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子怎麽看也覺得這雙鞋不止32塊,這鞋子可是名牌。


    當然,最好的要兩三千塊,不過那是大人穿的,小孩子穿12號的,三百塊也買不到。


    “天翼,你……是不是幫著俺墊錢了?”


    天翼搖搖頭:“沒有。”


    “你這麽會砍價?”


    天翼說:“你不知道,那些賣鞋的最會漫天要價了,當初跟著俺娘一起買東西多了,所以,我會砍價。”


    “可你再砍,也不能把三百七的鞋砍到三十塊吧?”


    “我有本事唄。”


    “那好,咱迴吧。”


    “嗯。”倆孩子買了鞋子往迴走。


    早上出山,他倆坐的是一輛順風車,偏趕上一個村民開三馬子出山,兩個孩子一條狗搭了便車。


    迴去就必須要步行,山路一點也不陌生,兩個月前他們就一起走過。


    上次迴家搭黑了,遇到了狼群,今天天氣早,天黑前完全可以趕迴家。兩個人手拉手,走地很歡暢,蹦蹦跳跳。


    天翼說:“櫻子,你在山裏真苦,要不然陪著我去仙台山唄?到俺家去上學,俺讓得娘照顧你。”


    櫻子說:“那怎麽行?俺爹說,做人要有誌氣,不能靠人幫,俺知道你想幹啥,要用錢幫著俺上學,俺不去。”


    “可萬一我迴到仙台山,再也見不到你了,咋辦?我會想你的。”


    櫻子說:“俺也想你,那咱倆長來信唄。”


    “見不到你,俺就沒心思上學了,會吃不下喝不下。”


    “那……你別走不就行了?就住磨盤嶺,咱倆一起上小學,上完小學到縣裏上初中,然後一起上高中。”


    天翼搖搖頭:“不行!俺爹一定會接俺走,娘也會走,說不定俺爹近幾天就來。”


    “那你就迴唄,長大了,俺去仙台山找你。”


    “行,那咱倆拉鉤,長大不見不散。”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了,是小狗。”兩個幼稚的小指頭勾在一起,許下了一生的諾言。


    天翼磨磨蹭蹭,故意走得很慢。他希望跟櫻子多呆一刻,再多呆一刻。一路走迴去才好呢。七八十裏,一直走到半夜,大不了還在大山裏過夜。


    可討厭的三馬子還是來了,有個過路的鄉親正好從城裏趕迴,櫻子拉著天翼的手上去了車兜子。


    他倆是下午五點時分趕到的家,一起下車,趕迴到學校,距離天黑還早。


    櫻子非要走不可,說再不走就晚了,到家還有二十多裏路,迴家晚了,爹是要打屁股的。


    天翼說:“再玩一會兒唄,天晚了大不了住下,咱倆一塊睡。”


    櫻子抬手擰了天翼的小鼻子一下,說:“你呀,淨想美事兒。同學是要看笑話的,上次他們就說咱倆是兩口子了。”


    天翼說:“兩口子怕啥,俺就喜歡跟你做兩口子。”


    “那也要長大再說啊,現在還小,爹娘知道要笑掉大牙的。俺弟還等著穿鞋嘞。”


    “那行,我送你,送你到普陀河的渡口。”


    櫻子說:“不用,送俺過去,你再迴來天就黑了。”


    天翼說:“不怕,俺認識路,萬一你遇到狼咋辦?”


    就這樣,天翼把櫻子送走了,一口氣來到普陀河的河邊,天還早,五點半多一點。


    天翼說:“櫻子,你走吧,俺看著你過河。”


    櫻子說:“天翼,俺舍不得你。”


    天翼說:“俺也舍不得你。”


    “那咋辦?”


    “不如你再送送我?”


    “行。”


    就這樣,倆孩子玩起了十八相送,那條七八裏的山道走了兩個來迴。


    眼瞅著太陽西斜,櫻子迴家要晚了,女孩說:“天翼,別送了,俺要過河,你迴吧。”


    天翼還是戀戀不舍,說:“你過,俺看著你,過去俺再走。”


    櫻子說:“不行,你先走,俺看著你走,再過河。”


    倆孩子爭執了很久,最後天翼輸了,說:“那行,我先走,走了你再過。”


    反正那條吊索櫻子已經走過無數次了,技術嫻熟,不會有危險。


    就這樣,天翼踏上了迴去的山道,衝著櫻子擺擺手。


    櫻子目送著他離開,一直到天翼的身影看不見。女孩這才一笑,從書包裏拿出滑輪,掛在了吊索上。


    滑上吊索的時候,櫻子還衝著天翼的身影微笑。不知道為啥,心裏湧出一種幸福的感覺。


    從小到大,隻有天翼一個人對她好,她從來沒見過這麽體貼,熱心,勇敢,敢作敢當的男孩。


    可就在滑輪走到普陀河吊索中心的時候,出事了。


    櫻子光顧著看天翼的背影,一時沒注意,書包裏的球鞋忽然滑落。


    女孩子大吃一驚,這可是天翼幫著她買的鞋,弟弟非常喜歡,萬一鞋子掉下去,咋跟豆子交代?


