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則旭好似有點窘迫,應「是」的聲音低了幾分。


    「你這小子,什麽事不能等兩天再說?」他皺眉,讓楊恩祿沏盞熱茶來給他,又道,「說吧。」


    「殿下,我……」尤則旭神色忐忑,「我過了年就十七了,姑母想給我尋門親事。」


    孟君淮一聽是這事,笑說:「十七啊,對尋常人家孩子來說早了點,但也說不上少見,先尋著也行。」


    他說著打量了尤則旭一下,問他:「怎麽,你什麽想法?是自己有心上人了,還是想讓我幫你一塊兒挑?」


    他說著自己都想笑,現下和婧跟夕珍都挑夫家呢,眼看著蘭婧的也該提起來了,再加上個尤則旭……他還管什麽錦衣衛,跟皇兄請個旨把官媒接下來得了。


    尤則旭卻說:「都不是,不敢勞殿下幫我說親,我就是……」


    孟君淮看他手緊攥著衣袖,一哂:「別緊張,說就是了。」


    「我就是……」尤則旭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一咬牙終於道,「我就是不喜歡姑母給我挑的人。她給我選的是何側妃娘家的小姐,我實在……」


    「你姑母給你挑了何側妃家的小姐?」孟君淮的笑容驟然斂去,一字一頓的,問得尤則旭登時神色緊繃。


    他窒息了一會兒才又應出一聲「是」,孟君淮克製住怒意,拍著他的肩頭笑笑:「知道了。你迴去吧,這事我會安排。」


    眼瞧著年關將近,府裏突然把尤氏何氏與娘家的交往給斷了,連書信都不許有。這事孟君淮沒跟玉引說,玉引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已經很久沒見過麵的何氏跪到她麵前哭得喘不上氣兒。


    何氏抹著眼淚哭訴說:「妾身平日裏與家裏也沒有太多交往,尤姐姐一年還迴娘家一兩趟,妾身上次迴去……那都是三五年前的事了。平日也就是寫寫信、報個平安,殿下怎麽就連這都不許了呢!」


    她這麽說,玉引聽著也覺得奇怪。何氏這個謹小慎微的性子,大概把整個王府的人排起來挨個數,她都算是頭三號守規矩的,應該不至於是因為和家裏有什麽算計,而惹惱了孟君淮吧?


    而且,就算是因為是別的事……玉引一時都想不到還能有什麽事了。打從蘭婧被交給喬氏,何氏已有許久沒見過孟君淮,若這天天不見麵都能把對方惹毛了,那這簡直是八字不合!


    何氏哭得眼睛都紅了,嗚嗚咽咽地又說:「王妃,蘭婧被交給了喬良娣,妾身現下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殿下他……」


    「行了。」玉引怕她再說下去就將話題轉到想把蘭婧帶迴身邊的事上,及時打斷了她的話。


    誠然,她覺得若孟君淮當真強行斬斷何氏與娘家的聯係,那何氏也有些可憐。但就目下這樣,她還不至於被何氏幾句話說得義憤填膺,直接覺得是孟君淮的不對。


    她就跟何氏說:「你先迴去吧。這事我事先不知情,待得王爺過來我幫你問問。」


    何氏收低了哭聲,又抽噎了兩下,叩首應了聲「是」。


    玉引又道:「過年了,給蘭婧備個壓歲錢吧。備好了交到我這兒來,我讓喬良娣拿給她。」


    何氏一下子有了喜色,忙又叩首應了聲是。待得她退下,正在西屋讀書的和婧就走了出來,往玉引身邊一歪:「母妃!」


    「嗯?」玉引一攬她,「怎麽了?你有話說?」


    打從讓和婧幫她一起打理正院開始,能不瞞和婧的事她就都不瞞和婧,凡事也鼓勵她說自己的看法,對不對都不要緊,邊學邊來嘛。


    和婧不太滿意地撇撇嘴:「我覺得您還是不讓何母妃多接觸蘭婧好,您看蘭婧那個性子,一瞧就是跟何母妃學的!我和阿禮是當哥哥姐姐的,有時都實在煩她,再這麽下去,蘭婧以後怎麽辦?」


