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站在蕭陵的麵前,抬起了下巴,將自己臉上的傷口完美的展示出來。


    蕭陵默默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何月挑釁的眼神有了一絲絲的心虛,她心知肚明小廝為什麽找人打她。她眼神一變,冷漠道:「報仇了,痛快嗎?」


    蕭陵看著她,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你走吧!」


    「走?」何月愣了一下,心裏麵竟然有了一絲絲悔。


    「去你想去的地方,你已經是自由身,也說得一口流利的禹國話,依照你的心機手段,想來也能生活的很好。那個院子留給你,你願意住便住,不願意可以賣了當做本錢,這裏還有五十兩黃金,你拿著自用吧!」


    蕭陵看了一眼小廝,小廝不情不願的端起一個盤子,裏麵是房契,金子。


    這結果和小廝想像的不太一樣,他本以為是把何月淨身趕出去,沒想到居然給錢,給房,在他看來,主子就是太好心了些。


    何月也有一些呆愣,繼而有些泄氣,自己這段時間來對蕭陵那樣,未必不是因為知道蕭陵不會傷害自己,所以才那樣任性妄為,今日,真要離開蕭陵,她卻生出了一絲淡薄的難過和不舍。「你為什麽放我走?你明明知道我害你。」


    「當年你哥哥曾經救過我,你是何家僅存血脈,我若殺了你,便是令你何家絕後,想來你哥哥九泉之下也難以瞑目,今日放了你,以前的恩情可以報了,你我之間的情誼便一筆勾銷,從此兩不虧欠。」


    蕭陵從懷裏摸出來一封信,放在盤子上,示意小廝端過去。


    小廝心中滿臉的不同意,卻依舊聽話的把東西遞了過去。


    何月看著東西麵容糾結。


    小廝卻不等她,盤子上的綢布卷了起來,將房契,金子,書信,一股腦兒的全部包紮成一個布袋子,塞到何月手中,說道:「拿著趕緊走吧,難道等著帝卿為你配個夫郎?趁著現在有東西拿,趕緊走,不然等會兒惹惱了帝卿可就什麽都沒了。」


    何月渾渾噩噩的被小廝推出了院子。


    門「砰!」的一聲關上。


    何月心情很是複雜,以前總想離開,覺得蕭陵是故意折磨自己,才留自己在身邊,現在真的要被趕走,卻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


    她呆呆的站立片刻。直到太陽西移,身上漸漸冷了起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站了許久。


    她木然地往門口走去。


    這城主府她早就熟門熟路,七拐八繞就走了出來,如今她是城主府的客人,下人們對她還算客氣,她很順利的就出了門。


    卻遇到戀姬也從外麵走進來,四目相對,眼神裏都是防備。


    何月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害蕭陵的事情,恐怕已經人盡皆知,隻有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她還一向自詡聰明,現在看來,其實自己也聰明不到哪裏去。


    看到戀姬竹婁裏的藥材,她心中一動,問道:「帝卿的病還好嗎?」


    戀姬停下來看著她,眼眸中有了悲傷。「他就快死了。」


    何月立在當場,似乎沒能從蕭陵就要死了的事情中反應過來。「你說什麽?」她上前一步拉住了戀姬的衣袖。


    戀姬看著她拽緊自己衣袖的手,緩緩將自己的衣服抽了出來。「他的身體垮了,恐怕活不了多少時日,有一味龍淩草,我找不到。那一味草,恐怕已經從世上絕跡了。」


    何月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戀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她的情緒並不好受,這次千裏迢迢到春風城來,便是想找到龍淩草救蕭陵,現在看來,是自己異想天開了,傳說中的東西,怎麽可能在這裏找到。


    在古書記載中,龍淩草有洗精伐髓,起死迴生的功效,蕭陵的身子已經虧透了,她用許多名貴藥材隻能盡量拖延壽命,卻不能改變必死的命運。


    來春風城之前,她曾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能夠找到了龍淩草,現在卻連這萬分之一的希望都沒有了。


