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夫人,您慢些!」柳管家帶著幾個小廝在一旁照應著,生怕伺候不好貴客夫人。


    皇甫心滿意的點點頭,越發的挺直了脊背,抬起了腦袋,伸出手來,讓隨身的婆子攙扶著,慢慢的下了馬車,抬頭挺胸的就向裏走。


    「哎,我說這位夫人,您還沒給錢呢?」那趕車的突然叫道。


    柳管家一愣,不解的望著皇甫心。


    皇甫心頓時漲紅了臉,低聲數落起隨身伺候的婆子來,「你沒給錢?不是讓你早些給嗎?你……」


    那婆子被數落的蜷縮了身子,低聲說道:「夫人沒給老奴錢,老奴拿什麽打發人?」


    皇甫心這才記起,是她自己忘記給婆子車錢,當即板了臉,摸了隨身的荷包出來,取出一些碎銀子,丟在婆子的手裏,不耐的揮揮手,讓她趕緊去打發了。


    柳管家瞧著,這會兒倒是覺著有些不對勁了,忍不住上前問道:「這位夫人,您真的是皇甫夫人?」


    皇甫心正尷尬著,這會兒一瞪眼道:「我不是皇甫夫人,誰是?」


    柳管家摸摸頭,聽說這位皇甫夫人是從楚寒來的,也有可能是那地方窮,沒見過大世麵的,不管如何,先請進去再說。


    皇甫心在門外這一耽擱,柳國公夫人帶著眾位夫人就到了二門,見著柳管家帶著一位身穿俗不可耐的藕粉色衣裙的老婦人進來,眾人麵上也就有了詫異之色。


    那日在仲秋宮宴上,有幾人雖然沒有來得及上前與皇甫老夫人說話,可是大家依稀記得皇甫老太的那大家風度的,如今這婦人,別說模樣,就連打扮穿著也沒有那位老夫人的十分之一!


    「喲,柳夫人,皇甫夫人在哪裏呢?」有位夫人故意大聲問道。


    柳夫人也沒瞧見人,趕緊上前問那柳管家道:「你不是說皇甫老夫人到了嗎?人呢?」


    柳管家一愣,趕緊指著皇甫心說道:「老夫人,這不就是麽!」


    柳夫人一愣,轉眸望向皇甫心,依稀覺著眼熟,可是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你是……」柳夫人趕緊問道。


    「我就是皇甫夫人,當今皇後娘娘的幹姑姑!」皇甫心趕緊自我介紹道。


    「我是皇後的幹姑姑,這是我家曜兒!」突地,柳夫人腦海中一閃而過宮宴中的某個場景,那一日,的確是有位自稱皇後娘娘幹姑姑的人,拉扯著自己的兒子,到處介紹人認識,不過後來大家一打聽,那人不過是皇甫家出閣的女兒,皇後娘娘隻是認了皇甫老夫人做幹娘,卻沒有認過什麽幹姑姑,再加上當時那婦人一身小家子氣,上不得什麽台麵,當即大家也就虛應著,打著哈哈一笑而過,並沒有什麽交集。


    「原來是……」柳夫人一愣,望著皇甫心說不出話來。


    皇甫心見柳夫人似乎想了起來,也就故作深沉的笑道:「柳夫人真是客氣了,竟然帶著這麽多位夫人、小姐來迎接我!」


    這會兒,有人在低聲嘀咕著什麽,很快,那幾位夫人臉上就有了鄙夷之色,其中一位更是勾著帕子低低的笑起來,「我就說呢,憑柳國公今日的身份地位,怎麽能請得動皇甫老夫人呢,原來請的是這位皇甫夫人!」


    柳夫人正待要解釋,另外一位夫人又問道:「請問這位皇甫夫人,夫家是哪家勛貴?怎麽沒有聽說呢?」


    「哎呀,什麽勛貴啊,我聽說是嫁給楚寒一個小山村的瘸子了,是不是?」又有人嗬嗬笑道。


    「原來嫁的是白丁,那可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要咱們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貴夫人前來迎接她,可真是……」


    「瞧她身上那衣裳,也不知道跟那個丫鬟借的,都老婆子,還穿這粉嫩的顏色,羞不羞?」


    ……


    幾個夫人七嘴八舌的,一邊品評著皇甫心的穿著,一邊笑話嘲諷著,字字怨毒,句句刺耳。


    皇甫心漲紅了臉,茫然無措的望著這些勛貴夫人,一改之前潑辣爽利的樣子,竟然什麽話都沒有說。


    柳夫人實在是瞧不下去了,冷聲迴眸問道:「張夫人、梁夫人,是你們願意跟著我出來迎接老夫人的,可沒有強逼你們!當初可是你們求著我,讓我引薦皇甫老夫人!」


    那位梁夫人,就是最先勾了帕子出聲的,冷哼了一聲道:「柳夫人也知道咱們是為了瞧皇甫老夫人而來,可不是來參加你這個什麽破賞花大會的,如今你請了位假的皇甫老夫人,咱們還不能說了怎麽的?」


