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引撲哧一笑:「隨他們吧,都在一個府裏,熟悉熟悉也沒錯。」然後細一想,「嬤嬤怎的知道得這麽快?您差人盯著北邊了?」


    「是。」芮嬤嬤沒有否認,在旁一欠身,說,「奴婢知道王妃您不在意,可既有新人進來還是注意點好。就算不怕她爭寵,但萬一她有個什麽別的壞心思呢?和她同住的幾個也都是有位份的正經妾室,別鬧出什麽事來。」


    玉引本想跟她說沒有這個必要,但聽她是要防這些疏漏便也答應了。隻囑咐芮嬤嬤不必太草木皆兵,道喬氏畢竟是皇後賜下來的,該留的麵子還是要給人家留著。


    芮嬤嬤噙笑一福:「是,您放心,奴婢心裏有數。差過去的人也是在奴婢身邊跟了些日子的,能把握住輕重,絕不冒犯喬奉儀。」


    前宅,孟君淮聽謝繼清稟完事後,不禁怒火中燒。


    「東廠這是有意挑釁是吧!」他一拍案,謝繼清頷首:「殿下息怒。兩廠囂張由來已久,做出這樣的事……不稀奇。」


    孟君淮強自定了口氣。


    這麽久了,四哥那邊說什麽也不見人,把一眾兄弟擋得格外死。他並不想違四哥的意,可又實在擔心齊郡王府日子難過,不得不出個損招探探情狀。


    他便托謝繼清以錦衣衛的名義帶幾個親信去齊郡王府「搜查」——錦衣衛搜查京中哪個人的府邸都是正常的,四哥必不會多心追問原委,能做的隻有打開府門隨他們查。


    結果不查還好,一查才知道,齊郡王府上下連炭火都停了——這才二月中,今年又倒春寒倒得厲害,遠還沒暖和迴來呢。


    謝繼清也不傻,雖然打著搜查的旗號,還是委婉地「叮囑」了齊郡王妃一聲:「殿下久病未愈,這炭火是不是還是生著好?若是禦醫叮囑不用為宜,便當在下沒說。」


    而後隔著一道紗簾,齊郡王妃就這麽當著他的麵哭了。


    她跟他說,禦醫並沒說過不用為宜,反是說要注意保暖。隻不過這個月根本就沒送新炭來,府裏的例銀也有欠缺。雖然先前的積蓄還有些,要買炭並不是沒有,但齊郡王說目下正是最難的時候,指不準哪天就有緊要的地方要花錢,壓著錢不讓她動。


    齊郡王妃最後抹著眼淚道:「我們爺又是個倔脾氣,越是這最難的時候越是不肯求兄弟,不肯讓旁人知道我們這兒過得不好……謝大人,我知道您是六弟妹的本家兄長,勞您今兒……一是當我什麽都沒說,二是把您瞧見的如實告訴您妹妹吧。我也是不知還能怎麽辦才好,我們爺強著個勁兒,可是這一府百十號人……不能就這麽生耗著啊!」


    孟君淮聽完這話都氣得眼暈。他心說東廠跟他們這幫兄弟較勁,四哥您也幫著東廠一起較勁?您到底是哪邊的?!


    再說,這麽個較勁法,最慘的不還是四哥您本人嗎?!


    他唿了口氣搖搖頭,叫楊恩祿取五千兩的銀票來,又跟謝繼清說:「有勞謝兄改日再照今日這般走一趟,查完後把這錢給四嫂留下。」


    「……殿下,縱是錦衣衛,隔三差五搜查一迴王府可也不合適。」謝繼清苦笑著,不得不拒絕這要求,但他接著又說,「不過我今天給齊郡王妃留了錢了,身上帶的不多,臨時當了帶鉤扳指香囊,湊了三百多兩留下。大用管不了,給府裏上下添足一兩個月的炭肯定是夠的。」


