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城中,看到城內守卒和玩家們一個個疲憊不堪、麵黃肌瘦的模樣,段落微微皺眉。


    民以食為天,這個道理不論在哪裏都是通行的。吃不飽飯,是會出亂子的,先前有外部壓力強行把城內各勢力擰成一條繩子,但現在可沒有。


    “妙真,你先去營中,帶一隊士卒將從梁山賊那裏繳獲的糧草都運來。”


    “有勞縣君先與我在此處支個粥棚,再請全城百姓來此果腹。”


    聽見段落要在此處施粥,饒是南宮縣令堂堂七尺男兒也抑製不住地眼睛發紅,比起自己擺脫城破身死的結局還要激動,當即就要跪拜道謝。


    段落頭大,連忙將他攔住:“縣君這是做什麽?我並非郡中主君,於縣君也無提拔之恩,而今賊亂未平,如何能讓有功之人行此大禮?”


    “君侯與孫將軍在此施粥,是大義仁德之舉,又驅逐梁山賊在前,於全城有活命之恩,當得起城中任何人的大禮!”


    段落指了指周圍的官吏們,笑道:“還請縣君盡快通告城中百姓。”


    縣令也知自己的舉動影響到了下屬們,連忙讓他們將消息散到城中。


    很快,城中的百姓就在此處排起了長龍般的隊伍。


    “主公,施粥太過麻煩,還會影響咱們行軍,為何不直接發放糧食呢?”道益望著城中景象出神,輕聲問道。


    段落拿過他手中提著的水壺,灌了一口水後才答道:“城中受餓的百姓太多,以施粥代替直接發糧,可以讓更多人果腹。”


    “城外的田地早已被梁山軍毀壞,現在戰火未滅,糧食難以運送,繳獲而來的糧食除掉我們行軍所用的,能給他們的其實也不多。”


    “人在饑餓的時候,什麽都敢做,如果發放糧食,弱勢者可能會遭遇強大者的搶奪,眼下有咱們在還好些,能夠以武力鎮壓,我們走了呢?”


    “因為周邊異人與原住民的湧入,城中勢力錯綜複雜,麵對這種情況,即便是此地縣令也無能為力,所以他才又是下拜又是強調活命之恩。”


    段落冷笑,神色有些不滿,他指了指其中一處粥棚:“你看,便是現在都有強壯者擠到隊伍前麵,領了粥還不肯讓出位置,你去維護下秩序,有擾亂秩序者,直接將他驅逐到隊伍的最後。”


    “是!”道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後,領命而去。


    隨著香味擴散,越來越多的百姓從城中匯聚而來。


    道益領了任務,卻沒有如段落所言將人趕走,他走到粥棚裏,清了清嗓子道:


    “諸位,我是段侯親衛,奉命在此施粥,且聽我一言。”


    “我家君侯體恤大家血戰守城之艱辛才有如此善舉,是想讓全城的百姓都填飽肚子,你們瞧,還有源源不斷的食物從城外運進來,都排好隊,人人有份,不必爭搶。”


    “咱們守住了城,可別守不住粥棚,莫要讓賊兵俘虜們看了笑話。”


    道益說完,很快就有排隊的玩家附和,主動幫忙維持秩序。


    他們是蘇枕雲提前聯係了軍中的冀州本土玩家,特意做出的安排,出聲的玩家基本都是他們的好友,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溝通。


    她在段落軍中,負責調度眾玩家組成的隊伍。玩家與士卒們不同,做不到完全的行令禁止,以城中現在的狀況,稍微不注意,可能就會爆發衝突。


    有她和玩家們溝通,倒是省了段落不少事情。


    看著各處粥棚在自己的安排下變得井然有序起來,又有李靈秀、道益等人維持秩序,蘇枕雲走出粥棚,緩步走到正在應付官吏們的段落身側。


    段落如見救星,官吏們知曉他與蘇枕雲關係親厚,紛紛讓出位置。


    蘇枕雲道:“你的那個小護衛還真不錯,三言兩語就安撫住了這些人。”


    段落望著道益的身影,有些遲疑地問了句:“你有沒有覺得他做這些事情好像很熟悉的樣子?”


    蘇枕雲聞言,不由得迴想道益這段時間以來的行為。


    記起與楊妙真在梁山軍營寨救下他的時候,他說自己是被擄來做苦力的,除了力氣大些,別無長處,這才起了投軍的心思。


    可一個農家出身的苦力如何能做到在亂軍中帶著近百人全身而退?


