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宙~~~腕飾!”


    李魚把大袖翻開,仔仔細細找了一遍,又渾身上下拍打,怕是繩子斷了順著袖筒滑到了身上,當最終一無所獲的時候,又趕緊趴在地上搜起了稻草堆。


    第五淩若聽著悉悉索索的聲音,明知故問道:“郎君,你在找什麽?”


    李魚一邊翻著地上稻草,一邊急急答道:“腕飾,一個球狀腕飾,本來係在我腕上的,不見了。”


    第五淩若道:“那東西……很珍貴麽?”


    李魚道:“當然,那東西……那是……家母傳給我的,是我李家的傳家之物,雖不值幾個錢,但祖先所傳之物,豈容遺失?”


    第五淩若聽了心中一寬,這東西對他既有大用,那就好辦了,有此物在身,他若對自己心懷歹意,危急時刻,還可以用來威脅他。


    李魚翻找一陣,全無那宙輪蹤影,額頭都急出汗來。


    平時那宙輪就係在腕上,因為體溫傳導過去,渾然一體,久而久之,常常都忘了它的存在。但這時真的失去,才意識到它對自己是多麽的重要。


    如果此時是在十年後還罷了,老娘、吉祥、作作,所有的朋友都在身邊,大不了失去一個關鍵時刻可以保命的寶物,可此刻失去了它,那就意味著,他必須要從這時開始在大唐世界的旅程。


    他和老娘潘氏、和吉祥、和作作,和鐵無環,和所有親近的人,都不可能再重複曾經的一切,他將展開一段全新的人生,而他將要付出的代價,就是他之前的一切。


    “掉在路上了,一定是掉在路上了。”


    李魚喃喃地說著,幸好他逃開的路並不複雜,趕緊迴去,應該找得到。


    李魚立即拔腿就跑,臨走之前還不忘好心地叮囑:“我迴去找,你別亂跳,我一會就迴來。”


    “噯!”


    第五淩若喚了一聲,側耳傾聽著李魚跑開的腳步聲,唇邊漸漸逸出一絲得意的笑意。


    看來那東西對他真的很重要呢,他竟然因此尋了迴去,那自己就可以逃走了。


    李魚沿著來時的路,一路低頭尋找著,向前奔去。


    漸漸的,遠方已經可以看到那交戰的雙方,居然還在廝殺,不但在路上廝殺,交手過程中輾轉騰挪的,還有人殺到了豆田中。


    李魚暗急,這種情形,如何靠近,一旦被人發現,死在亂軍之中,豈不冤枉?


    如果說,原來他還有宙輪傍身,可以“重活一迴”,現在宙輪已失,那可真是危險至極。


    可是,宙輪是他迴到未來,重見親人的唯一機會,他又不可能放棄。


    李魚靈機一動,立即矮身鑽進了一旁的豆田中,貼著地,匍匐前進,從側方看著走過的路,沒有、沒有、還是沒有……


    漸漸地,已經能聽到慘叫聲和廝殺聲,李魚知道已經距交戰的雙方近了,再往前去恐怕會被他們發現,隻好在豆田中靜靜地趴著,一動不動,等著那些人離開。


    兵器交擊聲漸漸消失了,但人還沒有走,李魚聽得到他們的交談聲。過了一陣兒,有兩個人越走越近,李魚駭然,可這時一旦動彈,反而更易被人發現,隻好暗暗祈禱著屏息趴在那裏。


    上天仿佛聽到了他的祈禱,腳步聲停住了,隔得並不遠,他都能聽清對方的聲音,但是隻要對方不是刻意望來,這豆田還能掩飾他的身形。


    隻聽一個聲音道:“上將軍,敵人全被殲滅了。”旋即又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好!若非其中有人認得我,原也不必盡殲之。看來,我還是盡快離開為宜。叔寶,你逐一檢視,莫留一個活口,隨後依舊遊戈於周圍,咱們的目的,是讓父皇廢了他的太子之


    位,一旦真讓他控製了長安周邊府縣,原本沒有野心,也難免會滋生野心,那就弄巧成拙了。”


