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八日,未時。


    清廷貴州總兵馬化豹,率六千兵馬至貴陽府城南三裏,即安營紮寨,並派人快馬傳令貴陽守將武大定出城相見。


    堂堂總兵,為啥不進貴陽城?


    開玩笑,當下四川、貴州大小軍閥勢力亂得一批,武大定曾跟袁韜合夥做掉秦蜀提督楊展,馬化豹焉敢相信貴陽守軍?


    想當楊展第二麽?


    再說,早有傳聞,孫可望和劉文秀欲招降武大定。


    孫可望與劉文秀、李定國、艾能奇四人,皆為張獻忠義子,張獻忠與李自成一樣,麾下尚有勇猛大將,無奈離奇中箭身亡,命運也!


    武大定收到馬化豹軍令,也不含糊,點齊三千軍隊,出城相見。


    王吒在遠處山林目睹這一切,不得不歎服南明之亂象,清朝的江山得來太容易!


    不知道馬化豹與武大定兩人關係的旁觀者,第一反應是兩軍列陣、大戰在即,可實際上是上級召見下級!


    明末亂世,出不來領袖能收服這些大小軍閥。


    擁兵之勢力,誰也不相信誰,連抗清都難以形成統一目標,世道之惡劣,皇族與官僚當負主要責任!


    馬化豹與武大定有大誌向麽?


    顯然沒有,他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擁兵不過自保,並想方設法在亂世投機,撈利益。


    比如武大定,本事沒有,卻設計幹掉能打仗的楊展,就不能先跟著有能耐的人幹一段時間麽?


    答案是不能,他沒啥判斷力,倉促上位後打不過清軍,便選擇投降。


    至於原劉澤清部下兵匪馬化豹已徹底變態,沒有任何底線,人倫盡失,成為吃人狂魔,這樣的軍閥已不是人,必須得除掉。


    “武大定,某家收到消息,你與孫可望眉來眼去,可有此事?”


    兩軍陣前,馬化豹與武大定各帶一員隨從,策馬走近,馬化豹厲聲斥責。


    “將軍,冤枉!末將對天發誓,絕無此事!”


    武大定話音剛落,轟!轟!馬化豹後營傳來爆炸聲響。


    “卑鄙小人!某家剮了你!”


    馬化豹拔出腰刀,高聲大罵。


    “不是我!有人挑撥離間!”


    武大定同樣拔刀,鬱悶不已,真不是我呀!我比竇娥還冤!


    他確實冤枉!


    這是昨夜鋤奸同盟商量的計策,偷襲馬化豹後營,逼迫武大定陣前反正,讓高度緊張的兩支軍隊打起來。


    繁門總舵主範密提供了一種新型震天雷,用繩子捆綁,如同扔鏈球一般,扔向敵營。


    不愧是穿越者領導的抗清勢力,火器製造頗有創意,可惜黑火藥威力有限,難以造成大麵積殺傷力!


    馬化豹軍隊主力須列陣應對武大定的三千人,後營防範薄弱,鋤奸同盟聚集了五百多好漢,輕鬆攻入後營。


    貴州為喀斯特高原地貌,多山多林,地形複雜,實乃埋伏偷襲的聖地!


    計策雖妙,無奈遇到外厲內荏的兩支兵匪!


    兩支部隊雖然高度緊張,主將拔刀對罵,但就是打不起來,誰也沒勇氣先衝鋒!


    劫掠百姓可以衝鋒,陰謀詭計可以下黑手,兩軍對壘,有病才衝鋒!


    馬化豹畢竟打過正規的大戰役,罵完後覺察到蹊蹺,命手下副將繼續列陣嚴防武大定,自己則勒馬後轉,帶著近千人前往後營查探。


    “燧發槍列三疊陣站中間,十人一排,挨緊站,火繩槍站兩邊,聽我號令再開槍。”


    看到遠處列陣踏來的馬化豹綠營軍,汪新不再隱藏,縱聲高喊,組織鋤奸同盟列陣應敵。


    趙步鑄一愣,我才是帶頭大哥,怎麽是你在發號施令,你是誰呀?


    帶頭二哥範密趕緊喊道:“趙將軍,來不及解釋了,快!讓兄弟們列陣!”


    戰場緊迫,趙步鑄沒時間爭權,立即讓手下火槍手聽令。


    王吒注意到,興華會與大西軍的燧發槍型號基本一致,不用說,皆出自鐵杆團軍工廠。


    但也有小部分樣式雷同,木製槍托顏色不一樣,估計是兩大勢力自己打造的燧發槍。


    畢竟軍火靠購買,始終被卡脖子,他們的野心都不小。


    火繩槍則如同火器博物館,大小各一,一眼望去,得有十幾種型號!


