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寧家,別院。


    爬滿爬山虎的牆壁,滿目綠色,生機勃勃。


    院子的中央放著一把躺椅,寧浩微仰在椅子上,手裏捧著《誰主江山》的小說,目光越過圍牆看向遠處屹立的顧家別墅,神色溫柔。因為隔得遠,視線受阻,而他的視力也大不如以前了,所以看的不是特別清楚,其實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但是這一刻於他,卻已經知足了。


    他低頭,看向手中並未翻開的小說,手指輕撫過小說封麵上英姿颯發的紀茹茜的臉,神色愈發的溫柔。目光掠過站在旁邊身著古裝的自己,一抹笑容從眼角直達眼底。


    《誰主江山》這本小說改編成影視劇之後,因為反響特別好,所以這本小說後來又進行了再版。封麵也直接改用了電視劇中的劇照,隻這張劇照卻是寧浩釋演的男二號與紀茹茜釋演的女一號在劇中並肩而立的場景。


    紀茹茜做任何事情都會力爭完美,她奉行的原則是:要麽不做,要麽就盡力做到最好。所以當時出版社提出用現在這張劇照作為小說的再版的封麵時,她是反對的。不是因為其他,隻是覺得有些不倫不類。一般來說,小說用劇照作為封麵也應該是男一號與女一號。隻是出版社給出的答複卻是——因為寧浩釋演的男二號人氣非常高,與安伯辰釋演的男一號其實不相上下。而且現在寧浩也已經息影很久了,所以推出這樣的封麵,無穎會非常吸粉,讓《誰主江山》這本小說大賣。


    然而對於紀茹茜來說,小說能不能大賣其實沒有關係。而且如果她的書要利用這樣炒作的方式才可以大賣,她寧願不要。隻是出版社的答複中有一句話觸動了她,寧浩已經息影很久了。是啊!寧浩息影很久了。娛樂圈是一個容易被遺忘的圈子,他這麽久不露麵,沒有消息,他的粉絲會不會就這樣忘記他呢?而她不希望他會被忘記,所以最後她答應了出版社,容忍了這樣的不完美。因為她希望,寧浩會被所有人永遠的記住。


    當然紀茹茜並不知道,出版社背後的老板其實是寧浩。他大費周章,其實隻不過是希望能有一張他和她所獨有的合照,哪怕這樣的合照隻是演戲,隻存在於虛幻中,可是至少讓它呈現在他的眼前,在他伸手就可以觸及的地方。


    茹茜,我曾經有過很多和你站在一起的機會,可是不管是在戲裏,還是戲外,我們都沒有單獨合過影。所以這一張唯一屬於你和我的合照,是我彌留之際,唯一的緬懷。


    他抬頭看向遠處隻有模糊輪廓的顧家別墅,又低頭看了看小說封麵上並肩而立的她和他,笑得很滿足。原本他以為,這一生他永遠都不會踏進寧家一步。可是在這最後的時刻,他才發現,原來不管是現在他住在寧家的別院,還是當初決定息影,接手寧家在京都的公司,他都義無反顧。因為都是因為她,所以他不曾後悔。


    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寧家在京都的這處別院是他目前最好的去處。這裏離顧家很遠,卻可以讓他看到顧家。就算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可是知道那裏有她,能看到有她的地方,就已經足夠了。而當初他決定息影,進入商界,也隻不過是想要進入她所在的領域,不想隻能做一個什麽也做不了的旁觀者,想要盡可能的幫到她,想要她可以不那麽辛苦。


    所以,他壓抑了心中的恨,對寧家妥協,向命運低頭。然而,他從不曾後悔。


    “阿浩,外麵風大,我們進去吧?”


