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澤準備帶夏娘和兩個孩子去碼頭轉轉,不想她成天憋在院子裏。


    夏娘正好才起身,嗔他不敲門。


    男人用指輕撫上她臉上的紅痕:“又說外道話,快起來,理好衣衫,馬車在外麵候著了。”


    “安姐兒和小寶不上課了?”


    “不打緊,讓先生放半日假。”魏澤說罷朝外麵走去,“我讓喜兒引兩個孩子下來。”


    夏娘趿鞋下榻,整理好衣裳,又把發髻重新梳理了一番,走到前麵。


    馬車已在外麵等候,魏澤將兩個孩子抱到車裏,又攙扶著夏娘上車,自己則隨車夫坐在外麵的車架上,往碼頭行去。


    車馬到了碼頭,停當好,夏娘帶著孩子們下了車。


    這個碼頭修建至今夏娘還從來沒來過,隻見海麵上停了大大小小的船隻,原先冷清的海岸,如今處處人聲喧嚷,不遠處仍有拓建的工程。


    有專程運貨的船,還有載人的客船,貨船停一個區,客船停另一個區,人們穿梭其間,上上下下一片繁忙熱鬧。


    小寶和安姐兒歡蹦著在前麵跑,跑了一會兒又跑迴來。


    安姐兒扯著她爹的衣擺:“爹爹,我想坐船。”


    魏澤看了一眼海麵,笑道:“好,以後帶你坐大船。”


    “以後是什麽時候?”安姐兒又道。


    魏澤蹲下身子:“等咱們離開的時候。”


    男人沒注意到,他在說完這句話時,夏娘牽著小寶的手緊了緊,是了,他不是這裏的人,總要離開的,他和她之間的歡愛隻是月夜下的你情我願,他想要,她便給了。


    兩人沿著海岸慢慢走著,夏娘側過臉看向魏澤,魏澤亦迴看向她:“有話說?”


    “魏阿哥,若是你的夫人無法找到,你會開始新的生活麽?我是說,找一個合適的人……”


    魏澤停下腳步,將她的話打斷:“不會有新的生活,她就是最合適的人。”


    正說著,聽見小寶在前麵叫了一聲:“舅舅——”


    兩人看去,一官差扮相的男子正抱著小寶,男人看向他們,然後往這邊走來。


    夏娘叫了一聲“哥”,魏澤抱了抱拳,夏舟因抱著小寶,頷首迴應。


    魏澤知道他兄妹二人有話說,便帶著安姐兒和小寶走到前麵,留他們說話。


    “哥怎麽到這裏來了?”夏娘問道。


    “今日在碼頭巡風。”


    “哥哥不讓我去衙門看你,怎的你也不來客棧看我和小寶。”


    夏舟不答她的話,細細端著夏娘的臉,問道:“你住那裏,他沒對你如何吧?”


    夏娘麵上一紅,忙道:“沒有。”


    夏舟“嗯”了一聲,接著說:“再過些時,我有一大筆銀子收迴,等我將他的銀錢還了,你和小寶就搬出來,那時我手上有錢,送小寶去好點的私塾不成問題。”


    “哥,你如今到底在做什麽,哪裏來的大筆錢?”夏娘擔憂道。


    “這個不消你管,你和小寶在那裏照顧好自己。”


    夏娘見他要走,忙叫住他:“哥,你是不是在做不好的事情?你賺的是什麽錢?我和小寶不需要你這樣。”


    夏舟迴過頭,定定地看著她,冷笑一聲:“不需要我這樣?是小寶不需要,還是你不需要?你是不是喜歡上魏澤了,夏娘,你把自己看得這麽輕賤麽,你和他認識才多長時間,他招招手,你就貼上去?”


    夏娘不敢相信,這是她哥說出來的話,一時間心裏也來了氣:“哥,你說這話傷妹妹的心了,我就是喜歡他又怎麽樣,有錯嗎?我又不是姑娘,喜歡一個人還不好意思開口,魏阿哥多好的人,我為什麽不能喜歡?”


    “你喜歡他,他喜歡你麽?他不過是把你當成替代品,當成一個消遣的玩意兒而已。”夏舟心火也上來了。


    夏娘指尖猛的一顫,穩了穩心神:“不是你說的這樣,魏阿哥說了,也許……我就是他尋找的人。”


    “也許?小妹,你也知道這不可能,既然說到這裏,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夏舟嘴角掛著譏諷,“你知道我爹是怎麽把你帶迴來的麽?”


    夏娘訥訥開口:“不是說在河邊發現的我……”


    “那是對外的說法,不這麽說,你在柳樹村待不下去。”


    “你是被我爹從私窯帶走的,當年他老人家給窯子送完海貨,正要離開,就見人牙子拖了一車人,你就在裏麵,老鴇見你昏迷不醒,頭上有傷,罵了人牙子一頓,其他的人收了,獨不要你,我爹上前詢問,人牙子說你是富戶家的丫頭,和主子勾搭有了私情,被主母發現,你便撞頭尋死,最後沒死成,拉出來發賣,我爹就想著買下你迴來給我當媳婦,人牙子怕你死在手裏,賤價賣給我爹,後麵的事情,你應當知道,我們帶你去醫館瞧頭疾,才知你懷有身孕,你又不記得前事,我和老爹念你可憐,這才留下了你。”


    夏娘看了眼遠處帶孩子玩鬧的魏澤,眼中陡然發酸,搖了搖頭:“那我的賣身契呢?若真像你說的那樣,應當有賣身契,這麽幾年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我們把你當成家人,你問我要賣身契?你的來曆本就不光彩,那東西早就撕毀了。”


    夏舟見她麵色慘白,繼續道:“小妹,你不可能是他的妻子,也許你同他的妻子很像,連他自己都錯認了,誤以為你是他的妻,其實並不是!你信哥,哥不會騙你。”


    夏娘掐著指尖,聲音有些冷:“哥若沒有別的話,我先走了。”


    夏舟點點頭。


    夏娘迴到魏澤身邊,魏澤見她臉色不太好,關心道:“怎麽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你哥說什麽了?”