    於是,櫻子下意識地低頭去抓鞋,結果鞋子沒抓到,掉江心裏去了。


    櫻子用力向下伸手,這邊的滑輪一鬆,噗嗤一聲,跟吊索脫離。櫻子的身影就像一隻蝴蝶,向著河水裏飄落,眨眼的時間,被江水給吞沒了。


    那頭的天翼還不知道,屁顛屁顛迴了家。


    櫻子一晚上沒迴,她爹娘急壞了,不知道閨女出了啥事兒。


    半夜12點多,兩口子著急忙活,開始出門尋找,上去天梯崖,順著山路,一直找到江邊,也沒看到閨女的身影。


    櫻子爹怒道:“這娃子,哪兒去了?”


    櫻子娘說:“可能跟那個叫天翼的孩子在一塊。”


    櫻子爹一跺腳:“他倆在一塊幹啥?”


    櫻子娘說:“還能幹啥,搞對象唄。”


    櫻子爹怒道:“她敢?小小年紀不學好,敢跟那野小子搞對象,我抽不死她!”


    按照櫻子爹的估計,天翼一定是欺負櫻子,留櫻子在學校過夜。


    這還了得?小王八蛋,弟弟還沒花生豆大,就學會勾搭俺家閨女,看我趕到學校,打斷他的腿!


    於是,兩口子同樣利用滑輪過河,急急忙忙直奔磨盤嶺小學。


    趕到學校的時間,是淩晨一點半。櫻子爹不顧一切敲香菱辦公室的門,啪啪啪:“趙老師,開門呀!”


    香菱不知道發生啥事兒,執拗一聲打開門,問:“咋了,你倆是?”


    “俺是櫻子的爹娘,孩子今天到學校來,是不是找了你家的天翼?”


    香菱說:“是啊,咋了?天翼把櫻子送走了。”


    櫻子爹說:“不可能,俺閨女根本沒迴家,是不是你兒子把俺閨女勾搭走了,你賠,你賠!!”


    “你們說啥?孩子沒迴家?這怎麽可能。”


    “真的沒迴家,俺騙你做啥?求求你,趕緊幫著俺找找閨女吧,求你了。”櫻子娘拉著香菱的袖子苦苦哀求。


    香菱打個冷戰,意識到事情的不妙,趕緊帶著櫻子的爹娘迴家來找小天翼。


    當時,天翼正在睡夢裏,小家夥睡得正香,嘴角還流著哈喇子。


    沒明白咋迴事,就被娘給扯了起來,香菱著急忙活問:“天翼,醒醒,告訴娘,櫻子呢?為啥沒迴家?”


    天翼揉揉眼,說:“不會呀,櫻子迴去了,俺看著她過的吊索。”


    “你確定?”


    “確定。”天翼點著頭,孩子不像說假話。


    櫻子爹一下子急了,上來抓了小家夥的胳膊,怒道:“小王八蛋!老實交代,是不是把俺閨女糟踐了?殺人滅屍!你說啊,把櫻子到底弄哪兒了?”


    男人眼睛一瞪,天翼就害怕。


    他還沒怕過誰,除了自己的爹老子,就是櫻子爹了。


    孩子嚇得噤若寒蟬,不知所措,香菱也急了,趕緊跟他爭奪:“你幹啥?好好說話,把俺娃嚇壞了!!”她一下就把天翼抱懷裏去,像一隻護著雞仔的老母雞。


    “你兒子把俺閨女弄沒了!一定要賠,賠!!”


    香菱怒道:“你少血口噴人,俺娃還是個孩子呢,再說他跟櫻子隻是朋友,怎麽會害她?”


    “那你說,俺家娃呢,娃呢?”


    忽悠一下,香菱的腦子裏打個閃電:“不會是……掉江裏了吧?又或者……被狼叼走了?”


    “哇——!俺的閨女啊……。”櫻子娘一聽,差點暈死過去。


    男人一下抓住了女人的手:“別暈,別暈啊,他娘,咱找,趕緊迴去找,叫人!!”


    所有人都預感到了不妙,沒人知道櫻子哪兒去了。初步的懷疑,不是掉進普陀河,就是在河那邊的山道上遇到了狼群。


    從前,孩子們上學都是結伴而行,成群結隊,還要有大孩子護送。因為今天櫻子來是一個人,沒有夥伴,所以大家唯一的感覺,就是她遭遇了不測。


    小天翼一聽,嗖地從炕上彈跳起來:“櫻子,櫻子!!”他第一個竄了出去,唿喚上獵狗,直奔普陀河的吊索。


    老四也起來了,抓起繩子,出門就找人,唿唿啦啦叫起來一大片。


    磨盤嶺的男人女人,大大小小幾十個人,分成兩隊一路尋找。


    第一隊,過去普陀河,尋找那邊的山道,瞧瞧有沒有留下啥蛛絲馬跡。


    第二隊,順著普陀河的懸崖尋找,下去懸崖,隨著濤濤的河水,一路向下。


    河那邊的人從吊索的地方出發,一直找到天梯崖,再次迴到張灣村,沒有發現櫻子的下落。


    順著河道尋找的人,也整整找出去二十多裏,同樣一無所獲。


    天亮以後,終於有人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發現了櫻子的書包,還有那雙嶄新的,被河水浸泡過的球鞋。


    櫻子的爹娘一聲慘叫,暈倒在了河邊。


    小天翼也一屁股坐在石頭上,眼淚撲簌簌流下。


    櫻子掉進河裏被水衝走了。他的小女朋友……沒了,摘心摘肺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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