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落向著丁繇拱手以示謝意,然後轉身去了監牢。


    昏暗的光線下,宇文橋披散著頭發,整個人顯得格外憔悴。


    獄卒們倒是沒有虧待這位草原王子,該給的吃喝半點沒少,可他的內心卻十分煎熬。


    眾所周知,他被俘那日,在城門下向段落下跪求活,所以俘虜們沒事幹就會隔著牢房怒罵他是個軟骨頭。


    他一旦還嘴,就會引來群嘲。


    王子?大家都是俘虜,連明天的太陽都不一定能見到,誰還管你什麽身份,罵爽了再說!


    這幾日,罵聲少了些,不是因為俘虜們累了或者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而是人少了!


    能被關進這座監牢裏的基本都是鮮卑軍中的將領,他們有的是草原上出色的勇士,有的是各部族的重要人物。


    這些人自從被帶出監獄之後,就沒有一個迴來的,其下場可想而知。


    忽然,監獄走道點起火把,宇文橋看到牢房外出現一道紅衣身影。她抱著豐滿的胸脯,冷冷地看著自己。


    “慕容玉兒,今日輪到我了麽?”宇文橋咽了下口水,隻覺得死亡隱隱當頭罩下,不由得兩股戰戰,聲音顫抖而沙啞。


    眾俘虜紛紛起身,望向這位曾經的草原明珠。


    慕容玉兒不答話,目光在他脖子上轉了轉,對於如今的局麵,她頗有些頭疼。


    若是早知道宇文泰會這樣做,還不如一刀結果了這人來得幹脆些。大不了到時候自己一力承擔責任,脫離青溪,直接進草原和宇文氏打遊擊。


    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慕容玉兒表情柔和了些,接著便有一隻大手覆在自己的小手上。


    “段侯,不要殺我,我很有用的,父汗會給你錢,你忘了嗎?前幾日我才寫下血書的。”宇文橋瞧見段落,眼睛微微發亮。


    如果隻有慕容玉兒在的話,他覺得自己是必死無疑,草原人的兇性上來之後,誰還管你什麽身份,哪怕是他親爹宇文泰也照砍不誤。但異人就不同了,他們會考慮利益最大化。


    話才說完,他眼裏的光很快暗淡了下來,因為段落在此時牽住了慕容玉兒的小手。


    慕容玉兒臉上的寒霜瞬間融化,美目轉動間,流轉出的風情讓這顆草原明珠顯得更加明媚動人。


    段落不去管宇文橋的神色變化,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殺他呢。”


    慕容玉兒微微側頭,低聲道:“宇文延圭已死,我的父仇算是報了,剩下的便是滅族之恨,如果現在殺他,反而白白送草原一個發動全麵戰爭的理由,這相當於助推宇文泰整合各部族力量,以後要報仇就會更加艱難。”


    段落眨了眨眼睛,前幾天你還說看不懂利達商會送來的賬本,今天分析起這些事情就講得頭頭是道了?


    慕容玉兒讀懂了段落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嗔道:“這個東西不是擺設,我原本還想把他當做功勞送你的,造成這樣的結果完全可以說是我的責任,總是要想辦法解決的。”


    “那我們迴去琢磨琢磨怎麽解決?”段落笑了下,拉著她往外走去,並吩咐士卒去準備十輛檻車,又親自點了十八名鮮卑將領的名字,準備把他們和宇文橋一起送到前線去。


    ……


    並州,五原郡。


    柯南舟抹了把臉上的血,這幾天也不知怎麽了,鮮卑一改原本的對峙態度,開始主動發起攻擊。


    與從前不同的是,這次鮮卑人沒有去搶女人和孩童,反而是盯著郡中的高官不放。


    光是昨天,柯南舟就救下了七八個官員。


    接過士卒遞來的水壺,柯南舟打開功勳值榜單查看排行。


    首先衝進眼簾的是幽州段落那刺眼的43萬曆史功勳,然後是以21萬曆史功勳占據第二名的揚州且聽風吟,再往下則是柯南舟自己、冀州曹宗和司州小洛神,前十名裏後五名則來自至今都還沒結束戰鬥的三處主戰場。


    “段落和且聽風吟做了什麽?功勳值居然漲得這麽快?他們有那麽多架可以打嗎?早知道我就去涼州戰場摻和一腳了。”


    柯南舟從玩家口中得知涼州起義軍之間好像發生了矛盾,正打得火熱,非常適合賺取功勳。


    據說李自成被程咬金砍了一斧後,又領兵埋伏了李密一手進行報複,搞得那位瓦崗寨新任領袖灰頭土。


    還有傳言,秦瓊為了反擊李自成某部都殺到並州這邊來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各種消息搞得他心癢難耐。


    “主公,問清楚了,鮮卑兵會突然發動攻擊是因為幽州武英侯捉了草原的小王子,鮮卑可汗想以武力強迫段侯放人。”


