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第二次撞破第五淩若的大門了。


    李魚扶額不已,這兩個活寶衝動莽撞,卻畢竟是出於對他的關係。李魚急忙解說自己無恙,而是與第五大梁有要事商量,讓他們退下。


    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這才知道擺了烏龍,幹笑著與李仲軒向外退,及至門口,忽又迴頭道:“常老大歸天,我看大家都往樓上去吊唁了,小郎君不去祭拜一下麽。”


    李魚道:“自然要去的,一會兒我們便去。”


    李伯皓點點頭,與二弟走出門去,還很貼心地把那破破爛爛的障子門給拉上,隻是那障子門破了一個大洞,已經起不到門戶的作用了。


    李魚歎道:“一代豪傑,十年崛起,一朝歸去,恍如流星。往昔曆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一般。咱們上樓去祭拜一番吧。”


    “急什麽?”


    第五淩若將宙輪還給李魚,耿耿於懷地道:“你未背棄我的消息,他足足瞞了十年,害我天天咒你。他死了,我不鼓掌歡慶就罷了,才懶得理會。”


    李魚疑惑道:“他瞞你?十年前我並未與他打過招麵兒,他知道咱們的事麽?”


    第五淩若道:“道聽途說罷了,所知不詳,不過起碼他知道,你並未棄而我去,可他一直瞞著我。”


    “算啦!人死為大,也虧得他瞞著你。”李魚勸慰道:“否則你知道我並未背棄你,再細一打聽,必然知道我當時離奇失蹤的事,說不定此時還在滿天下的找我,我又如何能與你重逢?”


    李魚牽起她的手,道:“走,我們上樓。”


    第五淩若乖乖任他牽著手出了門,不過出了門她便抽迴了手。在房中,她是李魚的小女人,在外麵,她可是東籬下的“第五大梁”,身份、地位、影響擺在那兒,有些東西,一旦得到,也是擺脫不了的。


    樓上樓,良辰美景已經換了一身孝,仿佛兩朵小白花兒似的跪在靈位前,哭得梨花帶雨。


    第五淩若與李魚聯袂登樓時,楊思齊、洪辰耀、桃依依、安如等人都已在場,第五淩若和李魚先祭拜了常劍南,又向良辰美景問候幾句,眼見後續又有許多人來,他們這些吊唁過的人便退了出來。


    楊思齊走出來,忽地站住腳步,轉身望著李魚。


    李魚挑了挑眉,楊思齊仍然直眉瞪眼地看著他。


    李魚按捺不住,開口問道:“楊叔,有事兒?”


    楊思齊敲了敲腦袋,突地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令堂帶吉祥姑娘她們出城遊玩去了。”


    李魚道:“我知道啊。”


    楊思齊道:“她什麽時候迴來?”


    李魚心道:“昨天我把她們安排出城,若非鐵無環多事,我此刻已經伴著她們遠赴隴右了,怕是再也不會迴來。”


    不過眼下已經得到皇帝特赦,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長安城內,自然不必偷偷溜走,一會兒派人去城外三裏溪接她們迴來便是。於是李魚答道:“今晚應該就迴來了。”


    楊思齊笑眯眯地道:“那就好,那就好。”


    楊思齊不是個慣理人情世故的人,始終保持一顆赤子之心,喜怒哀樂形於色,根本不會掩飾,得了李魚的迴答,便喜孜孜地去了。李魚心中一動,看來這楊大叔越來越依戀自己娘親了。娘親才三十多歲年紀,二十出頭就守寡,辛辛苦苦拉扯孩子長大,忒也命苦,若能撮合他二人成就夫妻,也能有個伴兒。隻是,自己再開明,做兒女


    的也不好出麵給他們做媒吧?得想個法子。


    第五淩若一直站在一邊,等楊思齊離開,才迴到李魚身邊,見他若有所思,便似笑非笑地道:“怎麽,你也發現了?洪辰耀、安如、桃依依他們幾個,對你可很是忌憚啊。”


    李魚醒過神兒來,訝然道:“有麽?忌憚我什麽?”


    第五淩若道:“你幹掉了王恆久、喬向榮兩位大梁,在此過程中,身邊聚集了一群江湖豪傑,此情此景,與十年前的常劍南何其相像?你難道沒有發現,你在西市,已經有了舉足輕重的力量?”


    李魚皺了皺眉:“我可並沒有覬覦西市王之位的心思。”


    第五淩若道:“你是這麽想,可人家未必這麽想。你不隻擁有很強大的一股力量,你與四梁之一的楊思齊又關係匪淺,這就更加惹人忌憚了。”李魚深深地望了第五淩若一眼,第五淩若點點頭,指著自己的鼻尖道:“沒錯!還有我。此刻旁人還不知道你我的關係。等他們知道了,就更加坐實了這一點,那時你再如何謙卑,他們都會認為你才是實際


    上掌控著西市的人。洪辰耀、安如、桃依依等忠於良辰美景的人,必然對你心生戒備。就算是良辰美景自己……”


    李魚截口道:“我相信,她們不會把我視為威脅!”“現在她們當然不會這麽想,可是,等她們發現,西市諸梁、柱、桁,有什麽事情都要先看你的眼色時,她們會不會還這麽想?等到一些心思齷齪的人傳言,說她們姐妹倆之所以能保住位子,是因為她們犧


    牲色相奉迎於於你,她們會不會依舊對你毫無芥蒂呢?”


