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八年,元夕,夢月樓。


    噠噠噠——


    眾人左顧右盼之時,雲歌郡主身披紅金二色的霞帔出現在了樓上。


    她居高臨下,猶如一隻高傲的鳳凰睥睨一切,讓人望而生畏。


    雲歌郡主看起來威武,不近人情,但聲音卻似一股拂麵的春風:“既是詩會,諸位公子小姐大膽點便是……”


    雲嵐公也笑嗬嗬地走了出來,環視眾人:“今夜隻關風月,不分高低,請!”


    話音落下,他又看向了周穆所在——不知今夜,周穆是否還會帶來驚喜。


    現目前,有關元夕的幾首傳世詩詞,皆是出自於周穆之口。


    眾人聞言後躍躍欲試,事後也果真如他所言,最多點評幾句。


    並且,雲嵐公多是說的好話——珠玉在後,他也就沒那麽挑剔了。


    都是大燕未來的俊才,他總歸要給眾人一點信心,以免失了少年朝氣。


    “人月圓,元夕。


    曉昏才覺春來晚,輕拭眼間霜。妃梅黛草,魂兮去處,薹芥初黃。


    皓然星鬥,擁雲拱月,如入鬆鄉。暮歡燈泛,青泥盡散,人走瑤窗。”


    又有人獻詩,周穆晃眼間卻是個熟人——綿州陳家,陳揚。


    陳揚與他“不熟”,許久未見,也成了個淡定自若的翩翩公子。


    曾經的飛揚跋扈,仿佛被歲月洗淨,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點痕跡。


    雲嵐公對於陳揚的出現並不意外,其與他一道來京,提前準備幾月後的春闈。


    浪子迴頭,雲嵐公很是欣慰。


    陳揚充滿了自信,一步一句,雖然眾人對他陌生,但也不吝掌聲。


    他笑著答謝了所有人,也包括周穆,他向著其所在之處,深深作揖。


    恩怨已分,再無糾纏。


    周穆也拱手迴應,他與陳揚之間的矛盾不深,無非是年少輕狂罷了。


    陳揚離場,他的詩詞引來了一波小高潮,然後又歸於平淡。


    直到江筱筱出手了,她看著怯懦,但若談文論詩,牡丹榜上當首。


    其送上來的詩也的確是佳作,讓人讀了之後讚歎連連,也不由惋惜。


    多好的一個女子,太內向了。


    “江筱筱一直如此?”周穆問道,她才華橫溢,隻是怯懦,不怎麽表現。


    裴轍沒有迴答,倒是旁邊的竇長月應了聲:“筱筱她呀,命苦……


    她的母親因生她難產而死,而她身子也弱,從小隔三差五便有一場病。


    後來三歲左右,她更是生了一場大病,雖然挨過來了,但也變了一個人……”


    “我感覺,江家兄妹的關係不太融洽?”田嫵兒出聲,她看出了點端倪。


    竇長月也沒有隱瞞,點頭解釋道:“小時候他們還挺好的。


    後來兩人長大了一些,畫公子性子變得冷漠,筱筱也愈發怪異……


    他們幾乎不怎麽說話了……漸漸地,兄妹倆的關係也疏遠了。”


    周穆對畫公子的性格也早有耳聞,他是癡人,醉心於畫畫。


    性格孤僻之人,大多苦命——他們的苦,或是來自幼年喪母。


    江筱筱之後,再無人送詩獻詞,因為有一個女子緩緩上了台。


    夢月樓花魁,符琉兒。


    隻論姿色,符琉兒與狐媚兒,江筱筱等人同居一流,難分秋色。


    而且與蘭幽,趙嫣然等人相比,她也璀璨奪目,毫不遜色。


    牡丹榜上,她的排名低了。


    符琉兒站在中央,讓人目不轉睛,貪婪地捕獲著眼前的美色。


    她動了,手很輕盈,腳步也是輕飄飄的,像一片鴻毛,徜徉月光下。


    隨著她的舞動,她的身邊似乎也越來越虛幻,隻看得見美人飄搖。


    周穆看著此時的符琉兒,想起了蓉都雲煙纏裏,一舞驚鴻的佘文君。


    符琉兒還在繼續,其身段柔美,手舞足蹈間,像是濺起來了水花。


    是媚術,也是幻術。


    一切美好終有落幕,符琉兒在月色下隱去,等眾人迴味過來,隻剩一灘月光。


    剛才發生了什麽?


    眾人皆忘了,就連周穆也記不清了。


    他隻知有人跳舞,跳的是什麽,舞者長什麽樣,有選擇的模糊了。


    符琉兒的容貌不可忘,他是忘了跳起來的符琉兒,是怎樣的風華。


    朦朦朧朧,如夢如幻。


    “這是幻神舞,舞者兼修媚術與幻術……難得啊。”裴轍見周穆幾個的狀態,便知他們從未來過,提醒道。


    幻神舞,除非先有了堤防,帶著破妄之心觀舞,否則防不了此媚術,幻術。


    符琉兒走得悄無聲息,她之後是狐媚兒,其媚眼如絲,長腿如玉。


    狐媚兒,重在一個“媚”字,其不修媚術,卻無處不散發著骨子裏的媚意。


    道聽途說,她也最善舞蹈——不過,隻有傳聞,無人有福得見。


    她緩緩到了樓下,自然不是為了獻舞,而是獻詩——她之詩才,也如其美色。


    “狐媚兒不簡單,她文武雙全……據說,其還有修為在身。”


    裴轍每至一人上場,他若是知道其底細,都會抖露了出來。


    周穆與田嫵兒並不意外,無論是四賢,還是牡丹榜前幾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裏是聖都,天下英才多聚於此——小瞧他們,就是小瞧天下人。


    周穆可沒狂妄到這種地步。


    月上梢頭,接下來的時間裏,早有準備的才子們紛紛拿出了自己的殺手鐧。


    一篇又一篇詩詞響起在了夢月樓,讓少數人夢迴到了數十年前。


    在當時的第一高樓上,遊歇八步成了詩,三口酒也吐了詞。


    一夜之後,他成就了大燕第一才子之名,無人不服。


    如今,在周穆的“激勵”下,夢月樓複製著當年的盛景。


    一個個才子佳人鉚足了勁,使出了渾身解數,頌出了嘔心瀝血之作。


    為的,就是拂去眼前的“陰霾”。


    “子羨,他們可是將你視為了對手,一個個都想幹翻你……”


    沐縉喝多了些,嘴裏帶著渾氣,蘭幽見狀,拿起個果子塞住了他的嘴。


    兩人一番動作,看得竇長月輕笑不已,她削著蘋果,眼睛已彎成了月牙。


    “給。”


    竇長月將削好的蘋果湊到了裴轍的麵前,認真地看著他。


    裴轍遲疑片刻後,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咬上一口——挺甜的。


    周穆見狀有些羨慕,扭頭看向了田嫵兒,卻見她正盯著自己。


    也罷,自己動手吧……


    周穆伸手向果盤摸去,卻碰到了一個冰冷的柔夷——是田嫵兒。


    她的目標,也是一個蘋果。


    兩人相視一笑。


    他們的身後,紅月麵無表情地看著,殷鳳來則是一臉唏噓。


    嘴巴裏的糖葫蘆,忽然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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