    「就是,今日我還約了戶部侍郎夫人瞧戲呢,如果不是聽說皇甫老夫人會來你這兒,你還以為咱們會來?你以為這柳國公府還是當年的風光與榮耀呢!」那位張夫人也絲毫沒有留情麵,徑直說道。


    柳夫人漲紅了臉,吩咐柳管家道:「管家,送客!」


    柳管家一愣,還沒上前,那些以梁夫人與張夫人為首的,也就全都冷哼道:「走就走,誰還稀罕留在這?」


    眾人正要離開,就聽得小廝前來稟報導:「老夫人,皇甫老夫人到了!」


    柳管家一愣,喝問道:「怎麽又有一個皇甫老夫人?」


    正說著,就見一位老夫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大門外,上身是一件煙霞色蹙金繡雲霞翟紋褙子,下麵露出三寸來長藕荷色繡纏枝花式樣的襦裙,脖頸上掛著一串翡翠掛珠,打扮雖不奢華,卻自有一股大家風範,身旁跟著一位臉色微黑的三十多歲的婦人,穿著一身暗金色芙蓉花底紋的通袖褂子,下係月白色繡藍色碎花馬麵裙。料子是緙絲的,頭上插戴著碧玉蕊鎏銀蓮花簪,手脖處卻帶著一對羊脂白玉的鐲子,那鐲子有的夫人是瞧見過的,當年還是太子側妃的皇後娘娘生下第二位皇子,太上皇賞賜的東西中就有這物件,後來楚一清做了皇後的位子,出席幾次公開活動也戴過,與那白玉掛件是一套的,想不讓人印象深刻都難,如今那鐲子卻在那婦人的手上……


    柳夫人一眼就認出了皇甫老太,趕緊上前應道:「老夫人,趙夫人,你們可來了,我都等了半天了!」


    皇甫老太笑道:「讓柳國公夫人久等了,有些事情耽誤了一下!」


    「不,不,是我心急了!」柳夫人說著,轉身,對那些準備離開的梁夫人等人,連看一眼都不曾,與皇甫老太說著話,也就向裏走。


    「心兒,走!」皇甫老太方才在外麵站了片刻,裏麵發生什麽,也都瞧得一清二楚,上前拉了皇甫心的衣袖。


    皇甫心斂眼低眉,乖乖的跟在皇甫老太的身後進了二門。


    梁夫人與張夫人對望了一眼,沒有想到這柳國公夫人真的將皇甫老夫人請到了,那一起來的,應該就是皇後娘娘的幹姐姐,趙夫人,聽說皇後娘娘對這位趙夫人十分的親近,如今都將那皇室的白玉鐲子都賜給了趙夫人……


    「還愣著幹什麽,快走!」梁夫人氣道,今日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討好不成還得罪了人!


    張夫人也嘆了口氣,隻得跟著一起出了柳府的大門。


    「不送!」柳管家瞧著梁夫人與張夫人灰溜溜的出了門,解氣似的大聲喊道。


    柳府的後花園的涼亭中,各位夫人就坐。


    柳夫人瞧著一直低著臉的皇甫心不好意思的說道:「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府裏的人擺了個烏龍,錯認了皇甫夫人與皇甫老夫人,實在是……」


    皇甫老太見皇甫心一路上都沒有說話,心裏也忍不住有些擔心,這要是以往,依照皇甫心的脾氣,她應該跟那些人大吵大鬧才對,如此安靜,怕不是什麽好兆頭!不過見柳夫人如此過意不去,也就說道:「不怪夫人,這世上的人都是如此,踩低迎高,今日讓我這小姑子知道一下也好!」


    柳夫人更是內疚。


    從柳國公府出來的時候,皇甫心還是一直維持斂眼低眉的模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出了門,皇甫老太故意讓金玉自己坐了一輛馬車,她拉著皇甫心上了另外一輛。


    「心兒,你……」皇甫老太嘆口氣道,「你沒事?」


    皇甫心這才抬起頭來,眼珠發紅。


    皇甫老太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心裏委屈,你最好的年華,都浪費在了楚寒那些貧瘠的土地上,吳老五也不是你想要的男人,可是馨兒,如今你都快五十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還在折騰什麽?」


    「大嫂,我就是想過我應得的生活,像那些貴夫人一般,每日裏賞賞花,說些閑話,大嫂,我本應該就過那種生活的啊,她們……她們為什麽瞧不起我?我也是勛貴家出生,若不是當年的事情,我也會嫁高門大戶,跟她們一樣,她們憑什麽這般瞧不起我?」皇甫心趴在皇甫老太的腿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要想讓別人瞧得起你,你得瞧得起你自己,你自己都嫌棄自己的身份,別人又怎麽會瞧上你?你看看你這衣裳,這顏色,金玉穿都嫌嫩,你都快五十了,非要穿這種嫩顏色,不跟小醜似的嗎?還有,這人啊,你越去巴結別人,別人越發的瞧不起你,咱們又沒有要求她們的地方,你一個個的去巴結幹什麽?咱們好好過咱們的安穩日子不成嗎?」皇甫老太語重心長的說道。


