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清晨。


    綿州城北,花繁野,桃花不再灼灼,而是結起了碩大的果實。


    好在花繁野人煙稀少,不然桃子隻怕還未成熟便沒了。


    李根花從遠處群山中而來,她輕功了得,坑窪不平的山路對她來說如履平地。


    她昨日既喝了周穆的酒,至少要幫忙尋到嚴音。


    花繁野上的迷陣困不住她,但她卻停留在桃林裏了。


    “出來吧!”


    李根花籠罩在黑紗下的表情看不見,她對著空氣緩緩說道,也隻有風聲迴應。


    嘎吱——


    有人踩著爛木枝走了出來,戴著漆黑麵具,手提九環刀。


    還有兩人從樹後的盲區裏走了出來,一人錦衣,也戴著漆黑麵具,手中搖著把折扇,其身後跟著一個手持長劍,戴著銀製麵具的人。


    “你們是何人?”李根花微微皺眉,除了九環刀有些許眼熟,其他信息完全不知。


    “殺你的人!”


    錦衣人正是冬使,他頗有談笑風生之態。


    唰——


    身後持劍人聞言,長劍出鞘,直奔李根花殺去。


    一個直刺被李根花輕鬆躲過,緊接著飛身一劍橫掃,李根花也從容應對,稍稍後撤。


    九環刀的主人並沒有著急出手——他乃是夏使,不屑圍攻。


    李根花麵對持劍人的攻勢能保持淡然從容,但持劍人麵對李根花偶爾的反擊卻感受到莫大的壓力,必須全力對待。


    果然兩人交手十多個迴合後,李根花突然發力,先是一劍崩飛了持劍人的長劍,然後一劍劃開了持劍人的麵具。


    銀麵人麵具下的臉普普通通,李根花並不認識。


    持劍人落敗退後,李根花正欲追殺,卻見夏使提刀走來。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李根花再次問到,殺意浮現——她猜到了一種可能。


    “死人是不需要知道這麽多的,看刀。”


    釘釘——


    夏使揮舞雙刀,九個環扣碰撞間發出釘釘聲響。


    這讓李根花眉頭更皺——這似乎在哪聽過。


    夏使不可管李根花想什麽,出招充滿狠勁,勢大力沉,直奔李根花麵門。


    撲麵而來的壓迫感讓李根花感覺棘手,不敢硬接。


    李根花見狀側身一躲,向著桃林深處跑去。


    夏使一刀落空,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追了過去,其身法充滿爆發力,飛速向李根花衝去,隨後又是一刀劈出。


    鐺——


    李根花此番意料不及,隻能硬抗一招,卻差點被轟飛。


    夏使,八衍氣境!


    而這一交鋒也讓李根花確定了他們的身份。


    農夫!


    她剛才看到夏使真氣中隱約帶點黑霧,顯然還有留手。


    李根花當機立斷,施展輕功跑了——逃命要緊。


    夏使知道身份已被識破,出手也不再隱藏,有黑霧,也就是魔氣噴湧而出,縈繞己身。


    農夫之魔氣較真氣弱一些,但勝在開辟氣路較快。


    修行魔氣的人,即便是八衍氣境,全力出手也難敵同境界,不全力出手僅僅相當於一般的七衍氣境,甚至較弱。


    魔氣同樣很暴虐,難以控製,夏使之所以排在春使之後,就是因為他無法完全控製,交手間能被有心之人發現端倪。


    而春使修為雖低,但可完全控製魔氣,所以更受農人器重。


    但夏使強太多了,李根花隻有逃命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夏使的身法偏向爆發,在突襲無果後,李根花便全力施展輕功,與夏使漸漸拉開了差距。


    咻咻咻——


    噗嗤——


    突然的破空聲出現,竟還有人隱於暗中突施冷箭,李根花接連躲過其二,但還被射中了肩頭。


    李根花咬牙,揮劍斬斷箭杆,同時真氣不要命地催動,轉眼間就隱於桃林。


    “拜見夏使!”


    頭插彩鳥羽毛,手持長弓的銀麵人走出,他對著夏使恭敬行禮,顯然是其麾下。


    “追!”


    農夫四人循著桃林搜查,卻不見了李根花的蹤跡。


    幾人兜兜轉轉,最後聚在一起,陷入沉默。


    “夏使放心,李根花中了我一箭——箭頭有毒!”持弓人見眾人不說話,滿含信心說道,“那箭頭塗上了我們奇猴寨的特製毒,三日之日就會毒發身亡。”


    “可有解藥?”


