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啊!」玉引揶揄了句真不會說話,走到他麵前揮手讓下人退下,一撩上襖露出裙頭,「你看,這是懷明婧之前的裙子,現下剛勉強係上。真說不上瘦走形,也就是剛瘦下來。」


    是這樣嗎?


    孟君淮皺著眉頭看了半天,怎麽看都覺得她還是瘦過頭了。她懷明婧之前真的比現在還瘦嗎?他怎麽沒覺得?


    倆人為這個小吵了一架,孟君淮說你別為了瘦扯謊誆我,這裙子怎麽看都是新做的。


    玉引被他懟得瞪眼,一捏腰上的肉:「我哪兒誆你了?你看!這能留著嗎?」


    「你先前肯定沒現在瘦。」孟君淮冷著臉挑眉。


    玉引氣消:「要不你讓人查查檔,看這裙子什麽時候做的?」


    「我不跟你較勁。」孟君淮迴過身不再理她了。


    玉引:「……」


    不講理!她也不理他了!


    倆人就賭著氣互不理睬起來,早膳時罕見的安寂弄得幾個孩子都詫異,也跟著一起安寂。


    可他們又恰好有點事要說,目光遞過來傳過去,都想讓別人先開口。


    玉引抬頭夾鹹菜的時候,看見和婧在擠眉弄眼,就一皺眉:「和婧?」


    「啊……」和婧表情僵住,玉引問她有事啊?她滯了會兒,「那個……」


    她不停地偷眼看其他幾個,他們都連連點頭鼓勵她說。


    和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個……今天是阿祚阿佑生辰,別讓他們念書了唄?」


    「……」幾個孩子齊刷刷地翻了個白眼。


    大家想的都一樣:這還用你說嗎?今天本來也不用念書啊!


    玉引目光從她麵上挪開,略帶威脅:「夕珍夕瑤?」


    倆姑娘互相拱對方胳膊。


    「有話直說。」玉引擱下筷子,「誰又犯錯了?你們三個平常都很乖,偶爾有點錯,我不怪你們。」


    「不、不是……」夕珍的小臉一陣紅一陣白,被玉引注視了半天,才低下頭別扭道,「我娘給您寫了封信。」


    嗯?這個稀奇。


    夕珍到王府裏幾年了,她父母都沒直接給府裏寫過信,玉引知道這多半是因為地位差著,也不刻意示意什麽。突然寫來這麽一封,她還真猜不著是什麽。


    夕珍的臉色看上去十分窘迫,又躊躇了會兒,才從袖子裏抽出信呈給玉引。


    玉引拆開看,孟君淮抬眼一睃,湊過來看。


    玉引下意識地一避,孟君淮伸手一攬她的腰,嘖嘴:「別生氣了,我的錯行不行?」


    「……」玉引斜眼瞅瞅他。對哦,他們剛才在賭氣來著?