    上將軍?大唐開國,有幾個上將軍?天策上將位列親王、三公之上,僅次於名義上的文官之首三師(即太師、太傅、太保),乃武官之首,可自行招募人才,委任官員,終大唐一朝,僅有在虎牢之戰中連破夏王竇建德、鄭王王世充兩大割據


    勢力,並俘獲二人至長安的李世民。當時,李世民已經位列秦王、太尉(三公之首,主管全國軍事)兼尚書令(尚書省長官,宰相之首),封無可封,故特設此職位,並加領司徒(三公的第二位,主管全國教化,此時三師和太尉之職空缺,


    司徒實為百官之首),同時仍兼尚書令。


    因為當時百官之首的三師空缺,所以天策上將李世民已是事實上的僅次於皇帝李淵和皇太子李建成(皇帝為君,皇太子是儲君,對臣下而言都是君主)的第三人。


    況且他稱另一人為叔寶,哪個叔寶?秦瓊麽?


    卻聽那叔寶笑道:“上將軍放心,程知節守東麵,我守西麵,隻放開東北兩方向,他敢向東北兩方縱兵,就有進襲銅川,危及皇上的‘意圖’,到時,他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上將軍笑道:“最好如此。我不想殺他,如果此番能令父皇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幽禁為廢太子,那是最好,否則整日裏受他算計,一個大意,難免著了他的道兒。”


    叔寶道:“上將軍仁慈。這天下,是上將軍相助皇上,親手打下來的。太子何德何能坐享其成,這江山,理應由上將軍您來繼承。”


    李魚聽到這裏,心中暗想:“沒錯了,沒錯了,程知節就是程咬金。這上將軍就是李世民,原來老李家在鬧家務事。”


    卻聽李世民輕歎一聲道:“其實這麽說,有些委屈了太子。論才幹本領,其實他並不弱於我,隻不過,他是儲君,征戰沙場、領兵打仗這種事,本來就可能讓儲君去做,所以這戰功,他想搶也搶不了。”


    秦叔寶道:“可是上將軍……”李世民又道:“可你要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領兵征戰四方的時候,輜重糧草、兵器甲胄,這些事都是誰在做?都是太子!要調度這些事,何其不易,更何況那時天下紛亂,我父皇所擁不過太原之


    地,要籌措調度足夠的糧草輜重,又不至於天怒人怨,何其不易?但這些事,於太子而言,卻遊刃有餘,太子持政之才,由此可見一斑,其實我也是很佩服的。”李世民說到這裏,沉默了片刻,輕輕歎道:“可惜,他有他的功,我有我的功,而皇位隻有一個。他若登基,能不能放過我,我不知道。我李世民,絕不會把自己的性命,寄望於他可能的憐憫。須得先下手


    為強!”


    秦瓊訥訥道:“是!末將……曉得了。”


    秦王忽地哈哈大笑,隨即甲胄聲響,想來是他拍了拍秦瓊的肩膀:“你不要多想。我這麽說,隻是對你推心置腹,故而出公允持正之言。即便太子的才幹遠超於我,這皇位,我也是絕不相讓的!”


    李世民忽然提高了聲音,十分自信地道:“我相信,我會是一個好皇帝!我不負這天地,不負萬千黎庶,不負我心中壯誌,那就隻好有負於太子哥哥了!”


    李魚聽得暗驚,萬沒想到,今天竟然能聽到這樣一個大八卦,足以讓他掉腦袋的大八卦。


    其實,雖然曆史早經李世民篡改,其實從一些珠絲馬跡,還是能推測出真正的史實的。當年,東宮屬臣朱煥和橋公山突然告發太子謀反,李淵身在銅川仁智宮,而都城在太子手中,李淵是非常緊張的,他派出兩員大將對付楊文幹,卻久戰無功,無奈之下,隻好動用他的王牌:李世民的精銳


    之軍。而李淵、李世民父子就此事曾有一段很精彩的對答,對答的內容表麵上當然是父慈子孝,但細品其中味道,卻是一個討價還價的過程,最後李淵同意事成之後廢了太子之位,由其繼任太子,李世民才同意


    出兵。但是楊文幹橫死、李建成自縛赴仁智宮請罪後,他的太子之位並未失去,李淵將東宮的王圭、韋挺流放了,實際上是代太子受過。但與此同時,秦王李世民不但沒有得到太子之位,還有一位重要的天策府


    屬臣杜淹也被流放了。


    為什麽?