    再說施粥,道益在分粥發饅頭的時候,還會仔細詢問災民的需求,與隻知道悶頭舀粥的其他士卒形成鮮明對比。


    蘇枕雲神色認真:“你覺得他有問題?”


    “係統顯示他對我的忠誠和好感都處於一般士卒之上,因為施粥,好感還猛漲了一大截。”


    段落盯著道益,笑道:“這樣的人才當然要好好培養。”


    ......


    施粥一直持續到了深夜,段落在去官邸客舍的路上,遠遠地看著一群人圍在一處,時不時有喝彩聲在人群中響起。


    “再來再來,輸了可要拿酒來!”


    段落擠進人群,隻見最中間立著一個黑臉大漢,長相粗獷,講話時聲若洪雷。


    黑臉漢子正洋洋得意地向周圍的士卒、玩家們伸出熊掌似的大手,他的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人,玩家與原住民士卒都有,其中甚至還有一員孫符麾下的曲軍侯。


    這是在鬧事?段落麵色微沉。


    要知道,大乾與漢同製,一曲有五百人。曲軍候也算是個高級軍官了,現在居然就這樣躺在地上,這是無視軍紀參與鬥毆了?而且還丟臉地打輸了?


    段落拉過旁邊的士卒詢問狀況。


    那士卒心中正鬱悶,氣咻咻地擼起袖子,準備上陣給那醜漢好看。忽然被人拉住,有些不耐地要將那隻扯住自己的手拍掉。


    餘光掃去,是一張深刻於腦海中的臉,拍過去的手頓時僵在半空。


    士卒呐呐道:“君......君侯......”


    段落示意他別聲張:“這是怎麽迴事?”


    原來,那被眾人圍著的黑臉漢子喚作嚴醜,本是南宮縣遊俠,住在鄉下,因為起義軍降臨而護著鄉人到城中尋求庇護。


    城中大戶為了抵禦起義軍,各自出人出糧,組建一支鄉勇隊伍。又知他性格豪邁且有一身高強武藝,便推舉他為鄉勇統領。


    嚴醜的加入,補上了城中武將陣亡後留下的空缺。


    而他也沒讓官吏、大戶們失望,每與起義軍作戰,都衝在最前麵。這次段落來援,也是他第一個出城響應,加速了梁山軍的潰敗。


    作為遊俠,嚴醜喜好喝酒吃肉,隻是守城期間,糧食短缺,喝酒更成了奢望。白天時吃過粥,他與援軍中的舊識吹噓了幾句,兩人漸漸爭執起來,便以一壺酒為賭注掰手腕。


    他喝過酒,卻沒有讓腹中酒蟲安穩下來。眼珠子一轉,又找上那熟人。最後就莫名其妙變成鬥武賭酒了,隻不過是勝者才能喝酒。


    “這麽說來,他還是個猛將咯。”


    場中,嚴醜已經解決了對手,拿起放在旁邊的酒壺,就往嘴裏灌酒。


    “還有哪個要來?”


    嚴醜有些意猶未盡地擦了擦嘴角,虎目環視一圈,算上剛才這個,他已經戰勝了足足12人。


    “那醜漢,你別得意,若是我勝了你,除了酒,你還能給我什麽?”


    人群中又出來一人,段落定睛望去,來人生得虎背熊腰,是他軍中某個玩家收服的武將。


    他記得,這武將好像姓季。


    “某如何會輸?你要來便來,快些準備好酒水!”嚴醜頗為自信。


    季姓武將聞言也不因為被小覷而惱怒,笑嗬嗬地說道:“你若是贏了,我給你準備一整壇酒如何?但你若是輸了......”


    “你這人好囉嗦,打了再說!”嚴醜眼睛一瞪,縱身上前要捉住對手,可季姓武將卻後退幾步避開了攻擊。


    “我還沒說完呢。”


    嚴醜搶著說道:“我若輸了,任何事情都可依你!”


    “好!我若是贏了,我便要你!”


    季姓武將眼看這嚴醜揮著沙包大的拳頭衝來,不敢大意,連忙擺好陣勢做出格擋。


    拳頭與手臂碰撞,巨大的力道幾乎要將他掀翻。


    不過好在,他擋住了!


    隻見季姓武將反手捉住嚴醜的拳頭,抬腳便往他小腿踢去。


    嚴醜似乎早有預料,氣定神閑地提腿抵擋,然後全身壓上,借著對方的攻擊將其限製。


    左手成掌,拍向季姓武將心口。


    “你也躺下吧!”嚴醜瞧見對手因為這一掌而變招,黑臉上露出幾分狡詐與得意,化掌為刃,切在他的脖頸上。


    季姓武將栽倒在地,臉色黑如鍋底,這醜漢瞧著憨直,怎麽還會使詐?