    寧易偉從屋裏走出來,站在寧浩的身後,雙手扶住躺椅,問道。


    “沒關係!我想再呆一會,今天我感覺身體好了許多。”


    寧浩低著頭,目光癡迷的看著小說封麵,手指撫上了紀茹茜的臉,那樣的珍視。明知封麵上的麵孔平整,沒有輪廓,卻還是一遍又一遍的撫過。


    “嗯。”


    寧易偉眼睛一紅,趕緊別過臉。


    寧浩已經是迴光返照之相,他知道,寧浩也知道。所以今天一大早醒來,寧浩就讓他將他安置在院子裏。這也是寧浩肯住進這裏的原因,因為在這裏可以看到顧家別墅。舍不得她愧疚,所以不能讓紀茹茜知道他的情況。可是又想離她近一點,所以選擇了這裏。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一個靜靜的躺著,一個靜靜的站著。


    “阿浩,你還恨媽媽嗎?”


    寧易偉的聲音有些急促,眼神有些空茫。他知道,這一句話他原本不該問。可是他更明白,如果他此時不問,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他不願,他最疼愛的弟弟至死都帶著怨恨。往事不可追,他隻希望他能放下,徹底的放下。


    寧浩全身一僵,目光突然就飄得好遠,好遠。


    恨她嗎?他難道不該恨那個女人嗎?


    那個女人,他的親生母親,他永遠都不想要提起的人。


    他和哥哥,從小就沒有父親,而他們的母親是酒吧裏的一名舞女。他和哥哥就是在那樣紙醉金迷的地方長大的,吃過很多的苦,受盡冷嘲熱諷,世間白眼和冷遇,見過許多肮髒的交易……然而,生活雖然清苦,縱使他們在最底層艱難的掙紮,可是至少那時的他們心裏還有愛。


    後來……


    後來,他和哥哥都有了工作,雖然賺得不多,但是卻足夠養活一家人。再也不用他們的母親到酒吧去買笑,為一家人的生計而辛苦奔波,被人羞辱了。


    他和哥哥都很忙,他們拚命的工作,想要賺很多的錢。那個女人,也許在別人眼裏是如此的低賤。可是在他們眼裏,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母親,含辛茹苦的將他們養大成人。所以他們要好好孝敬她,要讓她享福。


    屬於他的地獄來臨之前,他還是娛樂圈裏的一個小龍套,還在幻想著什麽時候能一夜成名,賺很多很多的錢。可以讓他的媽媽住在舒適的大房子裏,讓他的媽媽過上好的生活,可以讓他的哥哥不用那麽辛苦的工作。然後,等到他賺夠老婆本,就將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寧薔娶迴家。


    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得到一個不再是小龍套的配角角色。當他與劇組在外地拍攝了一個多月,他迴來的時候寧易偉剛好也去了外地出差。他打電話告訴他的母親,他馬上就可以迴家的時候她非常的高興,說做好了飯菜等他迴來。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才剛進門,就被人從背後敲暈了。


    失去意識之前,他並不知道是誰,還在擔心著他母親的安危。他醒來的時候,被關在一間暗黑的屋子裏,他手腳都被鐵鏈鎖著。


    再後來,他經曆了生不如死的三天三夜。他被那一群猥瑣的男人壓在身下一遍又一遍的淩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反抗,還會掙紮,到最後他的眼淚流幹了,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他的血性,驕傲,自尊……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三天三夜裏被盡數摧毀,他隻想立刻就死去。活著對他來說是無止盡的折磨,死對於他來說,才是解脫。


    如果不是安柏辰無意中發現了他,並救了他,也許他會在那間暗黑的屋子裏被那群禽獸淩辱至死。然而,遭遇到這樣慘絕人寰的事情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居然就是他的親生母親。被安柏辰救下之時,他明明已經奄奄一息,可恨意支撐著他,讓他獲得了仇恨的力量,讓他手刃了那群禽獸。可也讓他知道了一個驚心的真相,那一刻,他恨不得他沒有得救,恨不得能死在那群禽獸的淩辱中。


    其中一個男人跪在他的麵前,懇求他。那個男人說,求求你,別殺我!是那個女人將你賣給我們的,我們給了她很多錢。她明明知道我們會對你做什麽……你要殺就去殺她,都是那個女人的錯,都是她的錯,和我沒有關係。