    讓這事兒一打岔她都給忘了。


    不過再迴想一下,其實也沒什麽可賭氣的。剛才嘛……可能他們倆都起床氣沒過,有點成心找茬。


    她就順勢倚到了他懷裏一起看信,幾個孩子立刻悶頭吃飯,眉目間都寫著:非禮勿視。


    信裏所寫的,大致就是夕珍今年十二,夫家可以提前挑著了。如若玉引他們有人選,就交給他們;如果沒有,家裏就為夕珍向當地的大戶人家提親。


    言辭很客氣,隱隱透著點希望夕珍能嫁到京裏的期盼,又小心翼翼地沒敢有半點逼迫。


    玉引讀罷看向孟君淮:「你看呢?」


    孟君淮則看向夕珍:「夕珍怎麽想?」


    「我……我聽姑父姑母的。」夕珍低著頭,默了會兒又囁嚅道,「其實我覺得……也不用著急,再陪郡主幾年也行的。」


    這意思,至少是想留在京裏。


    孟君淮就從玉引手裏拿走了那封信,交給楊恩祿收好,道:「迴頭我在京裏看看有沒有年紀相當的公子。這上頭有夕珍的八字,我先收著。」


    如此,府裏一下子有了兩個要談婚論嫁的女孩子,加上夕瑤也就比和婧小一歲,嫁人這個話題似乎一下被擺到了所有人的麵前。


    玉引免不了要跟謝繼清提一提夕瑤的事,然則謝繼清的迴答卻是:「急什麽啊,我巴不得留她到三四十。」


    玉引:「……」


    其實她也想和婧一直陪在身邊,隻不過這也就是想想,婚嫁的事一點都不能耽擱。這讓她頓時有一種時過境遷的感慨,再度覺得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孩子就長大了,再一眨眼,他們就要各自成家。


    懷著這種心情,當晚,她把明婧抱過來放在榻上看了半天。


    明婧軟軟的、小小的,依舊處於大多數時候都在睡覺的狀態。不過被她看了一會兒之後她剛好醒來,母女倆就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


    孟君淮沐浴之後進屋就看到這麽個溫馨的場景,笑著翻上榻,看看明婧又瞧瞧玉引:「大晚上的都這麽精神?快睡吧。」


    「嗯……」玉引抿唇歎氣,碰碰明婧的小臉兒,「你說人要是能活個千八百年的多好?咱就能在一起待好久。」


    「嗯?」孟君淮沒明白她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一愣,她搖搖頭躺平:「沒事,我就是這幾天讓和婧夕珍她們弄得……總有點愁。」


    總覺得離別在許多時候來得太近太快太突然,讓人再有防備,也沒防備。


    「行了,別愁。」孟君淮也躺下,把母女兩個一起攬住,「千八百年是不可能,但有生之年,我能陪你一天就絕不離開。」


    玉引笑笑,看明婧吧唧吧唧嘴又打哈欠,便拍拍她哄她再睡。


    「爺。」楊恩祿出現在門口,略一躬身,輕手輕腳地走進屋。


    孟君淮看過去,玉引也扭頭看他,楊恩祿壓音道:「宮裏傳話,說讓禦醫趕緊迴去。下奴看人來得及,就先讓禦醫走了,來跟您迴個話。」


    玉引有孕時皇帝原賜了個禦醫,後來這禦醫則是明婧生下來後皇後差過來的。這算是個恩典,因為小孩子剛出生的頭幾個月總是容易出事,有個禦醫盯著更穩妥些。


    現下這麽突然傳迴去,讓孟君淮心裏一緊:「皇兄欠安?」


    「爺您放心,皇上無恙。」楊恩祿低垂著頭,迴道,「是皇長子身體欠安。」


    皇長子今年十五,半大不小的年紀,突然生個病也很正常。彼時誰也沒往心裏去,更是誰都沒想到,這麽一病就斷斷續續地病到了過年。


    行十二的昌親王妃祝氏來跟玉引走動時說起這事,直搖頭:「皇後娘娘愁得頭發都泛白了,禦醫也診不出個病因。聽說沒事時什麽都瞧不出來,一犯病……說暈就暈過去了,半點征兆都沒有。」


    「這怎麽辦?」玉引聽得眉頭緊鎖,「禦醫都沒法子,可這病也不能隨便拖著。」


    「唉,隻能慢慢瞧。」祝氏歎氣,「倒好在,皇長子是小輩,為太上皇守孝也就一年。這馬上就到了時候,該怎麽補都能補起來了,大約會好些。」


    玉引聽得一訝,這才知道皇長子生病的這些時日都還在守孝吃齋。


    但仔細想想,大抵也隻能如此。皇上可以下旨讓宗親府上的孩子們該怎麽吃怎麽吃,那叫恩典、那叫體恤、那叫君臣和睦,但他自己不行。那本來就是個滿朝都盯著的位子,他收拾東西兩廠牽扯了那麽多,又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想挑他的錯的人會更多。


    何況他還是突然被太上皇「禪位」的。篡權的說法一直沒鬧大,但也從來沒徹底斷過,各府都聽過幾次這樣的風聲,此時在讓人抓住「不孝」的話柄,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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