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塔王緩緩抬眼,看向自己這個大兒子,隻一眼,烈吉便閉了嘴。


    烏塔王舉杯看向魏秋:“魏小將軍,遠勞駕從,又損尊儀,今日筵席,略表微忱,隻是不知令兄,魏大將軍如何不親自前來。”


    魏秋迴舉杯:“軍中事務繁冗,吾兄抽不離身,便委任下官前來。”


    席間觥籌交錯,又是一番閑談款敘。


    烏塔王遞給內侍一個眼神,內侍揚手,宮人立馬拉開寬大的帷幕,在筵席旁邊,張護出一片半封閉的區。


    “魏小將軍如不介意,讓那位繡娘上前來吧,修複繡圖。”


    宮人得到命令,應聲而去。


    禾草隨著宮人款款而來。


    眾人轉頭看去,見其衣著北楚服飾,一頭烏雲疊鬢,幾隻輕釵點綴,身著鵝黃草木寬袖對襟短衫,挑絲流雲紋長裙,腰垂流蘇,行動時花香細生。


    禾草直接被宮人帶至帷幕中,僅僅一個側影,已讓筵席上的眾人見之難忘。


    這時幾個宮人抬上一長匾狀物,用金緞覆蓋。


    烏塔王揭開金緞,繡圖上山巒秀美,色澤富麗,疏落有致,男人的一雙眼輕輕落到上麵,生了溫度,在看見那處破損時又悠悠長歎。


    烏塔王擺手,宮人將畫搬至魏秋麵前,魏秋打眼一看,在繡圖的左上方確有一處不大不小的洞。


    席間其他的官員看了後,俱是搖頭。


    眾所周知,想要補,很容易,隨便找個技術精湛的繡師來,都可以完成,但是想要補得和原圖一樣,沒人能做到,這也是為何多年,這幅繡圖一直是他們大王心間的遺憾。


    展示一圈後,宮人們正要將繡圖搬至帷幕內,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慢著!”


    來人正是烏塔部族的王後。


    眾人起身參拜。


    “此圖是大王的心愛之物,怎能隨意讓一個不知名的庶人碰觸,若是修得不好,毀壞的便是整幅繡圖,依我看,還不如不修複。”


    這話說得不假,若修複不好,不如保持它原有的殘樣。


    “王後明鑒,我們請來的這位繡師技藝嫻熟且精工,定可以修複此圖。”王謙說道。


    女人輕笑一聲:“不是我不願信使節,隻是這圖不能出半分差錯,你們帶來的繡師,自然說好,此非兒戲,不能光靠嘴巴說說。”


    “這……”王謙看向魏秋。


    魏秋眉頭微蹙,再一看上首的烏塔王,似乎也開始猶豫起來。心道一聲不好!眼看就要達成了,萬萬不可毀在這個節點上。


    這時,一道輕柔的女聲從屏風內響起:“可否讓民女以此屏為布,略繡幾針,若大王覺得還可,民女便修複江山圖,若大王看不上,民女迴家再多練幾年技藝,爭取有朝一日能入大王青眼。”


    在場之人無不驚詫,認為此女狂言,短短時間,能繡個什麽東西出來。


    烏塔王先是一怔,接著朗聲大笑起來,小女子說話有些趣兒,既給自己解了圍,又不會讓其他人下不來台,聽著舒服。


    “好,你先以帷屏為布,繡來看看。”


    魏秋和王謙鬆下一口氣,緩緩坐迴原處,卻又有些擔心,他們二人對禾草的技藝不加懷疑,但這個時限太短了!


    禾草立在屏風前,將整個屏麵細細看了一遍。


    屏風上的圖案是黃鶯鬧春,暗金鋪底,屏麵上的白梅是染映的工藝,幾隻黃鶯姿態各異,有落在枝頭的、有待飛的、亦有將將飛離的,栩栩如生。


    禾草看了幾眼,心裏已經有了底。她隻有很短的時間,補繡的部分不需要多出挑,重要的是協調自然。


    她打開針線包,就在屏框邊緣開始飛針走線起來。


    女人身形半遮半掩,朦朦朧朧隱於屏風裏,外麵歌舞依舊,烏塔王舉杯飲酒,可那眼睛不時飄向半掩在帷幕內的人。


    像!這樣一看,更像了。


    筵席依然繼續,禾草停罷針線,對宮侍說了一聲,往後隱去。


    烏塔王帶頭走到屏風前,其他官員圍隨在後,眾人定眼看去,發現了不同,在一隻飛起的黃鶯枝頭下,落了一片梅花瓣,花瓣尖泛黃泛紅,自然天成。


    原圖中,所有的梅花安安靜靜地待在枝頭,而這多出來的一片落梅,讓花和鳥立時活了過來,梅花瓣因鳥兒頑皮地鬧動,落下枝頭。


    那位王後還待要說,烏塔王一個眼神掃過去,便閉了嘴。


    宮人將江山圖搬至帷屏內,其他人重入席位。


    禾草看著眼前的江山圖,看見的不止是一幅絕麗圖卷,而是一位秀麗嫻靜的女子,低垂著頭,專注地一針一線刺繡的身影,每一針都是對家鄉的思念,每一線都是對故土的迴憶。


    秀草看著繡圖上破損的地方,這處破損並不大,不細看的話,看不太出來,難怪說修補不好,還不如不修。


    不過破損的位置也是刁鑽得很,既有房屋,又有柳樹,還有人物,全都雜糅重疊在一處,十分考驗繡師的技藝。


    刺繡修補,沒有“過得去”一說,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看出修補的痕跡。


    禾草拿起針線,沉下心……


    筵席一直開到傍晚,天色微暗。


    終於,禾草收針,鬆了鬆僵乏的肩頸。宮人將繡畫抬出。


    烏塔王看著眼前的刺繡圖,這幅繡圖,他日日觀看,清楚圖上的每處細節。


    而今,他大睜著眼,在之前破損的地方看了又看,用力辨認,當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修補過的痕跡,完全還原了江山圖從前的樣子。


    烏塔王非常滿意:“這次多虧了魏小將軍,小將軍的這番心意,本王領了。”


    得了這一句,魏秋知道烏塔王答應同他們聯合,這一趟沒白費功夫。


    卻聽烏塔王又道:“此繡女我瞧著甚有眼緣,不如將她留於我烏塔部族,如何?”


    “不可!”魏秋立馬迴絕。


    烏塔王眉峰一挑,拉長聲調,顯得有些不悅:“哦?這是為何,不過一繡女,小將軍若有要求,盡可提出。”


    魏秋萬萬沒料到,烏塔王會來這一手,可是,禾草的身份本就隱晦,這讓他如何迴答。


    外麵的話,禾草在帷幕內聽了個一清二楚,正在不安之際,一個聲音響起。


    “大王見諒,因為她是外臣的家眷。”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高大凜然的身影在隨護中,穿過廊橋闊步行來,身邊隨行的還有烏塔二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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