    「呀,你擔心上這個了?」玉引一哂,讓珊瑚在身邊添了張凳子給和婧坐,又笑道,「這個也是父王母妃一直擔心的,所以才把蘭婧交給了喬良娣。但你知道嗎,人活著都不能沒了念想,念想全沒了,就會覺得活著沒趣。你父王剛斷了側妃和家裏的聯係,尤側妃那邊還有阿禮阿祺,何側妃那邊可就什麽都沒有了,她又本來就是那麽個性子,母妃怕她想不開,所以給她添個念想。」


    「哦……」和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您又許她給蘭婧備壓歲錢,又依舊不讓她見蘭婧?」


    「嗯,這裏麵的輕重母妃還是分得清的。」玉引摸摸她的頭,「你放心,父王母妃心裏都掛著蘭婧的事呢。」


    和婧就懂了,當著玉引的麵叫來凝脂,讓她去給何側妃送幾樣點心,說是正院的小輩們一起送的,道也算是給何側妃添點樂。


    玉引誇讚道:「你學得很快啊!」


    「嘻嘻。」和婧得意一笑,興致勃勃,「母妃晚上問父王為什麽不讓側妃們跟娘家聯係的時候,也喊我聽著好不好?我還沒見父王這樣做過呢,肯定有事!」


    玉引斟酌之後,點頭答應下來。


    若擱在從前,這種事她是絕不會讓和婧聽的,覺得大人間的糾葛不要讓小孩子們知道。但現在和婧在慢慢長大,一味地瞞著她這些事未必就好——家長裏短的矛盾她日後總會遇到、總要著手打理,現在提前接觸著,將來才不會手忙腳亂。


    是讓她盲目地覺得世界很美好、得過且過有一天是一天為上,還是讓她認識到真相、以後能得心應手為上?玉引選後者。


    於是,晚上用完膳後,玉引讓另幾個孩子都迴了房,單獨留了和婧,然後一點都不避諱地問孟君淮側妃的事。


    孟君淮一怔,頭一個反應就是看向和婧。玉引一握他的手:「沒事,你說吧,我就是為了讓和婧學著。」


    「……」孟君淮略作沉吟,便也沒強作隱瞞,「兩個側妃要聯手對付你。」


    一句話,玉引跟和婧都瞠目結舌。


    「我估摸著是尤氏挑的頭,想讓他侄子娶何氏的侄女,昨晚尤則旭在外等了一夜,就是想讓我幫他擋一擋這事。」孟君淮一喟,冷笑,「這一兩年忙得顧不上她,說不消停就又不消停了。」


    玉引震驚之後,則覺得不可理喻:「她們倆……聯手對付我?」


    孟君淮嗯了一聲。


    「她們瘋了嗎?」她甚至笑出來,「尤家跟何家,有一口算一口全加上,總共才能在京裏惹起多大風浪?」


    她長這麽大,都還沒聽說過謝家哪個嫁出去的女兒被夫家的其他女眷聯手對付呢,不全是因為她們多好相處,而是有這個膽子的人太少了。


    在她看來,就連夫君、公公婆婆都鮮有敢拿嫁過門的「謝氏」怎麽樣的——就拿她和孟君淮來說,他們是情投意合了,所以什麽都不用擔心。但假設,假設他們根本合不來,她或許會覺得被休很恥辱、覺得和夫家翻臉很丟人,可如果真有那天,她也是不怕的。


    敢休謝家的女兒?家裏要他的命那是不至於,讓他削爵可也不難!


    所以,玉引怎麽想都覺得……尤氏跟何氏這是被鬼上身了?


    孟君淮被她這反應弄得想笑,然則從她的角度想想,他也不難懂她為何是這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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