    砰!砰!砰!


    雙方八十步距離,馬化豹的火繩槍隊列率先開會,硝煙頓起。


    “都別開槍,聽我號令!”汪新聲嘶力竭喊道。


    另有幾個他的手下,也不斷靠近好漢們提醒火槍手。


    穿越者的優勢彰顯無遺,汪新深諳火槍陣列戰術。


    砰!砰!砰!


    五十步距離,鋤奸同盟火槍手開始出現傷亡。


    “兄弟們!不要怕,撐住!”汪新嗓子幾乎都快喊啞了。


    趙步鑄怒容滿麵,很想過去指揮,再不還擊來不及了,但被範密死死拽住。


    三十步距離時,汪新扯開喉嚨怒吼:“開槍!”


    王吒暗自點頭,汪新經驗比較豐富,馬化豹的火槍手缺訓練,開火時稀稀拉拉,還有不少出現啞火。


    汪新顯然是有意讓綠營軍靠得更近。


    砰!砰!砰!


    “快!快!輪換快起來,邊打邊往推進!”


    僅僅三輪射擊,馬化豹的綠營軍已經出現逃兵,汪新抓住機會推進,戰鬥意識很敏銳。


    “子母炮!散開陣型。”


    好漢們正往前推進時,汪新瞳孔地震,綠營軍抬出三門子母炮。


    鋤奸同盟本就是想製造混亂,引發馬武兩支軍隊對攻,江湖好漢們不可能有火炮,也沒打算強攻。


    而馬化豹部則攜帶有小型火炮,貴州是山區,綠營軍自然帶不了重炮,但子母炮與虎蹲炮還是配備了十多門。


    火槍手陣列後麵,王吒沒多想,手一揮,向西而去,探險隊和李來亨小分隊立即緊跟戰神!


    “臨陣脫逃,該殺!”


    趙步鑄怒喊,心中氣極,江湖好漢不聽帶頭大哥號令,頻繁私自做主,悔不該挑頭組織。


    江湖多是心高氣傲之輩,焉知軍紀之重要!


    難道今日要喪命於此?


    秦王啊!末將對不住你的重托!


    王吒要幹嘛?


    偷襲前,他用望遠鏡仔細觀察過馬化豹的紮營布局。


    營寨西側有大量民夫,馬化豹兇殘無度,在貴州肆意燒殺劫掠,抓捕青壯。


    如果有猛將能帶頭,殺入營寨西側,激發民夫反抗,必有奇效!


    馬化豹部六千餘人中,有近一半是民夫,複仇烈火一旦被點燃,三千多綠營軍今日鐵定得崩!


    轟!轟!轟!營寨西側,探險隊先扔出一波手榴彈,然後噴子與滑輪弩密集噴射!


    由於是深入敵後,為避免暴露,探險隊僅攜帶少量噴子和滑輪弩,但人手一把左輪槍。


    近戰依然能提供密集火力,瞬間攻入營寨!


    砰!王吒左輪槍十來米距離一發撂倒一個千總,然後從地上撿起一把九尺長槍。


    一聲炸喝:“擋我者死!”


    “殺!”探險隊高聲應喝,雖不足百人,但氣勢震天動地!


    “殺!”李來亨等人熱血上漲,八年前帝都一邊倒的衝鋒場景再現。


    王吒挺槍衝入營寨,十幾個貼身侍衛默契護住左右。


    天啊!一聲雷鳴般的大喝,把營寨西側看管民夫的參將嚇得心驚膽戰,這哪是江湖好漢?分明是百戰沙場的鐵軍!


    紀律嚴整,隊伍廝殺陣型配合爛熟!


    “滾開!爺爺今日要殺了馬化豹,誰擋誰死!”


    王吒一槍捅穿一個頭目,然後撿起其掉在地上的樸刀,邊砍邊喊!


    西側綠營軍沒有火槍兵,探險隊火器鑿開營寨後,開啟肉搏戰。


    綠營軍打仗從來不死戰,陡然遇到一群猛虎衝來搏命,紛紛後退,無人肯拿命去堵。


    “老鄉們,有仇報仇,隨我抓住馬化豹,剮了他!”


    營寨西側綠營軍已被衝散,無法組織反抗,王吒帶頭大喊,發動民夫拿起武器報仇。


    探險隊與李來亨小隊同樣高喊。


    民夫眼見來了一群猛人,三下五除二,便幹翻綠營軍,開始有人響應,至少跟著猛人們,不打仗,也可以找機會逃出去。


    “剮了馬化豹!”