    原本他以為他會瘋,甚至會自殺,可是都沒有。因為得知了這樣殘忍的真相,所以他活了下來。他要活著,一定要活著去問問那個女人,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當他能下床的時候,他迴了家。那時他才知道,原來那個女人染上了毒癮,而那天的她其實已經被毒癮折磨的神智不清,為了能吸一口,已經是無所不有其極,不惜賣了她自己的親生兒子。他不想恨她,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要恨她,那是他的親生母親,那天她神智不清,她沒有意識;不要怨她,如果她有意識,她一定不會那天殘忍的對他。


    隻是也在那一天,寧家找上了門。而那個女人用賣了他的錢,維持了幾天毒品的用量。所以麵對寧家的人時,她是清醒的。而他也在那一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哥哥是寧家的私生子,是那個女人和寧家的家主喝醉酒之後一夜情生下的。而他寧浩,則父不祥。那一天,一門之隔,他清楚的聽到他的親生母親在神思恍惚之間說的話。她說,幸好是阿浩,幸好不是易偉。


    幸好被賣掉的是他,而不是哥哥。因為哥哥是寧家的人,而寧家因為哥哥的存在,允諾她一場榮華富貴。


    最悲哀的不是被親生母親親手推入地獄的深淵中,而是即使他從地獄中爬出來,卻還是被親生母親放棄的那一個。


    那段日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挺過來的。也許是因為恨,他恨那個女人,恨寧家,恨那些男人,恨全世界……


    從此以後,他變成了一個怪胎。因為那些淩辱他的男人,所以他厭惡全世界的男人;因為那個女人,他也厭惡全世界的女人。可是那群禽獸已經被他親手殺了,而那個女人還活著。他恨,好恨,可卻不能對那個女人做什麽。他開始留戀花叢,身邊女人不斷,開始頻繁的更換床伴。他很享受和不同的女人上床,沒有愛,隻有性。女人對他而言,隻不過是他泄欲的工具。他一邊厭惡著,卻變態的一邊享受著。他想要狠狠的踐踏全世界的女人,就如他曾被那樣淩辱一般。


    那段時間的自己很混帳,他知道。但是又有什麽關係呢?連生他養他的親生母親都可以那樣踐踏他,這個世界的女人又有什麽好東西呢?特別是那些和那個女人一樣,隻要給錢就可以和任何男人上床的女人,尤其應該被狠狠的踐踏。


    因為那個女人,他看不起全世界的女人。因為曾被生命中第一個最重要的女人狠狠的傷害和踐踏過,他喪失了愛人的能力。不敢再愛,更怕被女人再度傷害。


    恨麽?


    恨了這麽久,除了不幸,他又得到了什麽?


    他人生的最後時刻,當他的哥哥問他還恨不恨那個女人時,他卻隻覺恍惚。


    假如人生有如果,媽媽,我不會再恨你。不是因為我想原諒你,而是我不想因為恨你而放蕩我自己。我想幹幹淨淨的走到她的麵前,我想給她最好的我自己。


    “不想再恨了!”


    寧浩的目光又看向遠處的別墅,淡淡的答道。


    “我替她謝謝你!”


    “你該謝的是茹茜,沒有她,我不會想要放棄恨。”


    聲落,雙手垂落,捧著的書從膝蓋上掉了下來,而他的嘴角卻勾著笑。


    ……


    幾天後,顧家的後山多了一座墳。隻是沒有人知道那座墳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也不知道那裏麵葬的是誰,因為那是一座無字碑。


    那座無字碑屹立在後山,一年又一年,默默的注視著顧家別墅,注視著她。


    ------題外話------


    我又無恥的來請假的,今天下午剛接到駕校的通知,讓我後天去考科目四,所以明天一天我要好好做題,後天要考試,再請兩天假,事出突然,大家原諒我,考完之後,一定一口氣更完所有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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