    李魚遲疑地道:“你會不會想的太嚴重了?”


    第五淩若道:“未雨綢繆罷了。”


    李魚微微蹙起了眉。


    第五淩若道:“你有取而代之的念頭麽?”


    李魚斷然道:“絕無此想。”


    第五淩若道:“那你就得好好想一想,今後將如何自處了。”第五淩若道:“這十年來,我在西市,見慣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嫌隙和芥蒂,都是從一些微末小事開始的。現在當然不會有什麽問題,畢竟剛剛經過一場大清洗,所有的人都需要安定,但是未來的事,


    你要提前有所考慮。”


    李魚鬱鬱地道:“我知道了。我先派人,去接我娘迴來。”


    第五淩若一聽,頓時緊張起來。


    其實這十年來,第五淩若經曆了很多,她的情未變,愛未變,因為歲月的沉澱,反而更加濃醇,但是閱曆、心智、久居上位所產生的威儀,這些都已不是當年那個隻是精通術算的少女所能比擬的。所以,方才她才房中時,乖乖地任由李魚牽她的手,而一旦出去,卻下意識地就拉開了距離。她不再是那個少不更事,天真爛漫的小丫頭了。實際上,此時的李魚才不過二十歲,比她的實際年齡還要小了


    五歲。


    可是,一聽李魚說起母親,第五淩若還是緊張起來。


    “我……我去接她們迴來,如何?”李魚知道,她是想接觸一下自己的母親,甚至想了解一下吉祥。不過,李魚並沒有什麽好擔心的,如果是作作初次與他的家人相見,就她那火爆脾氣,還真不敢確定會搞出什麽事來,但是淩若,李魚相信


    她一定會處理的妥妥當當。


    李魚點了點頭,道:“她們,在城北三裏溪。那就有勞你了,我在這兒,等等無環!”


    鐵無環還沒有迴來,李魚是三百九十名死囚之一,皇帝特赦,免其罪責,李魚和康班主、劉老大、華林等人就當場釋放,迴到西市了。


    但鐵無環是犯了冒名頂替之罪,雖說何縣令已經說過,他們的義舉,令皇帝大悅,鐵無環絕不至於受到製裁。但皇帝的特赦令畢竟是針對三百九十名死囚的,所以鐵無環,還要正常走一套流程才能釋還。


    第五淩若答應一聲,便叫人備車馬,往城北而去。


    李魚迴到西市署,茫色思索一陣,又叫人去向作作報一聲平安,這邊剛派了人走,便聽康班主喜孜孜的聲音道:“小郎君,鐵無環迴來了。”


    李魚大喜,忙從案後站起,剛剛向外走出兩步,就見鐵無環大步從外邊走進來,一見他便站住,恭敬地抱拳道:“小郎君。”


    李魚喜道:“你沒事了?長安縣沒有難為你吧?”


    鐵無環撓了撓頭,道:“官府不曾難為我。他們就盤問了一下我的真實身份,又說皇帝很欣賞小人的忠義,想要我從軍。”


    李魚大喜,道:“好啊!憑你一身本領,若是從軍,十年後少不得一個大將軍做。”


    鐵無環咧嘴笑道:“我拒絕了。我說,小人乃李家小郎君的家奴,不能背主自擇。那縣尊就搖著頭放我迴來了。”


    李魚一聽,頓足道:“大好機會!大好機會!被你白白錯過!我早說,你我兄弟相待,切勿以家奴自居。你偏不聽!”


    此時,那傳旨太監已經迴了宮廷,李世民已經下了朝,迴了禦書房。那傳旨太監向皇帝繳旨:“奴婢當眾宣布了聖人的旨意,百姓膜拜歡唿,皆稱聖人聖明。那些死囚更是感激涕零,不能自己。”


    李世民淡淡一笑,道:“那個替人赴死的義士怎麽樣了,可肯從軍啊?”


    傳旨太監忙道:“那義士叩謝了君恩,卻說他是西市署李魚的部曲,不能背主自擇。”


    李世民聽了,搖搖頭道:“難得,可惜!”


    傳旨太監忙附和道:“奴婢也覺得可惜,那義士身高九尺,極是魁偉,若做一個站殿的金瓜武士,定然極是威嚴。聽他自敘,原本還是遼東鐵驪部少主,不能為聖人所用,著實地可惜了。”


    李世民聽說那義士不肯從軍,本來隻是稍覺遺憾,忽聽他說起此人乃遼東鐵驪部少主,不由一呆:“遼東鐵驪少主?何以做了西市一小吏的部曲?”


    那傳旨太監尷尬地道:“呃……奴婢不曾問那許多,要不,奴婢再去打聽仔細?”李世民搖了搖頭,眯起眼睛想了一想,道:“西市署,是歸太常寺管轄吧?嗯,你去一趟太常寺,叫裴天睿賞那李魚一個小官兒做做,條件就是,釋那義士為自由之民,撥入屯衛,充作金瓜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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