    按照正史所載,天策府在此事件中完全無過,倒是功勞累累啊,平叛有功反遭流放,這是何道理?可是,天策府沒有一個人反對,杜淹本人也不反對,秦王李世民,也是一句話都沒說。


    這,又是為什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這可不是大唐的風範,更不是天策府的風格。三年後,玄武門之變前夕,李淵下決心犧牲李世民,以穩定大唐江山的時候,聽從李元吉的建議,開始削弱天策府勢力,削程咬金爵位,結果是程咬金堅決抗旨。李淵又聽從李元吉建議,將尉遲敬德逮捕


    下獄,結果李世民直趨禦前,據理力爭,到底是請來聖旨,把尉遲敬德又給放了。


    但這次明明立了平叛大功的前提下,天策府屬臣遭貶黜,李世民一言未發。


    為什麽?


    隻能是因為,他理虧。


    從李魚此刻所聽到的情況來看,李建成利用職務之便,壯大自己親信應該是真的,而此事卻被李世民利用了,策反了那兩個告黑狀的東宮屬臣。


    一般情況下,皇帝對於這種事隻能是寧可信其有,不會信其無,是不可能耐著性子去查明真相再說的。


    那麽,皇帝出兵剿拿楊文幹,李建成會怎麽想?


    他就自信在皇帝麵前一定能辯白清楚?


    皇帝這麽做,明明就是已經相信了他要謀反啊!


    如何辯解失敗怎麽敗?


    所以,李建成雖無作亂之心,但已陷於嫌疑之地。尤其是當時李世民伴駕,就在李淵身邊,他更不敢去。


    他不敢去,那就坐實了他的謀反嫌疑,他要自保,唯有造反。


    這樣,假的也變成了真的,李世民若領兵前往鎮壓,乘亂將之誅殺,那是名正言順,不僅不存在“手刃親兄”的詬責,反而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他就成了大義滅親的功臣。


    這一番策劃,不可謂不巧妙。而直到目前為止,李建成也確實在按照李世民給他設計好的路一步步地走下去。而李世民又擔心他以監國太子之便利,狗急跳牆的時候真個掌握了強大的力量,那就弄假成真了,所以親自帶了他的幹將,假意去平楊文幹之亂,實則是到了長安,暗中限製太子李建成的勢力擴張,這也


    是楊文幹久剿未滅的原因。


    李魚大氣也不敢喘,伏在豆田裏靜靜地聽著,身上汗水涔涔。


    李世民和秦瓊商量已畢,馬上啟程離開了,秦瓊送走秦王,便去號令部卒再做最後檢視,不管死沒死透,將那屍體要害盡皆再補一刀,以防萬一。這個時候,哪有可能還等在那兒找宙輪,稍一不慎,馬上就得送了性命,無奈之下,李魚立即趁著這個機會原地倒迴,倒退著爬出十幾丈遠,這才轉了個身,匍匐前進,沿著已經趟出的一趟仆倒的豆田迅


    速離開。


    李魚遠遠離開豆田,這才貓著腰小跑而逃,待他趕迴河邊那幾堆稻草堆旁,已然不見了那“武淩兒”的身影。


    李魚一呆,詫異叫道:“武姑娘?淩兒姑娘?”


    小小幾堆稻草,其餘一攬無餘,李魚繞行幾匝,依舊不見“武淩兒”身影,正訝異間,忽見河邊鵝卵石中有一隻繡花的鞋子。


    李魚走過去,撿起鞋子看了看,那鞋子很新,難不成“武淩兒”過了河?


    李魚正欲趟水過河,忽又心中一動,疑竇頓起。他扔下鞋子,慢慢走迴稻草堆旁,仔細看了看,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這時候,遠遠的豆田那邊的戰場清掃已接近尾聲,一個士卒走到一邊,正欲解袍方便一下,忽然看到了地上一個人形地壓痕,頓時一驚,順著那壓痕一看,李魚一來一迴,將那長長一溜壓得平平實實。那士兵也忘了小解,登時大唿起來:“將軍,將軍,不好啦,你快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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