腳被他握在掌中,男人掌心粗糲,刮著她的腳癢癢的。


    女人眼睫輕顫,咬著下唇,忍著不出聲,以為他見她不醒,就會作罷,自睡去,不承想,這強賊人膽大……先是捏玩了一會兒,然後揉了揉她的腳踝,帶向他的身下。


    嚇得禾草忙把腳抽迴,從床上坐起,向他打去。


    魏澤將她的手腕擒住,伸出食指壓在唇間,示意讓她別出聲。然後起身下榻,趿上鞋,對禾草張開雙臂,姿性隨意懶散,唇齒開闔,無聲說著“過來”。


    禾草先看了眼熟睡的孩子,微微弓著腰身,走到男人麵前,魏澤如抱孩子那般,讓她坐在自己的小臂上,環著她的腿兒,掂了掂,走出了屋子。


    兩人進到隔壁的房裏,魏澤將人倒放在床上,扯去遮擋之物,將她豐盈的一條腿兒架上肩頭,那白生生的腿如探出牆頭的紅杏兒,禁忌之下挑逗誘人。


    “你這女人好狠的心。”魏澤撞了上去。


    禾草檀口輕啟,哼了一聲:“怎麽狠心……”


    魏澤直起半邊身子,側過頭咬了咬她的小腿肚兒,一雙眼向下睨著。


    “你說讓我獨自迴京都,不是心狠是什麽?”


    “這個話……你也信……”禾草有些受不住這個姿勢,想換一換,偏魏澤不讓。


    魏澤又壓了上去,將腔調化成水,問她:“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人?”


    若她說不是,那如水的腔音,仿佛下一秒就會凍成寒冰。禾草被他弄得不上不下,有些耐不住。


    “是……”


    男人緊緊箍住她的大腿,又狠狠撞了上去,禾草的神魂快被顛出來。


    魏澤雙手撐在她的臉旁,俯視著她,咬牙道:“我找了你四年,你可知道我的苦,你卻什麽都不記得了,可知我當時的心,若有下輩子,我再不要受這樣的苦,換你來遷就我……”


    男人說著眼睛紅了,聲音也帶著顫抖,壓了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宣出。


    這一聲聲一句句,重重撞進禾草的心裏,震得她心搖目蕩,不能禁止。


    她的心被狠狠揪住,魏澤的悲傷化進她的體內,跟著她的眼角也落下淚……


    ……


    次日,夏舟起了個大早,打開衣櫃,將櫃中一套疊得齊整的靛藍滾黑邊衣裳拿出來,穿在身上。


    衣服疊過的地方折痕明顯,其他部位卻嶄板一樣,一看就是沒怎麽穿過的衣衫。


    夏舟走到院中,準備進灶上弄點吃的,一腳剛踏進灶房門,又退了迴來,轉身迴到屋裏,把身上的衣衫脫下,然後再到灶房起火,下了一碗湯麵,端出來,蹲在台階上唿啦啦吃了,湯汁喝光。


    迴到灶房涮洗碗筷畢,再迴堂屋,將剛才退去的新衣重新穿上,理了理,然後出了門,繞著村子閑步,這時前麵走來一漢子,也是柳樹村的人。


    “舟,今天怎麽這麽閑?不出海了?”


    夏舟挺了挺胸:“不出海了!我要跟我妹子去京都了。”


    那人驚唿道:“去京都?那可是大都城哩!”


    “是,我妹子非讓我去。”


    “夏娘怎麽突然去京都,她不是被你爹撿迴來的麽,啥事都不記得了。”


    這時旁邊正好路過一群扛著鋤頭去田裏的人。


    夏舟便故意將聲音揚高:“她夫家找來了,我這妹夫尋了她整整四年,總算把她找到了。”


    本該下地的一群人,全都圍攏上來,你一言我一句地問著。


    夏舟有一句答一句,眾人這才知道,原來夏娘不是什麽被富商拋棄的小妾,也不是什麽和書生私奔的青樓女子,更不是想不開自殺投湖的苦命人。


    夏娘的男人是京都人士,且家中十分富有,自夏娘走丟後,一直尋找她的下落,這男人現在尋了過來,要帶她迴京都,而夏舟沾了他妹子的光,也要跟著去京都。


    難怪這幾日有馬車出現在村子裏,且那個男人他們還見過,正是先時買下村尾屋子的外鄉男子。


    “夏舟,你這是撿了個寶呢,撿了個福星,你這做哥的也跟著一起享福。”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一人升天,雞犬得道……”


    其他幾人笑鬧:“人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夏舟氣笑了:“去!去!誰是雞犬。”


    眾人一笑,各自背著鋤頭往山上走去。


    夏舟嘴裏哼著小調,心情十分好,他還是不習慣穿得太正經斯文,於是把衣袖擼了起來,往前走去,經過一個院門前,本來走過了,又倒退迴來,也不敲門,徑直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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