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基縣男爵李魚拜訪!”楊千葉正站在她的浴池前指揮修建,一個死衛急匆匆趕來稟報,臉上滿是喜色。現在他們的人生定位已經發生變化,更多的是考慮生活與未來,能有本縣封爵前來拜訪,


    說明了采菊城是有其影響力和地位的,做為采菊城的一員,他當然高興。


    楊千葉站在石沿上正向工匠們說著她要的效果,聞言腳下一晃,險些一跤跌進池子裏去。楊千葉的城與李魚不同,李魚必須考慮到將來大量增加的士農工商,他要建的是整個基縣的中心城,所以城是從山下建起的,山上是他的核心活動區域,而山下則是他影


    響並控製整個基縣的心髒。但楊千葉不需要考慮這些,所以她的城是整個兒建在山上的,現在她有近千人,如果都組了家庭,有了子民,再加上一些從事輔助行業的人,人數最多也就擴充到萬人,


    從半山到山頂,也是綽綽有餘。所以,她的城是從半山開始,逐步往上的,而現在工匠們正集中建造將由她來居住的那座聖潔華美的白玉城。楊千葉有錢,有揮霍不盡的錢財,所以宮殿整個兒是用水白


    玉打造。


    石製的城堡,才能千年萬年不倒,而且更易防火,也會顯得更加的氣勢恢宏。水白玉和汗白玉其實一樣,都是一種白石,潔白無瑕,質地堅實而又細膩,非常容易雕刻.從漢代起,人們就常用這種宛若美玉的材料修築宮殿,裝飾廟宇,雕刻佛像,點綴堂室。至於漢白玉的叫法,據說是因為從漢代開始它才成為一種珍貴的建築材料,所以


    稱其為漢白玉。而另一種說法是,最初人們使用的這種白石是在水中發現的,而且河床中的這種白石會呈半透明狀,帶有晶瑩剔透的水色,更像是玉,所以叫水白玉。但後來在中原地帶


    也發現了這種石料,隻是比起河床中發現的這種石頭少了半透明的效果,但它的開采卻比水白玉更簡單方便,遂稱之為“旱白玉”,久而久之,就誤傳成了漢朝的漢。這就像“無度不丈夫”,愣是被後人說成了“無毒不丈夫”,最初的起因已不可考,但大家已然習慣,也就沒有必要再去追究最初的起源。這座華美宮殿一般的建築是由墨白


    焰親自督建的。


    論到對宮廷的熟悉,還有何人能超過他?當然,一方麵要擔心太像宮殿,會招惹麻煩,另一方麵既然地近西域,必然得有當地特色,這宮殿還是做了很多的調整。


    而楊千葉則一門心思地盯住了她的湯池。湯池旁邊不遠,正有一眼泉水,隻是眼下還沒有把泉水引過來。楊千葉在皇宮裏時,曾見過華沐苑的湯泉居,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對那裏別具一格的風格念念不忘,總覺


    得那是她心中最深刻的一幕記憶。所以,她對這裏的建設格外的注意,明明隻是一個人使用的浴池,可它的麵積著實不小,楊千葉打算把它建成室內沐浴區、室外沐浴區、觀賞區等幾個功能區域,周圍利


    用此山特有的樹木花草,以野山菊為主題,打造一個野趣盎然的水上世界。而今突然聽說李魚來了,楊千葉一個恍惚,驀然迴頭,入目一片綠植,依稀竟有一些模糊的記憶感出現,其實她什麽都沒有想到,沒有具體的人、具體的事、具體的畫麵


    ,但就是仿佛曾有什麽親曆的畫麵,如此的熟悉。每個人似乎在其人生中都有過類似的經曆,突然有一刻,他的記憶深處會突然觸發一絲莫名的“記憶”,仿佛眼前的人、眼前的事、眼前的一幕,在不知何時何地曾經同樣


    地出現過。記憶中甚至會比眼前的一切繼續向下演示下去,但是從她記起開始,眼前的繼續演繹,與記憶中的一切的發展卻已是完全不同。很神奇的感覺,但從未有人明白其中的道


    理。楊千葉也是這樣,雖然心中湧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卻並未多想,她現在隻是心慌於李魚的到來。其實她現在就是見了李魚又如何?李魚從未想害她,她現在也真的不再打