    情緒不好時,迴憶便浮了上來。


    那一年。


    一處懸邊,是蕭陵救了採藥不慎墜下的她。


    從此結下緣分,日漸深重。


    她自十二歲起,便戴著麵紗,除了師父族人,從來沒有外人看過她的麵容。


    蕭陵看到了她的絕世容顏,她也看到了蕭陵的清絕相貌。


    他們對望著彼此,她走進了蕭陵的眼裏,卻沒有走進他的心裏。


    婚事,蕭陵拒絕了。


    他說,他是不潔之人,配不起百依族族長的女兒。


    百依族規定一夫一妻,這在女子為尊,動不動三五侍君的現狀下,百依族簡直是一股清流,百依族的女兒從來都是眾人爭相搶奪的對象。


    她作為百依族最美的女子,竟然被拒婚了。


    那一夜。岸邊。


    她問蕭陵,為什麽?


    蕭陵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是誰麽?」


    她搖了搖頭,百依族地處偏僻,族人向來以醫術傳天下,從不過問世間事,大有隱居世外逍遙地,不知人間幾何年的意境,她不知道蕭陵是誰實屬正常。


    蕭陵燦爛的眸子,仿佛有星河閃爍。「這裏真是人間福地,若在這裏長久居住也是好的。這一處好地方,天生適合隱居,不過,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不能停留在這裏。」


    她聽得出來,他言語間的唏噓遺憾是真的。


    她看得清楚,他眸子裏的滄桑疲憊。


    「不管你是誰,你想留就可以留在這裏。」


    蕭陵眸色深沉的看了她一眼,「我是平南帝卿,還有家國之恩未曾報效,此生隻怕是無福停留在這裏了。」


    平南帝卿!


    這一次,輪到她眸色複雜了。


    那幾日,她下山給人看病,自然聽說了平南帝卿的事跡。一個男人侍奉過兩個帝皇,足以名垂青史了,就算薑昕薇是偽帝,那也是皇族血脈。


    她終於聽明白了,「我是不潔之人!」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清風,吹不盡愁緒。


    他的身影在風裏意外的單薄。「起風了,你的身體不適合見風,早些迴去吧!」


    她說不上來時什麽滋味,隻能從大夫的角度對他進行淺薄的關心,她怕關心的太過真切反而對他是玷汙,褻瀆。


    同情,對他來說,是很多餘的東西。


    她心裏明白,他是不需要同情的,他的一生已經足夠可歌可泣,比大多數人活的都有意義。她有什麽資格同情可憐他呢?


    藥,她很擅長。


    在她的妙手調理下,蕭陵的身體漸漸有了好轉的跡象,恢復了勃勃生機。他的病比她想像的要嚴重許多,底子掏空了,虛補的藥物,隻能提一提神。


    他那具殘破的身體,除非有神仙軀體重塑,否則隻會衰敗下去。


    她是有些悲傷難過的。


    少女的愛戀總是來的悲壯濃烈,帶著朝聖般的迷醉歡喜,親眼看著美麗的東西隕落,仿佛一場謀殺。


    她關在房間裏,查醫問藥,耗盡所學才終於研製出來那一個藥方。


    「可以續你十五年性命!」


    蕭陵的眼眸中有光在閃爍,很動人。他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一禮。「多謝!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十五年的時間,足夠了。」


    「……你要去做什麽?」她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有些傷感的問題。


    「走一走,看一看這世界,隻有走過看過,才算活過。」蕭陵的笑容很灑脫,溫潤。


    他像是一塊美玉,什麽時候都溫潤的。


    離別到來的很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仿佛江湖一場相逢,便各自東西,不問歸路,不問去處。


    但她的眼睛問了。「若我不計較,你留下可好?」


    蕭陵笑了一下,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沒有什麽可以帶走,沒有什麽不能停留。


    那之後,她也下了山,到處走走看看,為人治病,增長見識,才明白,走過,看過,才算活過是什麽道理。


    有些人相遇的時光很短暫,隻是漫長人生中很小的一段,但卻是漫長人生中最輝煌的一段,足夠銘記終生。


    時光匆匆一閃而過。


    十年後。


    春風城,再次相遇,始料未及,異樣歡喜,異樣酸澀。


    他病了,因為一個奴隸。


    不惜千裏奔波,也不惜損耗性命。


    她有些嫉妒,卻告訴自己,自己什麽也不是,沒理由嫉妒,也沒理由生氣。


    然而,沒用!