    “有,但是隻有各寨主手中有,外人無藥可救。”


    持弓人竟然來自龍虎群山的奇猴寨,隻是不知是何角色。


    夏使點頭,緩緩說道:“既然如此,你在這裏守上三日。”


    冬使也看向身邊持劍人,說道:“你也一同守著。”


    兩個銀麵人紛紛應諾。


    此番截殺,冬使提供情報,夏使動手,可謂成功的聯手——李根花,必死無疑。


    ……


    十一月為冬月,又稱幸月。


    冬日的陽光是懶洋洋的溫和,冬日的雨是無盡的冰冷。


    周家臨近年終事多,但隻要周穆閑下來,他便會去到城北花間醉,有時帶著紅月綠琦,有時帶著殷鳳來。


    至於紫藤,與項管家治內治外,忙得不可開交。


    城北花間醉的臨街包廂——望思閣,似乎成了周穆的專屬,被郝夫人一直預留著。


    郝夫人似乎明白了周穆的心思,也很少打擾他。


    天暖和了,他便喝幾口茶。


    天寒了,他便倒上幾杯酒。


    其餘時候他便癡癡望著長街上來往的行人,如若瞥見那道相似的背影則會突然激動一下——但僅僅隻是一下。


    距離嚴音被救已快三月了,他們都重歸平靜的生活。


    同時,他也快三個月未見到李根花了。


    雖然周穆與李根花隻見了三麵,第一麵的匆匆分別,第二麵的“把酒言歡”,第三麵的幫忙尋人。


    每一次見麵,他對李根花就會更加親切,好似驀然迴首間,那在燈火闌珊處久等的人兒。


    ……


    今天不是個好日子,冷冷的冰雨濺落腳邊。


    外麵天已經有點暗了。


    周穆一如往常,與殷鳳來穿戴好蓑衣,就準備離去。


    這時一樓客人的談論聲傳進了他的耳朵。


    “你們聽說了沒?李根花死了!”有個剛從雨幕中衝進來的漢子,還未坐下便說道。


    同桌好友顯然已等待多時,他一邊為其徐徐倒酒,一邊不敢置信地問道:“哪裏來的消息,真的假的?”


    淋雨漢子端起淺抿一口,點頭說:“不知道唉,但是消息都傳遍了,應該不會有假。”


    同桌好友暗歎,惋惜道:“李根花可是我的偶像,唉……”


    淋雨漢子也搖頭,他又何嚐不是崇拜李根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但對周穆而言無疑是個晴天霹靂。


    周穆渾渾噩噩地迴到了周家,急忙喚來了紫藤,讓他聯係影去核實李根花的消息。


    影也不負所托,夜半便有消息。


    據影一所探查,李根花上次露麵就是八月十七,確實已消失三個月了——不僅僅是綿州城,周圍所有的州縣都沒有其蹤跡。


    甚至影還專門探查過城北方向,沒有任何發現。


    李根花仿佛憑空消失了,這對於一個江湖人而言——要麽是死了,要麽是退隱了。


    而周穆心中也有了個不願意相信的答案——李根花已死。


    紫藤靜靜地看著周穆,他被周穆委以重任,明麵上掌管所有花間醉酒樓,暗地裏還是影的上線。


    正是因為兩邊壓力大,紫藤經過大半年的成長,雖然還是胖嘟嘟模樣,但性格少了幾分冒失。


    “少爺……”紫藤不知如何安慰,暗歎一聲。


    周穆迴過神,看著影一說道:“繼續查!”


    影一領命。


    ……


    此時,蓉都某處。


    黑暗中染著幾盞盤龍燭燈,燭燈環繞圓台一圈,將周圍漆黑的環境微微照亮了一點。


    燒樗農人慵懶地坐在陰影裏,其黑色長袍與環境融為一體,隻剩下一張泛著燭光的白玉麵具。


    除此之外,其他人圍繞著圓台落座,依稀可見半個身子。


    燒樗農人來到蓉都後,總算徹底安定下來——事實也正如他所想,此地還有別的農人。


    “農人,月華庭駐蜀川界旗使萬萊有問題!”陰影中傳來男聲率先打破安靜,是燒樗農人麾下風花雪月中的月使。


    農人懶洋洋,興致不高的樣子:“他有什麽問題?”


    “綿州案件結束後,我們又趕赴充州處理其他案件,迴到蓉都已是八月。


    我們早就上呈過綿州案件卷宗,以往萬萊也從不過問。


    但這段時間,萬萊總是時不時與我們‘偶遇’,並不直接問話,而是有意套我們的話,想知道綿州案件更詳細的經過。”


    燒樗農人閉著的眼突然睜開,但其他人是看不見的:“有點意思,他在打探農夫?”


    “奇怪的就在這,葛生問過萬萊,萬萊不在乎也不知情。”


    “那他就是裝的咯。”黑暗中傳來一道酥到骨子裏的女聲。


    “花使,收起你的媚功!”又有他人說道,此人聲音很有磁性——是雪使。


    “或者說,萬萊是其他農人麾下,在打探我們?”言語輕佻,聲音清脆,是風使的聲音。


    風花雪月,齊聚於此,又一場陰謀即將到來,不過這次他們的目標是萬萊。


    或者說,是其他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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