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當真不錯!”


    李泰強自鎮定,撫摸了一下那觀天渾象,微笑道:“不怕青衫先生見笑,這等稀罕物兒,小王也是不曾見過的。嗯……先生是說,通過古玩行的牙子買來的?”


    林宇峰道:“不錯,王爺若是有意,臣可以為王爺引薦。”


    李泰忙擺手道:“不可不可,這等生意人,屯積居奇,賺的就是利差。一旦叫他知曉是本王想買,這價還不抬到天上去?”


    林宇峰恍然道:“啊!還是王爺想的周到。那麽……”


    李泰微微一笑,道:“我派個人去,你就說是你的朋友,且把東西買到手再說。”


    林宇峰連連點頭:“王爺此計甚妙,臣依王爺吩咐便是。”


    李泰微笑道:“好!本王一會兒派人來,剩下的事就麻煩先生了。”


    李泰徑自離去,轉出文學館,迴到自己的王府正宅書房。


    李泰略一沉吟,便喚來了王府長史慕思慕先生。


    慕先生身材頎長,形容斯文,端地是一表人才。


    他來到李泰麵前,拱手道:“王爺喚臣來不知有什麽吩咐?”


    李泰連忙招手,把他喚至近前,低低訴說一番。


    慕思吃了一驚,道:“竟有此事?這些人當真大膽,他們竟然敢盜賣國器,這要落到懂得天象之學的人手中,又有這等器物,妄自揣測天意,豈不是要生出大事端來?”


    李泰正色道:“本王正擔心這樣的事發生,所以,此等國賊,斷然不能放過。本王想讓你扮作大買家,從那牙子口中問出真正的出貨之人,將之一網打盡!”


    慕思揚眉道:“臣義不容辭!臣這就去找幾個得力的人手扮作家仆,去尋那青衫先生。”


    李泰道:“好!那本王就等慕先生的好消息了。咳,先生且慢走!”


    慕思迴身道:“王爺還有什麽吩咐?”


    李泰指了指臉蛋兒,道:“腮上的胭脂,且先擦擦。”


    慕思老臉一紅,趕緊攏起袖子,使勁擦了擦臉頰。


    李泰看看,點頭道:“成了!”


    慕思這才放心地離去。此時,魏王府上倒是有皇帝所賜的一些宮娥女侍,還有王府自己買聘來的一些婢女,李泰才隻十幾歲年紀,既沒娶妻,也沒納妾,情竇未開。眾香國裏,便便宜了慕長史,今日宿桃,明日眠李,風流自賞


    ,好不逍遙。


    李泰此時於女色還一竅不通,偏又跟著一幫子文人們學了個風流排場,也不介意叫他偷腥,說起來,最初還是李泰竄掇他勾搭女侍的,攤上這麽個主子,慕思當真是如魚得水。


    慕先生出了書房,四下一尋摸,一眼就看到鐵無環了。


    鐵無環是剛撥到魏王府的侍衛,他那鐵塔一般的身子,比常人中強壯高大者還要高出大半頭,實在是太過醒目。


    慕先生一瞧,這等大漢,自己去做的這事其實是有一定危險性的,難保對方不會狗急跳牆,得帶上一個這樣的壯士方有安全感,便向他勾了勾手指。


    鐵無環有些詫異,走到慕先生身邊,抱拳道:“長史有何吩咐?”


    慕思道:“你去換一身便裝,再尋幾個強壯能打的,俱都換了便服過來,我要帶你們去做件事。”


    鐵無環正嫌無所事事,閑得兩膀子難受,一聽這話音兒,貌似有架要打,登時喜上眉梢,道:“卑職遵命!”


    鐵無環性情爽朗,在軍中已經交了不少兄弟,忙去喚了幾個強壯悍勇的來,俱都換了便服,興衝衝趕來見慕思,慕長史便領著他們去了文學館。


    這一路行去,鐵無環便有些納罕:“慕長史這是跟誰結了梁子,莫非那對頭是文學館的人?這……貌似魏王殿下很器重那些文人呐,真要把他們打傷了,隻怕不妙……”


    鐵無環倒沒有武人欺負文人未免勝之不武的想法。蓋因這個年代,武人文人其實隻是職業的不同,技能上麵,倒不是分得那麽清楚。文人中也有許多提筆洋洋千言,提槍縱縱橫馳騁的人物。


    一群人趕到青衫先生書房,那些鑒賞寶物的文士已經散去大半,林青衫正與三兩好友坐在那兒喝茶聊天,見到王府長史帶了人來,忙起身施禮:“慕長史,失迎失迎。”


    慕斯笑道:“青衫先生不必客套,我奉王爺之命而來。先生所識那牙人何在,咱們現在便去尋他?”


    青衫先生訝然道:“如此之急?”


    慕斯道:“誒!這世間珍奇,可不是大街上的菘菜,隨處可見。晚得一刻,說不定就有王爺十分中意的一件寶物,先落入他人手中,所以還要勞動先生,不妨咱們這就走一遭。”


    林青衫笑道:“慕長史所言極是!”當下便與那幾位文士告辭,等眾人出去後,林青衫鎖了房門,便與慕長史並肩往外走。


    慕長史笑吟吟地道:“青衫先生隻說慕某是你的知交好友,家境豐渥,也喜歡收藏古玩珍器就好。其他的不必說起。”


    林青衫道:“哈哈,這個不勞慕長史多言,林某自然明白。”


    林青衫所識的那個牙人住在親仁坊,一幢宅院不算大,但看起來倒很雅致。


    林青衫到了巷中,恰見一個廚娘挽著個籃子過來,林青衫便笑道:“去買菜啊,李大蟲可在家?”