    “拿酒拿酒!”嚴醜大笑,“你這人倒也有些意思,若非曾有異人招攬我,險些以為你有什麽奇怪的癖好。”


    他露出向往的神色,說道:“我若是要投異人,那也該去武英侯麾下效力才對!”


    “當真?”


    嚴醜正準備再拿壺酒來喝,看見一個異人緩步上前,周圍眾人讓開了道,看來這人是個有身份的。


    “自然是真的,你快些退下吧,你這豆芽經不住我一掌。”


    他嘿嘿一笑:“等明日我便去戰武英侯麾下的諸將,討個君侯帳下第一將迴來當當,還要打的,快些備好酒水!”


    “那你現在就可以試試能不能做第一將了!”


    眼前的“豆芽”還未退下,人群外又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緊接著就見那邊的人群“唿啦”散開了一片。


    來人是個身披紅甲的女子,身材玲瓏有致,樣貌絕美,一雙眼睛神采奕奕。


    “怎地小娘子也要來賭酒?還是別來挨打了吧。”


    這那張極好看的臉蓋過了來人的女將風姿,讓嚴醜下意識地小覷對方,以為她與城中那些花拳繡腿沒什麽分別。


    段落捂臉,決定退開幾步看戲。


    楊妙真看見自家主公的動作,美目一挑,向嚴醜問道:“你會使什麽兵器?”


    “鐵刀。”嚴醜下意識答道。


    “給他一把刀!”


    楊妙真話音剛落,就有士卒抱著刀送來,然後恭敬退下。


    “你真要某家打?刀劍無眼,若是劃開了你的臉蛋,恐怕以後就無人敢娶了。”嚴醜接過楊妙真丟來的鐵刀,他覺得與女人比武最是麻煩,無論勝敗都打得不痛快。


    “廢話少說!”


    嗖!


    楊妙真長槍一抖,身隨槍動,已然接近了對方,槍尖直取心口。


    嚴醜提刀,卻不格擋,奮力將槍尖劈開。


    楊妙真似乎早有預料,長槍一晃,眾人隻見紅纓飛舞,下一刻,槍尖就閃過了鐵刀。


    嚴醜隻得後退,同時揮刀劈砍。


    又鬥了幾個迴合,嚴醜神色變得頗為凝重,眼底多了幾分焦躁:“想不到這女將軍如此兇猛,隻鬥了數迴合便將我壓製,便是我全盛狀態恐怕也討不了好。”


    嚴醜幾次想要反擊,企圖將對方拖入自己的節奏,卻往往在三兩招之內又會被對方搶迴上風。


    “不行,再這樣下去就要輸了,要是輸給這女子,明日還有什麽顏麵去投武英侯!”


    嚴醜咬牙,開始不管不顧地攻擊,希望這女子能夠被自己的兇狠震懾。


    然而,楊妙真又豈是一般女子可比的?


    這種沒有章法的攻擊,應付起來更加輕鬆!


    閃過一刀後,楊妙真手中紅纓如遊龍般刺出,眨眼間,槍尖就已經送到了嚴醜的心口。隻需要用力一戳,就能取他性命。


    “看來你是做不得第一大將咯。”


    楊妙真收槍,俏臉露出幾分笑意。


    她聽說有人無視軍紀聚眾鬧事,準備來此將人拿住懲治。走近後聽到段落與他的對話,也不知怎麽了,一個衝動就出手了。


    “輸給女子,我哪裏還有臉麵去君侯麾下做事。”嚴醜垂頭喪氣,就連撲進鼻中的酒香,也覺得沒有味道了。


    “你若要來,明日便到客舍中尋我。”


    嚴醜聽到那個率先站出來卻圍觀了全程的“豆芽”如是說,抬起頭的時候,他看到那個戰勝自己的女將亦步亦趨地跟在“豆芽”身後。


    他有些茫然地拉過一個士卒,問道:“那人是誰?為何叫我去尋他?”


    被他拉住的士卒見他輸了,也不與他計較,笑嘻嘻地迴答道:“那位可不就是你要找的武英侯嘛。”


    嚴醜“啊”了一聲,覺得輸給那女將更加丟人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就不再出來。


    “還有那個戰勝你的女將,她才是段落麾下第一將,輸給她不打緊的。”有玩家好心地給嚴醜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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