    她的心早就已經投降叛變了。


    ……


    最先察覺戀姬情緒低落的人是小廝,他家主子的性命就拴在戀姬的手上,他就希望她那一雙手能化腐朽為神奇,將自家主子盡早治好。


    蕭陵漆黑眸子在戀姬絕美的麵容上掃過,心裏麵純粹的讚嘆一句,美!


    看美麗的人做事情是一種享受,意境油然而生,令人嚮往。


    十年未見,戀姬長大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澀,行動舉止間,多出了成熟風韻,那是歷經世事如霜後,才能得來的從容鎮定。


    「你走過許多地方?」


    「你時日無多了!」


    兩個人異口同聲,四目相對,戀姬緩緩的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蕭陵眼眸若有所思,死期將至,不是那麽美好的體驗,他曾經肆意地揮霍著自己的身體,終於,身體報復迴來了。


    在他最能體會活著的美好的時光裏逝去,這命運,很好,很無常!


    戀姬吐字如蘭,輕聲道:「你走後,我也走過許多地方,禹國的大部分地方都走過。」


    「哦?怎麽樣?有什麽收穫?」知道自己要死了,蕭陵已經沒有什麽好避諱的了,他很快地調整好心緒,極有興趣的聽戀姬說話。


    「尚好!也算見慣了生離死別,如今再見,已經心無波瀾,寧靜如水。」戀姬微微垂眸,淡漠語氣下是深深無奈,醫者見多了生死,也會變成病人。


    「那就好!」蕭陵鬆了一口氣。「所以,我死的時候,你不會掉眼淚。」


    戀姬猛地抬起頭,黑眸中仿佛有什麽東西碎了,剎那芳華,很動人心。「萬一,我會呢?」


    察覺了她語氣中的執著,蕭陵的心有一絲絲酸澀。「那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戀姬眼睛看著他。「既然想的這麽明白,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


    「哈哈哈哈!」蕭陵目光從那風華絕代的麵容上移開,假裝沒有聽出來,戀姬話語裏及時行樂的意思。


    他不配!


    他不潔!


    他自認靈魂的高貴,卻討厭這汙濁的身體。


    有時候,他想,自己這樣虐待這一具身體,是否就因為這身體太過不堪,靈魂在叫囂著離開。


    戀姬,那樣美好!


    若早知會相遇,他情願千年守身如玉,隻為一朝重逢。


    遺憾,是人生常態。


    他的人生收穫了許多輝煌,所以,遺憾也比旁人大許多。即便占盡天下優勢的皇帝薑無疆,也得不到寶光寺裏的佛奴,他何德何能能與皇帝媲美?


    所以,失去,也不覺得太過恐懼,因為,早習慣了。


    戀姬沒有等到他的迴應,微微欠了欠身,退了出去,她的聲音飄散在風中。「我們百依族一生一夫一妻,一個死,另一個終身相守,因為得到過最美好的,其他便成了將就,你遇見過最美好的嗎?」


    這一次,戀姬沒有等他的答案,潔白的身影漸去漸遠,終於消失在門口。


    蕭陵虛弱的厲害,這短短一席話,仿佛掏空了他的身體。


    自然遇見過最美好的,所以,才不願意,褻瀆!


    這一日,藥比平日更加苦,仿佛把所有時間愁苦都煮進了碗裏。


    小廝看著蕭陵皺的發苦的麵容,笑道:「戀姬姐姐說,藥苦,多想一想甜的事情,就好起來了。」


    蕭陵心中一動,笑了。


    他這一生,遇見最甜的事情,大概就是懸崖邊救下了那個翩然若飛的百依族女子。


    那一年,初相遇,本以為是萍水相逢,卻原來是情緣未了,隻可惜時日不對,所有的感情變成了浪費。


    小廝看著蕭陵漸漸浮起的笑容。問道:「帝卿,您想什麽呢?」


    「甜甜的事情!」蕭陵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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