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府衙,公堂上。


    “你不是聾子!”


    周穆的一聲怒喝,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然後又引向跛子。


    跛子呆立在原地,局促不安地看著周穆,有些迷茫。


    周穆早有預料,將自己的發現和盤托出:“其一,你與高氏伏首時,我說讓你們迴去……你是聽見了,立馬就起身。


    其二,方才你們背對我時,我在後麵敲擊驚堂木,巨大的聲響顯然驚著你了,讓你沒有防備,一個踉蹌沒站穩。”


    眾人左顧右盼,交頭接耳,有人注意到了,有人還是一陣懵逼。


    萬俟儁觀察得最仔細,他仔細一想是這麽個理:“大人所言極是。”


    他說完,又大步走到跛子的麵前,質問道:“大膽疑犯,竟敢在公堂上不老實,裝作聾子!”


    跛子裝作沒聽到一般,看著萬俟儁,“很努力”想讀出他的唇語。


    刷——


    萬俟儁見狀拔出了刀,架在跛子的脖子上,不停用刀背敲打他的臉。


    跛子被嚇了一跳,頓時跪在地上求饒:“阿巴……阿巴……”


    “你聽得見,還是聽不見!”萬俟儁逼問,將刀鋒貼得更近了。


    跛子沒有作聲,隻是將頭伏得很低,讓一旁的黃知了看不過去了。


    “萬俟儁,休要在公堂上動用私刑!”黃知了攔住萬俟儁,斥責道。


    萬俟儁聞聲收刀,笑著迴應:“大人放心,我隻是嚇一下他……”


    黃知了知道他有分寸,又看向了周穆:“跛子聽不見,府主大人是不是弄錯了!”


    他在“錯”字上咬得很重。


    周穆沒有正麵迴應黃知了,而是盯著跛子喃喃道:“真能裝……”


    萬俟儁被周穆點明後,也認準了跛子是裝聾,他又有了個法子。


    他緩緩走到跛子麵前,將他的腦袋抬起來:“你既然是個聾子,那我來給你通通耳……沒準你就能聽見了。”


    說完,他看向一旁的捕快,下令道:“來人,將他押到雲覺寺……那裏有一口撞鍾,我倒要看你是聽不聽得見!”


    聽力正常之人,隻怕是會七竅流血,重則精神恍惚,神誌不清。


    跛子頓時慌了,他突然不停叩頭,大聲喊道:“大人,我錯了。”


    一語激起千層浪,眾人驚呆了——好家夥,他不僅不是耳聾,還不是啞巴。


    應隻有跛腳是真的。


    不然,高氏追出來後怎麽還逮得住他,他早就跑沒影了。


    跛子現出原形,不僅吃瓜群眾議論紛紛,就連李通,黃知了也麵麵相覷。


    他哭喪著臉,頹廢地坐在地上——就差一點點,他就能逃迴去了。


    周穆鬆了一口氣,看向紫藤,可以溝通,就能做筆錄了。


    紫藤與影接觸已久,自然知道如何將案件的核心內容記述下來。


    “姓甚名誰,哪裏人?”


    “張大浪,長治坊人。”


    “具體點,住在長治坊哪裏?”


    “額……冥河……”


    紫藤聞言抬頭——冥河哪裏算是長治坊,真給自己臉上貼金。


    周穆也有些無語,繼續問道:“為什麽要偷看高氏……沐浴?”


    依大燕律來說,這隻是個小事——充其量,最多打下板子,或拘留幾日。


    對冥河之人來說,更是毫無畏懼。


    高氏也憤怒地看向了跛子,幸好她機敏,不然真就被人全看光了。


    “路過,見高氏美貌,便心生賊心……”跛子不敢看高氏,低下腦袋。


    高氏聞言怒喝,打斷道:“胡說,我今日未曾出過門……”


    “以前見的……”


    “以前見的,你就知道她今早會沐浴?”周穆反問,這人還不老實。


    跛子被追問得啞口無言。


    啪——


    “說!”周穆可不會給他思考的機會,又是一下驚堂木,乘勝追擊。


    跛子的思路全亂了,他有些語無倫次:“路過,聽見別人……”


    鏘——


    “還在狡辯!”萬俟儁明白周穆的想法,將刀拔出,將刀歸鞘。


    刀與鞘的摩擦聲讓跛子打了個冷顫,他精神防線已然崩潰。


    他吞吞吐吐道:“沒錢了,想去她家裏‘借’點……然後就撞見了。”


    “為什麽,去她家裏偷?”


    周穆再次問道,將“偷”字咬得很重——跛子,還是個盜賊?


    “路過……真的是路過!”跛子變得畏畏縮縮,看著眾人喊冤,“而且,我這不是什麽都沒偷到嘛……”


    周穆看向女子,女子並不知,她出門後還未迴去,也不知道家裏有沒有丟東西。


    至於跛子口中的“路過”,周穆找人要來了坊間地圖,仔細查看。


    事發地點在長安坊內,位置的確很偏僻,照常理來說不會有人。


    但這附近,恰巧就有一條不為人知的路,僅可供行人通過。


    長寧府內,四坊都離東邊城牆不遠,呈縱向排布——從北至南,依次是長歌坊,長寧坊,長安坊,長治坊。


    事發地點在長安坊,而長寧長安兩坊是以居住為主,有不少小路。


    若是說路過也說得通——隻是,他們隻能從長歌坊到長治坊。


    隻有這段路,才能路過——他們是冥河人,為什麽常走這條路呢?


    況且,長治坊內有冥河入口,夜晚也有嚴格的宵禁。


    他能於卯時出現在長安坊,定然不是剛出來,而是徘徊在外。


    長寧府於深夜也有宵禁,他便隻能呆在長歌坊,再一大早趕迴冥河。


    時間,路線上說通了——但是,他夜晚在長歌坊幹什麽?


    周穆看著跛子走了神,忽然想到了什麽,吩咐了殷鳳來幾句去取樣東西。


    而他則是走下公堂,站在了跛子的麵前,輕輕抽動了鼻子。


    衣裳畢竟還算整潔,不至於惡臭,但也邋遢難聞,充滿了汗味。


    他夜晚幹什麽去了?


    眾人饒有興致地看著,尤其是黃知了,他感覺看不透周穆了。


    案子不都已經結了嗎?周穆還關注跛子路過不路過幹嘛?


    噠噠噠——


    殷鳳來很快趕來,還帶迴了一摞案卷,周穆也迴到上首上,翻看起來。


    『長寧坊……有人家裏早上遭賊,告是附近的鄰居所為……查無證,撤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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