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一次的除夕格外清閑,孟君淮用過早膳在廊下靜立了會兒,竟覺清閑得無所適從。


    和婧在屋裏陪玉引串著壓歲錢的錢串子,看了父王好幾次,都沒見父王動過一下,忍不住問玉引:「父王不高興?」


    「你皇爺爺病了,你父王擔心他。」玉引答道。


    「那我去讓阿祚和阿佑不要煩父王?」和婧小聲道。


    她覺得阿祚阿佑可可愛了,但是若煩心的時候被他們纏著……則真的很煩!


    「你別管。」玉引一點她的額頭,「你們多跟父王說說說話也好,讓他想想別的。」


    「哦……」和婧又串好一串銅錢,打了個結,說,「那我幫母妃串完,叫父王陪我喂阿狸!」


    門外,孟君淮的目光定在了在側邊廂房裏追打的兄弟倆身上。


    很多年前他們一眾兄弟也是這樣在宮裏打打鬧鬧的,常是打急了鬧哭一兩個才停手,然後經常一迴頭便見父皇在不遠處看著。


    那時父皇對他們都很好,有時會板著臉說他們,但不曾對哪一個真正生過氣。他還記得他有一迴失手一推,把八弟推得撞在柱子上,額頭磕青了一塊,於是八弟氣鼓鼓地去告狀。


    父皇就訓他說:「老六你沒個當哥哥的樣子!殿門口站著去!」


    那天覲見的人還特別多,他覺得自己被文武百官圍觀了個遍,特別沒麵子,後來就裝病在永寧宮裏悶了好多天不肯出來,尤其賭著氣不肯來向父皇問安。


    最後被父皇發現了端倪,父皇說他歲數不大脾氣不小,然後賞了他一匹馬,跟他說日後再要賭氣,就策馬狂奔去,別悶在屋裏,那樣越悶越難受。


    時隔好幾年他才知道那是剛進貢來的汗血寶馬,難得一見。後來,他也確實騎著那匹馬宣泄了好多次心內的火氣。


    「唉。」孟君淮悵然一歎,提步走向阿祚阿佑的房間。


    「爹!」阿佑看到他就跑過來要他抱,他蹲下|身,把兩個孩子一起攬到跟前:「你們打歸打,不許記仇。」


    「嗯?」阿祚歪頭望著他,「什麽叫‘記仇’?」


    「……嗤。」孟君淮自嘲一笑。


    現下跟他們說這個,確實還太早。


    他又道:「有不高興的事,要及時跟父王說。誰也不能攔你們,若有人攔,你們也要及時告訴父王,知道嗎?」


    「嗯!」阿祚點頭,想了想又皺眉,「但也沒有人會攔我們呀?」


    孟君淮:「……」


    罷了,現在跟他們說這個,同樣太早。


    年關過去,天氣轉暖得卻很慢。


    孟君淮提前跟玉引打了招唿,跟她說他近來要時常進宮,不論有沒有東廠在中間攙和,他都想盡力多見見父皇。


    「又不能陪著你和孩子們了。」他說這話時頗有些歉意,玉引忙道:「沒事,應該的。你放心去,府裏有我。」


    打那日之後,二人見麵的時間果然一下子就少了。


    他幾乎每天都是天不亮就離開、天全黑才迴來。迴來後卻也不來正院,隻在前宅自己歇著。


    玉引叫楊恩祿過來細問過幾次,楊恩祿都苦著臉迴說從來沒進去過乾清宮的大門,每次都是在外麵,一等便是一天。


    「不止咱們爺,其他各位爺也大多是這樣。」楊恩祿說著都直歎氣,「反倒是不怎麽見得著善親王的麵,下奴聽說,善親王那兒都是東廠的人專程去請,不必他等著,但他能隨時進乾清宮。」


    「咱不管善親王的事。」玉引神情沉肅,「你隻照顧好王爺就行了。現下天還涼著,王爺一等一整日,我才不信東廠那幫人能給他們備好吃喝!」


    楊恩祿垂首不言。


    王妃說得確實一點錯都沒有。東廠那幫孫子……雖然他自己也是個宦官,但他都想罵他們是孫子!