    魏澤見她不言語,從衣袖下將她的手握住,眉頭一蹙:“怎的手也這般涼?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女人腦子裏迴蕩著她哥剛才的話,她和主子有了私情?被揭發後,賣到窯子裏,她的來曆這麽不堪?


    “魏阿哥,我想恢複記憶。”


    夏舟不說這個還罷,如此一說,夏娘心底那股厥逆勁起了。


    魏澤沉吟片刻:“行,我知道了。”


    說罷,捏捏女人的手:“走,我帶你和孩子們去樓裏聽戲,咱們晚上在外麵吃。”


    夏娘這才覺察到自己的手被他牽在手裏,麵頰飛出一抹紅,想將手抽出來,他卻不讓。


    他們是下午出來的,在碼頭轉了幾圈,又去茶樓聽了幾場戲,出來時天已經暗了,街上開始掛燈籠,大夏朝同前朝一樣,沒有宵禁的規矩,夜裏的小販開始出攤,有賣小食兒的,譬如糖水攤、鮮炸酥肉攤、湯麵攤等,還有賣手工藝品等小玩意的,如泥塑、走馬燈、花扇子等。


    他們先在街邊的湯麵攤吃了,然後再到街上閑逛了番,直到兩個孩子累得走不動了,魏澤將兩人一手抱一個,孩子伏在他的肩頭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迴到客棧,夏娘從魏澤手裏接過一個孩子,丫頭喜兒也迎了出來,抱著另一個,將孩子抱迴屋裏,喜兒把灶上熱著的水打了來,同夏娘一起給兩個孩子簡單地洗了,然後安頓他們睡下。


    魏澤迴房洗漱後,將夏娘叫了出來,想讓她去他房裏,偏今日夏舟的話擾的她沒有心情。


    “我有些累了,不想。”


    男人見她麵帶倦意,隻好作罷:“那你去睡。”


    夏娘轉身進了屋子,不一會兒紗窗上的光就暗了。


    魏澤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也迴自己的屋子,房中的燈熄滅後,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外,長長短短敲響房門。


    “進來。”


    那人影閃進屋裏。


    魏澤已披好衣衫,坐在榻椅上:“何事?”


    “主人,那個叫夏舟的隻怕要出事。”


    迴話之人不見迴音,知道這是等他繼續說下去。


    “夏舟通過一個叫陳友的,入了賭場放貸這一行當,那個陳友也是衙差,聽聞是以前的都頭下去後,才扶上來的一個。夏舟和他走得近,聽了他的話拿出一半積蓄,交到陳友手裏,陳友再通過介紹人投到賭莊,放得的是七日,四分利,最後連本帶利賺了不少。”


    那人繼續道:“短短時日,已賺了幾十兩,但那個陳友有大問題,若是不敲打夏舟,隻怕他要栽跟頭,您看要不要……”


    魏澤一聽就知道要出事,七日,四分利,這麽高的利錢,他也敢!明顯是這個叫陳友的給他下籠子,等他鑽。他若貪心上套,則自斷後路。


    “不去管他,你隻注意他的動向便可,隨他去。”


    “是。”


    那人應下,正要離去,又被叫住。


    “以後盡量不要晚上來找我,像這等小事可以等白天。”


    魏澤不怕別的,就怕他正和小婦人親熱,被人打斷。


    那人忙應諾,這才退下。


    次日,夏娘的小車弄好送了來,隻見板車上隔出幾個方格,每個格都能放一個酒甕。


    她將新釀好的酒打在幹淨的酒甕裏,然後把酒甕置在方格中,拉著板車出門了,今日不準備出攤,徑直去了斜對麵的李家酒樓。


    夏娘將車停好,進了酒樓。


    “小哥兒,你家李管事呢?”


    李管事是酒樓老板的家仆,跟了主家姓李,酒樓內的大小事務交於他在負責,白雲鎮上的人都認識他。


    “管事的在後麵,一會過來。”夥計看著夏娘笑道,“我前些時見你拉著板車跑來跑去的,那麽大的太陽,你也不怕曬。”


    “我拉著車賣果兒酒,板車也帶來了,我給你打一點來,你嚐嚐看。”說罷夏娘打了兩盞端到櫃上,“你嚐嚐看,好不好喝。”


    那夥計看了看,問道:“要錢麽?”


    “哎呀,要什麽錢,你嚐嚐,我在外麵賣得可好。”


    夥計拿起酒盞先是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嗯——不錯!”


    把剩下的都喝了,喝完還咂摸著嘴兒:“要是再來上一點就好了。”


    夏娘笑道:“小事,你去把掌櫃的叫來,我再給你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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