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夢月坊。


    夢月坊中的第二樓今夜格外熱鬧,隻因人人都想爭這天下第“二”。


    “謀公子來了!”


    隨著夜色的侵襲,外麵的波瀾從未停歇——潮起潮落,最是人間。


    有人喊叫,說是謀公子來了。


    謀公子,狐琰狐琬之——他有成為四大公子之首的跡象。


    噠噠噠——


    狐琰姍姍來遲。


    不同於裴轍穿的貴紫色,狐琰的衣著是墨紫色,更顯深邃。


    他的身材修長,整個人看著高挑,但卻絲毫沒有人高馬大的那種愚拙。


    他的眼睛像是睜不開了一般,看著慵懶,還帶著點陰柔。


    但是,無人敢小覷他——謀公子若是不喜,便常與人賭命。


    一敗塗地者,死。


    “喲,這不是謀公子嗎?”書公子韋邯出聲,他們韋家與狐家可不對付。


    “韋相山……”狐琰停下腳步,眼睛變得有神——他念的正是韋邯的字。


    韋邯,字相山。


    四大公子都是美男子,狐琰也不例外,容貌各有千秋。


    隨著狐琰的“重視”,韋邯感覺到有一股冷氣襲來,忽然一個哆嗦。


    狐家,也常習武,對於自身勢的利用遠勝於純粹的書香門第。


    兩人於園前起了爭端,整個第二樓的氣氛也變得十分詭異。


    樓上,樓下,甚至包廂的人都走了出來,看著兩人。


    第二樓,向來是充滿衝突的——無論是詩文,或是人。


    因為他們要爭第二。


    周穆也走出了包廂,倚著欄杆環視一圈,觀察著眾人的表情。


    有人沉默,有人擔憂,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麵無表情……


    唯獨沒人敢打趣出聲,這是兩位公子的交鋒——誰又敢站在戰場中央呢?


    “畫公子呢?”周穆沒有看到江羨露麵,小聲問道。


    裴轍不語,沐縉顯然知道內情:“他呀,從不湊熱鬧。”


    說起來,沐縉與江羨小時候也曾是好友,隻是後麵生疏了。


    江羨癡心於畫畫,也隻在乎畫,導致兩人漸行漸遠漸無書。


    就在兩人嘀咕間,狐琰動了,他仿佛沒看到韋邯一般,徑直入了園。


    此一刻,狐琰的眼中再無其他人——韋邯,不足道哉。


    這兩位公子,都有一個極度的特點,韋邯自戀,狐琰自信。


    “你……”韋邯眯眼,他雖然看著風度翩翩,實則是個極好麵子之人。


    他有些惱怒——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狐琰的舉動讓他非常難堪。


    狐琰再次停下腳步,迴頭看向韋邯,像是看螞蟻般:“怎麽……找死?”


    一言出,眾人更靜。


    韋邯的眼睛眯得都快看不到了——他不會像個沒有城府的人無能狂怒。


    他眯眼,就是憤怒。


    “有好戲看了……”樓上,裴轍目光清澈,緩緩說道。


    四公子中,狐琰為首,韋邯是尾——可總有人仗著齊名,肆無忌憚。


    狐琰若是言語中提到“找死”二字,相當於暴風雨前的寧靜。


    若是韋邯堅持,他便會發出賭命的邀約——一旦應戰,誰來也救不了。


    韋邯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他遲疑了,不敢接話,隻能盯著狐琰。


    四公子中,他的文采“一般”,僅僅精於“學識”,書法。


    學識,也主要涉及科考。


    相較於狐琰的謀略無缺,裴轍的詩劍雙絕,江羨的畫魂入境。


    他的“專精”顯得有些疲軟——好在他夠自戀,會“包裝”自己。


    在很多不明就裏的人心中,他書公子與幾人無差,甚至處於上遊。


    畫公子江羨,太悶葫蘆了。


    狐琰見韋邯沒有開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繼續走著。


    穿園,上樓。


    韋邯一言不發地“目送”,嘴角依舊噙著笑——隻是能看出一點僵硬。


    狐琰上了樓,他也就走了。


    鬧劇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收了場,眾人也紛紛迴到自己的事上。


    第二樓,樓上包廂。


    “裴小侯爺。”狐琰經過周穆等人身邊時,笑著拱手招唿。


    “狐兄。”


    裴轍也莊重地迴禮,人若敬我,我便敬人——他隻是一個孤家寡人。


    狐琰雖然還不是官身,但他背後有狐家,地位甚在他之上。


    兩人相互道好後,狐琰向著沐縉,蘭幽點頭示意,而後大步離去。


    其間,周穆成了一個小透明。


    “狐琰果真不簡單呐……”周穆並未惱怒,對於現狀怡然自得。


    周穆所說,是狐家的事——狐彥,狐琰的弟弟,死了。


    半個月過去了,月華庭,大理寺,刑部三方,都下不了結論。


    找不到兇手,但一定有兇手。


    沐縉麵子上和狐琰看得過去,但到底不是一個陣營的人——不可深交。


    他聽到周穆的話後努了努嘴,但不得不佩服:“上月,狐琰又賭了一次命,然後當街斬殺了人。”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他這所謂的‘賭命’,有點兒戲。”蘭幽緩緩說道,她習武不假,但學文上也未落下。


    凡事在她的心裏,自有一杆秤。


    裴轍點頭表示同意,但也不是完全同意:“他很自信,自信到危牆可往兩邊倒……不會是他這一邊。”


    周穆並未在意兩人對於賭命的看法,而是關注到另一個角度。


    “聖都內,可以當街殺人?!”


    “是。”


    沐縉迴答,他好像沒有給周穆講過聖都裏幾個不成文的規矩。


    隻要有雙方畫押,旁人見證的契約,一切按照條約來辦——包括性命。


    這種契約叫作無命契,入契者無命,命不再屬於自己,而是由條約來定。


    “所以聖都內千萬不能亂簽一些契約……有的會要命!”


    沐縉好心地提醒道,但事實上這一般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無命契,主要是提供給武人的。


    除了狐琰這個喜歡賭命的瘋子,沒有哪個文人會碰這個東西。


    周穆牢牢記下,這個流行於武人之間的契約,他也所有耳聞。


    隻是此前,他一直以為無命契是用來解決武人之間的生死恩怨。


    現在看來,這是用來解決所有人之間的恩怨——不分身份,隻看條約。


    隨著四大公子的到來,第二樓的中秋詩會總算可以拉開帷幕了。


    今夜是何月,今月照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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