    皇甫心看著自己的衣裳,低聲道:「我若是有大嫂那些銀子,我也不會穿這衣裳……」


    「不是銀子不銀子的問題,你想想一清,當年一清布衣釵裙,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比你慘多了,可是一清從頭到腳就有一股讓人不能小瞧的氣質!你再瞧瞧你這衣裳,便知道你還沒死心呢,還覺著自己年輕呢!心兒,我也不說你了,今日的事情你也該反思一下,你迴去好好的想想!」皇甫老太再次嘆口氣,「你要將自己搞成小醜,丟人現眼不要緊,可是曜兒還小呢,難道你也想讓曜兒連帶著被人瞧不起?」


    皇甫心狠狠的咬了唇。


    迴到皇甫府,皇甫老太讓人將皇甫心送迴宅子去。


    金玉擔心的望著皇甫心坐著馬車遠去,忍不住上前說道:「娘,今天姑姑有些反常呢,在柳國公府,可是一句話都沒說!」


    「你也瞧出來了?這次怕是真的傷了她了!」皇甫老太嘆了口氣,「這樣也好,讓她早日清醒過來也好,你說楚寒的日子多好,不愁吃不愁穿的,她非不過,非要到都城來,受人們的白眼!那些勛貴夫人,最是勢力,哪裏是那麽好相處的?」皇甫老太嘆口氣,「但願這次,你姑姑能醒醒!」


    金玉也點點頭。


    又過了兩日,皇甫心竟然來告辭。


    皇甫老太聽菊嬸說了之後,趕緊帶著金玉去了前廳,就連盼兒也跟著過去。


    皇甫心背上背著一個大包袱,穿著一身簡單的布衣釵裙,畫了淡妝,身邊跟著吳曜。


    「心兒,你這是……」皇甫老太一瞧,趕緊上前問道。


    「大嫂,這幾天我想了很多,許多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再也找不迴來了!當年的柳國公府都被人瞧不起了,更何況是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的皇甫府的小姐!大嫂,我想通了,今天我就帶著曜兒迴楚寒去,踏踏實實的過我的日子,這都城,我來過了,夢也醒了!」皇甫心抬起臉來淡淡的笑道,臉上又恢復了那些年在楚寒能見到的平靜。


    皇甫老太點點頭:「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盼兒也笑道:「姑姥姥,我就知道姑姥姥一定會想通的!其實我覺著,我們的上家村才是田園,這裏,喧囂的很,比不上我們上家村!」


    皇甫心上前,摸著盼兒的腦袋笑道:「是啊,可憐我都快五十了,這才明白,連盼兒你這個孩子都不如,那過去的那些年,真的是白活了!」


    金玉也道:「小姑,你能想開最好,吳老五跟吳家嬸子,還在楚寒等著你們娘兩個呢!」


    皇甫心緩緩的搖頭,「這次迴去,他們若是還能接受我也就罷了,若是不能,我就帶著吳曜單獨自個兒過,以後就在書院讀書,永遠不會離開!這些日子,我也時常想起在書院教書的那些平靜日子,那書院,離了我也不行,我也想孩子們了!」


    皇甫老太滿意的點點頭,「你能說出這話兒,我算是真的放心了,你放心,吳老五別看這比你小,如今成了家,有了孩子,卻是成熟多了,知道擔當,你迴去之後,他一定會重新接納你的!」


    皇甫心點點頭。


    「你既然決定要迴去,也不急在這一時,我讓小麥找個時間,送你迴去,也省得你路上不安全!」皇甫老太又道。


    皇甫心想了想,也就點點頭。


    待皇甫心走了之後,皇甫老太也就先讓趙小麥迴楚寒一趟,探探吳老五與楊氏的口風,說實話,她還真的怕皇甫心迴去,吳家不接受她!如今皇甫心終於要定下心來,她可不能讓吳老五與楊氏,再刺激著皇甫心。


    皇甫老太這些日子沒有閑著,楚一清在宮裏也很忙,原因就是,太上皇非要給阿寶立太子妃,而且已經開始著手要宗人府準備,朝中眾人聽說太子要選妃,全都行動起來,將各自家族中適齡的嫡女,全都上報上來。


    可是又過了不久,傳出皇上反對給太子選妃的消息,那些行動的朝廷官員,此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時之間,人心倒有些不穩。


    這會兒,厲煌剛剛從厲閠的寢宮迴來,滿臉的疲憊。


    楚一清正在餵柔福雞蛋黃,一見厲煌滿臉的疲憊,便知道又是為了阿寶選妃的事情,當即也就將小勺子交給盈芊,上前問道:「又跟太上皇爭執了?」


    厲煌皺眉,「他要宗人府擬了個名單,上麵有十幾名朝中各大臣與勛貴之女的名字,非要讓我挑一個做阿寶的正妃!如今阿寶還小,這麽早就立妃,根本就不合適!」


    這麽小的孩子,若是隻知道沉迷女色,不但會掏空了身子,還會耽誤了國家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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