    他們真就能往殿裏一杵,視外麵的各位殿下為無物。別說備好吃喝了,就是茶都不帶往外端的,但這事還難以解決——入宮覲見的人,總不能還自備口糧吧?他都想得到,若各位殿下備著膳進去,魏玉林準定立刻就去皇上耳邊嚼舌根,說他們不孝。


    所以這事,難辦呐!


    楊恩祿便將這些細節連同自己的想法一起對謝玉引說了,玉引深吸了口氣:「這樣不行。且不說咱們王爺怎麽樣吧,底下好幾個沒封爵的皇子年紀都還小呢,這麽一日日的熬哪兒熬得住?再一個個熬出個好歹,可就真合了東廠的意了。」


    可讓他們不去也是不行的,一方麵是他們自己的孝心,另一方麵,現下滿朝也都瞧著,隻怕是誰也不敢擅自不去。


    玉引斟酌了一會兒,起了個念頭。


    她叫來趙成瑞:「你去我家裏遞個信兒,就說我有急事,明天迴家,請家裏有命婦身份的女眷明日務必在家等我。」


    「是。」趙成瑞應下就退了出去,楊恩祿怔怔:「王妃?」


    玉引冷著臉,黛眉微挑:「我謝家想歇歇,怎麽就這麽難呢?百餘年前收拾東廠就是謝家出力,如今還是?」


    她風輕雲淡的口吻裏隱有幾分不滿和厭倦,二者間漫出的孤傲,卻震得屋中下人頭都不敢抬。


    翌日,謝家在一片忙碌之後,歸於別樣的安寂。


    玉引搭著珊瑚的手走下馬車時,抬眸便見府門前一眾女眷神情謹肅,人人皆禮服齊整,她怔了怔,方明白過來是怎麽迴事。


    她放話說是有急事、要見家裏的所有命婦,這和她平日省親便是不一樣的。平日省親她還可隨便些、還可對長輩們行個家裏,但現下,端然人人都是將公事放在了前頭,不是論私家輩分的時候。


    公私分明,謝家的家風素來如此。玉引雖因自己一句話鬧出這麽大的陣仗而有些愧疚,不過多時卻也緩了過來。


    她踏進大門,一眾命婦才隨著她一道進去。


    「王妃。」大伯母方氏湊近了兩步,在她身邊耳語道,「家裏的命婦全在這兒了,嫁出去、而有命婦位份的,也全請了迴來。隻是您說的急,不再京裏的便沒有辦法。若需要她們來,稍後我再遞個話。」


    玉引頷首:「不必,夠了。」


    眾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堂屋,落了座,連玉引也有些驚詫於自家的興旺。


    在座的許多人,她都是不熟悉、甚至不認識的,眾人又拋開輩分,隻依命婦封位而坐,玉引定睛看看,自己左右兩側離得最近的人,她都不識得。


    「兩位是……」她蹙蹙眉頭,母親邱氏上前介紹道:「左邊這一位算來是你的堂妹,從前不住京城。前年奉旨嫁進了嚴郡王府,如今也是郡王妃。」


    「原來都是進了宗親王府?早該多走動走動。」玉引說著一哂,見嚴郡王妃起身施禮,便還了個平禮。


    嚴郡王妃忙道:「不敢當。」


    其實嚴格算來,嚴郡王妃與她這逸郡王妃,並不是對等的關係。


    逸郡王是當今天子的兒子,不說日後前程如何,至少目下是京裏炙手可熱的宗親。而這嚴郡王則是皇家旁係,因為本朝爵位世襲罔替才得以延續下來的郡王位子。


    是以除卻爵位一樣以外,兩個府在京裏並無可相提並論之處。若不然,這郡王妃也輪不著謝家旁係的女兒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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