    著複仇的主意。


    可那種感覺是莫名的,是心理上完全沒有做好準備的慌張失措。


    “啊?啊!我……我知道了,你去,請他在廳中暫坐。”


    現在整個采菊峰上,也隻有采菊宮的主體建築部分建造完成了,所以李魚隻能被請到那裏。楊千葉躊躇了一下,便急急叫人喚墨白焰和馮二止來。“什麽?那個男爵是李魚?”墨白焰眼都直了,這怎麽……陰魂不散啊!咱家選擇隴右,就是以為這兒夠偏,可以遠離曾經接觸過的所有人、所有事,讓殿下重新開始新生活


    啊。考慮到與世家大族聯姻,姑娘這種來曆莫名的新貴很難通過人家的摸底調查,而且姑娘必須得去人家做媳婦兒,從此失去很多。所以墨白焰與馮二止商量後,已經決定從


    八百名死衛當中選擇一個人來做殿下的駙馬。這些死衛都是從小接受的甘為殿下赴死的教育,相信他們一旦成為殿下的丈夫,對殿下必然也是關愛嗬護一生。不得不說,墨總管為了他心目中親孫女一般的公主殿下真


    是操碎了心。他現在已經從從百名死衛中,呃,因為另外兩百名死衛皆為女性。選擇那長相英俊、談吐風雅,各方麵條件出色的,共計二十六人,正打算擇日讓殿下再從中挑選一下呢


    。


    這邊正忙著給殿下“選妃”呢,怎麽又冒出個李魚來?殿下以前跟這個李魚有些曖昧不清,墨白焰是清楚的。李魚已經有夫人了,僅此一條,墨白焰就萬萬不能接受李魚同殿下有所關係。更何況,一旦與李魚有了關係,采菊宮不還得附庸於其下,自家嗬護如同掌上明珠的小公主


    啊,難道和他那一眾妻妾混為一談?


    殿下來找我商議,應該也是因為這些顧慮,殿下也不想與他有所瓜葛。想到這裏,墨白焰很欣慰。“殿下,李魚此來,當是為了昨日我采菊宮前往赴援的緣故,故而前來道謝,嗬嗬,此事其實不難,那李魚又未見過殿下,以後又不會與其時常來往,略施小計,便能敷衍


    過去了。”


    楊千葉訝然道:“如何敷衍?我隻一露麵,就要被識破了呀,包括你們倆,他都認識。”


    墨白焰微微一笑:“老奴去挑幾個人去見他,使一女衛冒充殿下,不就成了?”


    楊千葉一聽恍然大悟,隻是鬆了口氣的同時,不免又有些空落落的感覺。墨白焰急急去找人,聽說自已要冒充殿下的叔父、堂兄,聽說自已要冒充殿下,那幾人莫名其妙的很,惶恐不敢答應。要知道,殿下在他們心中,可是神一般的存在,一


    言便可令其生死的。墨白焰無奈,隻好再費一番唇舌說明緣故,鑒於李魚和殿下錯綜複雜的關係,墨白焰雖不欲讓殿下和李魚見麵,卻也不想因此壞了采菊宮和折梅城的關係,所以還得詳細


    介紹一番。李魚到了那大殿一般的大廳,眼見整座屋舍都是以水白玉砌成,不由大感震撼,這得耗費多少錢財?什麽人能有這等大手筆?放眼整個隴右,也隻有李家……隻有隴西李閥


    ,才有這樣的實力吧?李魚才不相信憑空冒出來這麽一股實力,不知根底,不知來路,便有如此龐大的勢力。原本李魚以為是什麽隴右較大的一個家族,為避戰亂,選擇在此建城,一旦上山,


    所見不過是些樹木搭的簡陋屋舍,此時一見,疑心頓起。


    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這個近鄰,他必須得警惕起來了。以對方展示的雄厚財力來看,隻有隴西李閥才行,李閥為何要不惜重金在這裏築城呢?李家究竟想幹什麽?這樣一想,李魚不禁又想到了李家的虎豹騎,這樣的大家族,


    規矩森嚴不亞於一個朝廷,會因為少主與他是朋友,就出動這麽強大的力量?


    李魚越想越遠,推測出種種可能,都覺得不是那麽合乎邏輯,反複推敲之間,那位采菊宮主遲遲沒有露麵的事便被他忽略了。


    “哎呀,爵爺駕臨,我采菊城未曾遠迎,恕罪!恕罪!”