    王府的開銷和尋常人家是不能比的,普通人家一年才花三五兩銀子,到了王府深宅則幾個雞蛋都能記出一兩銀子的賬去。但孟君淮算了算,三百多兩銀子添滿一兩個月的炭倒也真是夠的。他便在楊恩祿取了銀票之後點了四百兩的出來還給謝繼清,笑侃說:「謝兄趕緊把東西贖迴來,您這謝家大公子混到要去當鋪當東西,估計當鋪掌櫃都沒見過吧?」


    「沒事,我們自家當鋪,不急著贖。」他說著把那銀票推迴去,「也不用殿下還,我若真缺錢了,找玉引算去。」


    「……那你還是跟我算吧。」孟君淮陰著臉再度把錢推給他,抱臂一靠椅背,「女人家花錢的地方可多了去了,胭脂水粉簪釵步搖哪樣不要錢?你好意思跟她要?」


    謝繼清嗬嗬一笑,邊把銀票收起來邊翻個白眼,心說自家妹妹怎麽就嫁了這麽個……總愛時不時跟外人炫耀自己照顧妻子的丈夫呢?


    罷了也挺好的,這種丈夫也少見。


    老實說他希望夕瑤以後也嫁這麽一個。


    正院,玉引聽完孟君淮說的情況之後,也是被東廠氣得夠嗆。


    但她生氣的原因跟他不太一樣,她磨著牙說:「我們謝家百餘年前就跟東廠惡鬥過一迴,現在竟還是讓這幫閹官拿大了?先祖在上肯定氣得夠嗆!」


    她想了想又道:「哥哥也是的,在錦衣衛已經幾年了,非得就守著他的千戶所,讓他升官他都不要。若現下手裏的實權大些,辦起東廠肯定方便多了!」


    孟君淮聽得有點意外,睇著她一笑。


    不知是不是「還俗」的日子久了,她已不像最初時那麽清心寡欲。近來有好幾次他都目睹了她行事、慮事時的傲氣一麵,那是謝家貴女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東西,不止是她,就是夕珍夕瑤也有。


    他曾經在她因夜裏沒睡好白天補覺時,看到小夕瑤板著張臉站在院子中央跟正院的下人們說:「姑母夜裏沒睡好,你們不要吵她。有事先迴芮嬤嬤一聲,等姑母睡夠了,再讓芮嬤嬤迴給她便是。」


    於是玉引心裏還在為東廠的事震怒,臉上便被他一吻。


    她目光未及放緩,一個眼風掃過去,他握過她的手拍了拍:「別生氣,咱兵來將擋,慢慢把事情收拾幹淨,讓你謝家先祖安息。」


    「……」玉引勉強壓住火,發覺自己這迴比他都火大了。


    二人便安靜下來商量了辦法。一邊是他會盡力逼那幫宦官往後退一步,就算是來硬的也得來——「慢慢收拾」這迴事,他們能等,但四哥的病不能等;另一邊,他讓她再試著和齊郡王府走動走動,畢竟四嫂說了讓謝繼清帶話給她,或許她再去,四嫂就會順水推舟地見了。


    玉引便在當日晚上就遞了帖子出去,次日齊郡王妃寫了迴帖說邀她兩日後到府中小坐,緊接著,芮嬤嬤便進了屋。


    芮嬤嬤稟話說:「王妃,那喬奉儀……到前頭大小姐他們的書房了。」


    「啊?!」玉引略一愣。前宅按理來說隻有她和兩個側妃能去,旁人都是不能過去的。


    她便問說:「怎麽沒人攔著?」


    「是大小姐拉著她過去的,下人就沒敢攔。」芮嬤嬤躬身迴說,「您是不是……過去瞧瞧?」


    這她是該過去瞧瞧。有些規矩無所謂她在不在意,不能破就是不能破。若喬氏這出她不管,日後一個個都往前麵跑可怎麽辦?再撞上個男賓,合適嗎?


    玉引理了理妝容便往前頭去了,在離孩子們的書房不遠的地方,她先是聽到一眾孩子齊刷刷地數著數:「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六。」


    一抬頭,看見喬氏正在踢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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