    柯南舟正喝些水,聞言心中一驚,差點就被嗆到:“我就說那家夥怎麽突然一瞬間加這麽多功勳,等等,捉人的是段落,他們要以武力解決也該去找段落啊。”


    那武將道:“說是各部族已經往東部鮮卑那邊調兵了。”


    “調兵?那他們本部還有多少人問出來了嗎?”柯南舟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沒有具體數字,隻留下了守城的人數。”


    柯南舟咧嘴一笑:“魏越,敢不敢和我突入草原大漠?趁他們人少,咱們試一試能不能抄了他們的老窩。”


    被喚做魏越的武將麵露猶豫之色:“可是此處……”


    “無妨,軍中有伯道(郝昭字)鎮壓,此處的鮮卑人進不來,我與你各領300輕騎走滿夷穀到塞外看看,也正好借此練兵,順便給段兄緩解一下壓力。”


    魏越扯了下嘴角:“後麵那半句可以不加的,東部鮮卑離咱們有點遠。”


    “不去那麽遠,最多去看一眼盛樂。”柯南舟哈哈一笑,卻也休息夠了,當即點起兵馬往塞外殺去,猶如猛虎出閘。


    ……


    司州,洛京。


    來自幽州的消息傳入朝堂,如同在池子裏丟下一塊大石頭,濺起了巨大的水花。


    劉陵高坐帝位之上,開懷大笑:“好!深入敵占區,奪城斬將,得俘虜數萬,真不愧是朕親封的武英侯!”


    冀州戰場結束之後,一直就沒有傳來什麽好消息,沒想到眼看著要過年了,段落居然會給他送上一份這樣的禮物。


    這讓得劉陵頓時龍顏大悅。


    “陛下聖明。”眾臣子高唿,同時在心中調高了對段落的評價。


    別看奪城斬將四個字說起來輕鬆,但其中是藏著大兇險的,一步走錯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朕先前有言,若是武英侯再立功勞,便有厚賞,諸臣覺得應當賞什麽?”


    眾人沉默,這種聖心獨裁的事情可不敢多嘴。


    說多了,陛下舍不得那就等於是在搶陛下手裏的錢;說少了,陛下覺得你不夠大氣,而且以後武英侯過來了,大家同殿為臣要怎麽處?


    “陛下!”


    這時,立於前方的司徒周楷出列:“陛下,武英侯有功,卻也有過。”


    這周楷所在的周氏同樣是世家代表,隻比鄭氏略差一籌,對於突然降臨分潤世家利益的異人們自然沒什麽好感。


    劉陵目光一掃:“哦?”


    周楷道:“武英侯斬殺宇文泰胞弟與長子,又扣押其幼子,恐怕會致使幽州再生戰火,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


    他剛剛說完,又有一人出列,憤然道:“一派胡言,莫非按照司徒的意思,我們還要放人嗎,還要讓功臣去敵營請罪嗎?”


    眾人定睛一瞧,原來是大將軍宋經。


    原本蠢蠢欲動,準備附和周楷的牆頭草們頓時在腳下生了根,不肯挪動半步。


    隻有世家那一派係出聲表態,這個說宇文泰愛子心切,那個說鮮卑可汗兄弟情深,又有人說幽州已經經不起戰火折騰了。


    劉陵問:“鄭司空,你覺得應當如何做啊?”


    司空鄭濟聞言,匆忙出列:“陛下,武英侯乃天賜神將,但終究年少,行事難免衝動,當派遣持重沉穩的使者赴幽州主理此事。”


    劉陵趁著鄭濟停頓的功夫,又問:“太子以為呢?”


    最前方,一身朝服的太子劉望不卑不亢地道:“陛下,兒臣以為應當穩妥考慮,保證鮮卑不會南下的同時,也不能讓功臣覺得委屈。”


    劉陵含笑點頭:“既然如此,便由宗正劉玄以勞軍為名北上吧,你在幽州素有威信,對待鮮卑人也是廣施恩德,替太子去一趟正合宜。”


    劉玄,也就是丁繇上一任幽州牧,曾經力主邊貿,為穩定北方做出極大的貢獻,後來被調迴洛京,出任宗正,封昌平侯。


    宗正,九卿之一,主掌皇室與外戚勳貴事務,一般由威望較高的宗親擔任。


    但與州牧相比,孰優孰劣卻也不好說。


    州牧是代天牧民,掌一州軍政的地方要員,雖然不是中樞官員,但他權利大啊。


    所以許多朝臣都暗搓搓覺得是陛下對這位在北方素有威望的宗親產生了顧忌才會把他召迴來,至於加封的昌平侯或許隻是為了安撫劉玄。


    但現在這一句“替太子去一趟”就不得了了,足見陛下對他的倚重,再念及劉玄宗正的身份以及他相對硬朗的身子骨,莫非這人已經內定了要留給太子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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