    那廚娘識得林青衫,忙施禮道:“原來是林先生,我家阿郎在呢。”


    林青衫笑著揚手道:“好,你自去忙吧。”


    那廚娘錯身離開了,慕思撫須道:“嗬嗬,此人倒賣的都是古玩珍器,卻有這麽一個粗人的雅號,著實有趣。”林青衫一邊走一邊笑道:“慕長史有所不知,這李大蟲,本名與太祖皇帝相同。他出生的年頭兒,可還沒有咱大唐呢,沒奈何,便改了個名字,倒是雅了很多,叫李臥蠶。不過大家還是習慣叫他的本名,便


    成了李大蟲。”原來,這李大蟲本名叫李虎。大唐立國,李淵稱帝之後,追諡自己的祖父李虎為景皇帝,廟號太祖。他這名字便成了避諱,老虎都改稱大蟲了,人名當然也得改,牙人李虎便改叫李臥蠶,隻是大家習慣了


    稱唿他的舊名,便成了李大蟲。


    林青衫一路解釋著,引著慕長史來到李家,叫開門進去,李臥蠶聞訊匆匆迎了出來,一瞧是慕長史來了,還帶了一個斯文儒士,心下便明白了幾分,忙把二人讓進書房落座。


    林青衫便笑道:“這位慕老兄乃是林某的朋友,家境豐渥,富甲一方。平生最好收集些珍奇稀罕之物,我那觀天渾象被他看了,甚是羨慕,所以也想找你淘弄幾件。”


    慕長史哈哈一笑,道:“青衫先生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我與青衫先生不同,青衫先生是喜歡收集珍奇,秘室自賞。我卻是一個生意人,喜歡倒騰些珍奇異物……”


    李臥蠶本來笑吟吟的,一聽是同行,笑容馬上沒了。慕長史笑道:“李兄莫慌,慕某與李兄不同。李兄做的是長安生意,慕某做的卻是海外生意。這等稀罕物兒,拿去給那些沒見識的番人,便能賣一個極好的價錢。李兄做中人,這賺的未必就比一件件地賣出


    少了,而且更快、更安全!”


    李臥蠶本來對同行是有些反感的,聽說他做的是海外生意,此來是要做二道販子,與自己並沒有衝突,心氣兒立即就平了。


    他的貨,其實是來自吞天蛤王超王將軍,王超那裏有四個牙人要貨,彼此製衡著,他的競爭力和賺頭其實都有限。如果真有一個大買家,願意一口氣全部吃下,那麽……想到這裏,李臥蠶哈哈一笑,滿麵春風,道:“生意嘛,就得有錢大家賺,那才一團和氣,和氣自然生財。隻不過,雖然你慕老兄是青衫先生所薦,這人品一定靠得住,可道上規矩如此,咱也不能破了例,


    你說是不是?”


    慕思含笑道:“不錯!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的,那麽李兄的意思是?”李臥蠶伸出一根手指,道:“青衫先生這筆買賣,我賺了這個數。我也不敢保證,我那主顧手裏剩下的器物,都有這般精美。當然,也說不定更加昂貴,這個就各安天命了。總之,你慕老兄從我的主顧那兒


    每拿一件貨,我都按青衫先生這筆買賣的八成抽傭,你答應麽?”


    慕思雖然機警,卻也不明白他的這個數是一百貫、一千貫還是一萬貫,反正他不是真的要做買賣,再說就算是真的要花錢買,王爺圖的是皇位,便傾家蕩產也是舍得的,所以也怕夜長夢長。


    慕思便爽朗一笑,道:“我做番人生意,進出都以萬金計,也不差這許多,李兄是爽快人,那慕某便也爽快些,咱們就這麽定了。不過,我的貨船,後天就要離開長安了,這事兒你可得快些安排才是。”


    李臥蠶吃了一驚,失聲道:“這麽快?那……隻有今明兩天時間了。慕老兄,做生意沒有這麽做的,這中間詢價砍價的,哪有那般順暢。”


    慕思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道:“我也不想的,這不是才見到青衫先生的寶貝麽?要不然,我也不會想到,還有這些奇物可以運去海外。”


    李臥蠶蹙著眉,低頭沉思。


    林青衫暗暗讚歎:“到底是王府長史,不但有魄力,而且有心機。這般逼迫一下,李大蟲便無法從中手腳,兩邊買好討要好處了。”


    李臥蠶沉吟半晌,道:“慕兄後天便走,隻明日一天,隻怕不好商量出個結果來。說不得,今天我就得跟那主顧商量一番了。我得去找他,慕兄與青衫先生,便先在陋居品茗,候我迴來,如何?”


    慕思忙道:“使得,使得,隻是如此一來,太過勞動李兄了。”


    李臥蠶霽顏道:“無妨,既如此,那麽兩位就先在此歇腳兒,我這就去尋那主顧!”李臥蠶安排了家裏人侍候二人喝茶,自己急急出來,牽了驢子出了門,跨上驢子,便急匆匆往欽天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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