    曠四兒、魏漢強將墨筱筱護衛在中間,三人匆匆趕到。來得雖然匆忙,三人居然還換了衣服,發式,以便符合他們的身份。墨筱筱本是孤女,是墨白焰自亂民之中親手將其救出,便隨了墨白焰的姓兒,一直將他是義父一般,因為接受過墨白焰不少調教,言談舉止比小家碧玉落落大方,倉促之


    間,墨白焰便叫她冒充了殿下。而魏漢強,則是二十六位候選駙馬中唿聲極高的一位,原本是藏身揚州的那一支死衛中的一員,身材頎長,以現代的身高來算,當有一米八三八四那樣子,生得是麵如冠


    玉,目似朗星,十分的英俊。


    而曠四兒,則就是蒲州那支死衛的首領了,現如今羅霸道那位已有身孕的妻子曠雀兒,當初就是以他女兒身份,一起隱藏在蒲州地區的。


    “草民桑葉,這是草女的侄女婿魏漢強,這位就是草民的侄女兒,桑柔了,見過爵爺。”墨白焰給三人臨時編排身份,長輩是必須要有一位的,但不能是父親,不然這采菊城就輪不到桑柔當家,而之前對外一直的宣揚,桑柔才是此山之主。所以,安排個叔父


    的身份,人家一聽自然也就知道隻是遠房族親。至於侄女婿魏漢強,是為了打消李魚的妄念,這廝什麽都好,應是桃花運似乎太旺了些。這墨筱筱雖然是假城主,卻也是貌美如花,而且丹唇潤朗,明眸善睞,與楊千葉


    的清麗相比顯得頗為明媚,其實是很吸引男人目光的。所以,早早聲明她羅敷有夫,才好避免李魚發現這采菊城主是個未曾嫁人的少女,心生妄念,常來騷擾。不得不說,墨白焰匆匆之間的編排,也是煞費苦心,該考慮的都


    考慮到了,唯獨……沒考慮到他老人家一輩子都沒接觸過的兩件事。


    一個是情,一個是女人。


    一見李魚,墨筱筱的兩隻眼睛就開始發亮。這就是殿下喜歡的那個男人?需要大總管派我來冒充殿下迴避相見的男人?真有那麽優秀嗎?模樣兒還不錯誒,挺順眼的,聽說他有老婆了,真是渣男,我們殿下這麽優


    秀,他居然不趕緊休妻。


    魏漢強也是一見李魚就兩眼發亮,放出兇狠的光。這就是殿下喜歡的那個男人?需要大總管派我來冒充殿下的丈夫迴避相見的男人?真有那麽優秀嗎?模樣兒不過如此,越看越不順眼!身高也就那樣,似乎比我略矮,本


    領不知如何,比得了我的文韜武略?聽說他有老婆了,還敢覬覦殿下,真該騸了他!


    於是,李魚感覺到了很詭異的氣氛。


    這位桑柔桑姑娘全程姨母笑,噓寒問暖,就差把他祖宗八輩兒都打聽出來了。


    而她的丈夫魏漢強則黑著臉,每句話兒都帶著刺兒,一副恨不得馬上跟他打一架的模樣。


    至於桑柔姑娘的叔父桑葉兒,就真跟樹枝上掛著的一片樹葉兒,隨著風,一會兒顛向左,一會兒傾向右,就好像屁股底下放著釘子似的,怎麽坐都不安穩。李魚本是抱著為了道謝,以及拉攏一下這批傍山而居的“山民”的目的而來的,自從見了這豪奢到可怖的宮殿式建築,就開始懷疑擁有如此強大實力的一群人究係什麽來路


    ,而此刻更是對桑柔夫婦的表現感覺到疑慮。他覺得,桑柔姑娘並不像是一城之主,一個人完全沒有過上位者的權柄、地位來熏陶,是很難具備相應的談吐氣質的。其實墨筱筱既然是個女殺手,當然得裝龍像龍,裝


    虎像虎,但問題是,她在李魚麵前完全沒有那份戒心去裝。墨姑娘越打聽越滿意,除了他已有妻妾一事令其不滿外,隻覺此人談吐氣質,與自家殿下真的是非常般配,她特別的滿意。而魏漢強一見連墨筱筱都似傾倒於李魚的風采