    第一個人喊出心中壓抑已久的憤怒!


    很快形成怒潮!


    “我滴個神啊!”汪新張大嘴巴,古代的江湖豪傑威武!一百來人竟然敢陷陣破營!


    對麵的馬化豹傻了,什麽情況?營寨西側被破,這也太快了吧!


    “馬貴,帶二百火繩槍兵過去,堵住他們。”


    然並卵的事,綠營軍傷亡過一成就會軍心大亂,過二成必然四散而逃,或者抱頭投降,誰會願意賣命?


    趙步鑄是從大西軍底層殺出來的將領,曆經百戰,該明白的戰場道理,他懂!


    此戰士氣已成,馬化豹必敗!


    那還等什麽?


    “好漢們!殺啊!”


    趙步鑄終於喊出帶頭大哥應有的豪氣!


    敗得太快,猶如四處漏水的船,馬化豹不斷下令,妄想去堵住漏水的洞,卻發現船已在下沉,再不跑沒機會跑了。


    “馬化豹,下馬投降,給你個痛快。”


    衝鋒速度之快,王吒率領數百人,已迫近馬化豹。


    “你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偷襲本將軍?不怕誅爾九族麽?”馬化豹怒極而問,今日竟然敗給一個無名小輩。


    “八年前,你想暗算小爺,這筆賬該算清了。”


    馬化豹懵逼,八年前的仇人,是誰?沒印象!


    “你究竟是誰?”


    “你跟高進忠想在揚州動手,高傑全跟我說了,滾下來!”


    馬化豹漿糊一般的大腦,突然靈光一閃,我滴個媽呀!


    怪不得今日,這個高大年輕人,陷陣斬將如履平地!


    跑啊!冠軍侯殺來了!


    至於麽,我馬化豹子不過是一個小角色,犯得著親自出手麽?


    戰場一片混亂,加上貴州多山,後路被堵,東北麵武大定已搶先圍住。


    馬化豹速度還未提起來,便不得不勒馬轉身,尋找另一個逃命出口。


    “休走!”


    王吒舉起一根丈二長槍,一槍刺去。


    馬化豹側身,槍尖穿過鎧甲,未能致命,王吒順勢一挑,貴州總兵帶著深深鬱悶被挑落下馬!


    我又不是阿濟格,不是豪格,不遠數千裏追殺我,你沒正事幹麽?


    “高進忠的主意,跟我沒有關係!......”


    話未說完,憤怒的民夫一擁而上,吃人者恆被吃!


    山穀中久久迴蕩馬化豹淒厲的喊聲,生生被一群複仇者活剮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整的。


    “這位好漢!如何稱唿?”


    趙步鑄不在意馬化豹是該擒還是該殺,今日之戰,他感覺撿到寶了!


    高大年輕人,劍眉星目,英武挺拔,衝天豪氣,陷陣奪旗的猛將也!


    一定要不惜重金招入秦王帳下!


    他沒自負到覺得自己能收服千裏馬,但他有信心替秦王當說客。


    “趙將軍客氣,在下王海。”


    “不知王英雄,在何方高就?”


    “江湖刀客而已,哪談得上高就。”


    趙步鑄大喜,天啊!不虛此行,猛將還無下家,趕緊動手。


    “建奴殘暴,屠戮中原,秦王求才若渴,誓要直搗黃龍,懲除叛臣,還望王兄弟以天下黎民為重,出山相助。”


    “趙將軍,在下閑雲野鶴慣了,從軍隻會壞事,秦王如有差遣,隻管吩咐,定當竭盡所能。”


    王吒心中暗笑,一不小心,成了職場香餑餑,真想聽聽待遇如何!


    “小兄弟,從何方來。”


    趙步鑄尷尬之際,早已來到一旁的武大定迫不及待套近乎,軍旅生涯多年,頭一迴見到如霸王般的猛將,想招入麾下的心停不下來。


    “廣西。”


    “小兄弟可不像是廣西人。”


    “迴將軍,老家南直隸太平府,建奴打來後,跟朋友流落江湖。”


    “既然到了貴陽,不妨多住幾日,為兄也好招待一二。”


    “無功不受祿,不敢勞煩將軍。”


    “馬化豹一直想對本將軍下手,多虧小兄弟出手相助,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趙步鑄暗罵,臉皮真厚,王海兄弟你武大定留得住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兩人爭搶人才之時,卻不知汪新與範密已走近。


    興華會的兩位領導層,震得呆站一旁,說不出半句話!


    居然有人想招攬冠軍侯?尤其是武大定,腦袋裏裝的到底是什麽?這樣的人為什麽能活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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