    ,對其就更加的不滿了。


    不對勁兒,這一家人一定有問題。此行收獲不菲啊,以後得對這采菊城加強監視,摸清他們的底細。李魚想著,道謝的來意已經說明,禮物業已奉上,今後兩城可多加來往的心願業已表達,這才拱手告辭。“桑柔”姑娘帶著她那“入贅的丈夫”和叔父一路走下半山,好一番


    依依不舍。


    迴程路上,李魚放慢了馬速,若有所思。


    隴西不靖,李魚身邊的護衛力量也是大增。二十名騎士,由鐵無環帶隊,而這二十人全是從長安帶出來的嫡係,其中至少有四人,功夫與鐵無環畢,也不遜色幾分。


    一見李魚放慢速度,他們自然而地將李魚的馬圈在了中間。昨夜剛剛一場大戰,馬匪有些漏網之魚四散逃於荒野草叢之中,得以防萬一。


    鐵無環靠近李魚,問道:“阿郎有心事?”


    李魚搖了搖頭:“隻是有些疑慮,我總覺得這個采菊峰,充滿了……”


    他剛說到這兒,前方一名騎士突然揚手厲喝:“戒備!”


    “刷!”二十口馬刀整齊劃一地拔了出來,左手邊掛在馬鞍上的手弩業已提起,那些訓練有素的好馬蹄子前後稍稍錯動,將李魚護得密不透風。


    兩騎向前,側向奔入草叢,直奔前方約半裏地,這裏草深且高,要不是這邊正好是風使得草叢倒伏的反方向,還真不易發現那裏有人。


    李魚被掩在人群中,也看不清前邊發生了什麽,隻得由鐵無環給他現場解說:“阿郎,前方發現行人,似乎……有一個女人。”又過了一陣兒,兩名騎士便護著一個女人走了迴來。這女子似乎剛過二十年紀,身材高挑,一件碧綠的輕羅衫,一條散花水霧綠草紋的百褶裙腰間用水藍色的絲羅係成一


    個淡雅的蝴蝶結,窄窄的小蠻腰兒,嫋娜動人。她的頭發隨意挽一個鬆鬆的髻,斜插一隻淡紫色的檀木簪花,隻是那簪花有些歪了,裙上手上,都是泥巴。臉上不敷脂粉,卻五官秀美,尤其是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楚


    楚動人。


    隻是現在透著一種失措的驚恐,秀美動人的臉龐有些蒼白。臉上隱隱還有淚痕未幹。而且唿吸也有些急促,似乎“爵爺,昨日濱海鎮大亂,有些百姓聞風逃遁,這小女子與兄長便是逃出來的,誰料逃難途中,偏生遇上了昨日逃逸的一個馬匪。這小女子的兄長為了掩護妹妹脫身,被馬


    賊所殺。她趁夜藏匿,至黎明才敢返迴,想將兄長埋葬,被我等發現,她還以為又是歹人,想要逃跑。”


    李魚心中沉了一沉,這真是我雖未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啊。李魚緩聲問道:“小娘子,你喚何名,是濱海鎮子的人?”


    那女子低了頭,幽幽地道:“奴家名喚李馨寧,本住蘭州,與兄長在蘭州做些行商生意,近來聽說基縣已然平息戰亂,想來進些貨物,誰料……”


    李馨寧哽咽起來,這年代就算在中原女人拋頭露麵去做事也不稀奇,何況是在隴西,所以此事並不稀罕。


    李魚皺了皺眉:“你在蘭州可還有親眷?”


    李魚想著,蘭州路遠,要派人送她迴去的話,倒也不易,卻聽李馨寧黯然道:“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再無親人。”李魚歎了口氣,輕輕搖頭,在隴上,戰爭和動蕩使得男人越來越少,這樣的女人比比皆是啊。不過……李魚心中怦然一動,忽然想起了他對采菊峰的懷疑。這女子來自蘭州


    ?天水和蘭州,可都是隴西李閥的根基之地呀。李魚不禁深深地望了一眼李馨寧,李馨寧被一個男人這樣大剌剌地看著,不禁不安地低下頭去。李魚便對鐵無環吩咐道:“留兩個人,陪她先安葬了兄長,再帶她迴去,若


    她願意就安置在折花城!”鐵無環答應一聲,那兩名陪同姑娘前來的騎士便下了馬,其他人護擁著李魚,依舊向前行去。李馨寧緩緩抬起頭,一雙明媚的大眼倏地掃了一眼李魚的背影,露出極其怨毒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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