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陶大明挨了兩次砸,第一次被砸腦袋上,第二次從水裏爬起來,被砸在後背上。


    最後,他華麗麗倒在了岸邊的碎石頭上。


    眼前發蒙,金燈換銀燈,還是瞅清楚了,旁邊站著一個人。


    是二毛。


    此刻的二毛手裏拄著一根木棍,舉著一塊帶血的石頭,等他很久了。


    再次見到二毛,陶大明以為是見到了鬼。


    迴來這麽多天,他早聽說了二毛被狼咬死的消息。


    這孫子都死兩年了,為啥會忽然出現?不會是來索我的命吧?


    他氣喘籲籲問:“咋是……你?”


    二毛說:“大明叔,想不到吧?是我……。”


    “你不是死了嗎?咋又……活了。”


    “沒錯,我的確是死了,不過真的又活了。”


    此刻的二毛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麵容瘦削,骨肉如柴,兩腿有點羅圈,臉上的那道疤瘌特別明顯。


    那是兩年前仙台山野狼群的傑作。


    而且他的二頭肌,三頭肌,還有兩腿跟屁股,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除了狼牙撕裂的痕跡,就是狼爪撓過的痕跡。


    可陶大明還是認出了他。


    那個光頭是二毛的標記,走哪兒也丟不了,整個仙台山,就數他的光頭亮,一毛不拔。


    “你……想幹啥?”陶大明爬不起來,一路勞累,再加上被砸兩下,腦袋上鮮血如注。


    “不想幹啥,想要你的命?”


    陶大明問:“為啥?咱倆……沒怨沒仇的。”


    二毛說:“有冤有仇,五年前,不是你的蠱惑,我也不會賣掉陶姐,不會被她拋棄。是你破壞了俺倆的愛情,玷汙了她的身子,還燙她屁股上好幾個窟窿眼。


    現在,又是你把她擄上山洞,欺負了她無數次。


    明知道他是我的女人,還一次次侮辱她,分明是不給我麵子……這口氣我咽不下,所以必須殺死你。”


    陶大明隻能吐出一句話:“饒命……以後我不敢了。”


    二毛說:“沒有以後了,俗話說狗改不了吃屎,隻要你活著,陶姐這輩子都不安生。為了她的將來,大明叔……對不起了。”


    “你……是你給楊初九……通風報信的,對不對?”


    二毛說:“是……所以,你瞑目吧,到那邊做個好人。”


    二毛說完,一下子撲過來,提上了陶大明的雙腳,一下子將他拉近了水塘裏。


    抓上他的腦袋,拚命往水裏按。


    陶大明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可沒想到會死在二毛的手裏。


    他喘不過氣來,也無力掙紮,二毛可是以逸待勞,早在這兒等他很久了。


    於是,他大口大口喝水,想把整個水塘裏的水喝幹,竭力掙紮。


    眨眼的時間,肚子就被池水灌得崩崩圓。


    折騰了一會兒,也就不折騰了,四肢僵硬,兩腿一蹬,手臂無力地垂了下去。


    沒錯,陶大明的藏身地點,就是二毛通知的大東跟陶寡婦。


    陶寡婦在打麥場被欺負,奮力反抗,將陶大明打跑,被不遠處的二毛瞅得清清楚楚。


    二毛在村子四周已經尋找陶姐半個多月了。


    他也在山上轉悠了很久,陶大明從山上下來,就被他瞧見了。


    陶大明怎麽進的陶寡家,怎麽看陶寡婦噓噓,怎麽把女人劫上打麥場,怎麽扯下女人的褲衩,他都瞧得清清楚楚。


    陶大明一溜煙跑掉,二毛就在後麵緊緊追趕,一直追趕到黑熊嶺的山洞口。


    本來,二毛想衝進去,跟陶大明殊死一搏,將陶二姐救出來。


    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大明叔的對手,進去會吃虧。


    所以,他就連夜返迴村子,弄一張紙條,丟在了陶寡婦跟大東的炕上。


    二毛精地很,這樣的話,他應該做卻做不到的事兒,陶嫂跟大東還有我,都會幫他做到。根本不用他自己出手。


    他隻可坐享其成,就能將媳婦救出來。


    而且,二毛已經查到了陶大明逃走的路線,知道他必定會路過密林裏的那片水塘。


    他甚至算到,大明叔到這兒,一定是人困馬乏,一定會補充水分。


    隻要一塊磚頭,就能送他上西天。


    這兒可是塊不錯的風水寶地,完全可以當做陶大明的墳地。


    而且神不知鬼不覺,沒人能猜測到是他下的手。


    等村子裏的人找到大明叔的屍體,說不定早爛透了,也被狼群咬爛了,根本懷疑不到他頭上。


    經過兩年多的韜光養晦,二毛變得沉穩老練,陰狠毒辣,頭腦敏捷,做事情幹淨利索,不擇手段。


    她要為媳婦擋住一切天災人禍,掃平人世間的所有障礙。


    因為陶姐就是他的全部,他的所有,決不能讓女人再受到任何傷害。


    二毛成功了,陶大明真被他給淹死了。


    覺得不夠,他又搬一塊石頭,壓在了大明叔的身上,將他生生壓在了池塘的底部。


    這才從水裏爬出來,坐岸邊休息。


    那個水塘不大,簡單的說是個水潭,也不深,最多沒到腰部。


    按說根本淹不死人。


    將所有的一切做完,二毛想抽根煙壓壓驚,可發現口袋裏水淋淋的,煙已經濕透了。


    他沒有把煙卷丟在現場,不能留下蛛絲馬跡。


    休息夠了,這才站起來,跟沒事人一樣,拄著木棍踏著夜色,又返迴了村子。


    陶二姐已經早他一步迴到了家。


    村子裏的人把女人送迴去,安慰了很久才離開。


    等好心的鄰居走光,陶姐第一件事就是下去地窖看男人。


    發現二毛不見了,陶二姐嚇得魂飛魄散。


    她知道二毛去找她了,男人一定心急如焚。


    於是,隻有在紅薯窖裏等。


    一直到黎明時分,二毛才迴來,下去了紅薯窖。


    陶二姐一下撲過去,將男人牢牢抱在了懷裏,嚎啕大哭。


    二毛撫摸著她的頭發,說:“媳婦兒,你受苦了……。”


    陶姐抽泣一聲:“二毛,俺的身子……又被陶大明糟踐了。”


    二毛嗬嗬一笑:“沒事,活著就好,這就對了,被人欺負,不能反抗,就要學會享受,千萬別犯傻,貞操不值錢,生命才是最可貴的。”


    男人的話就像一陣暖暖的春風,一下子吹熱了女人的心。


    他對陶姐的失身根本沒在乎。


    陶姐說:“二毛,你真好,真好……。”她抱上男人,再也舍不得鬆開了。


    陶大明的屍體是半個月以後被人發現的,那時候,他已經從水底浮出了水麵。


    那個水塘,是仙台山野狼補充水分的地方,每天都有大量的野狼到哪兒去喝水。


    屍體浮上來,幾條野狼一撲而上,將他拉岸邊,就是一陣搶奪。


    就這樣,陶大明被野狼咬爛了,不成個樣子。


    公家的人進去大山搜捕,最後發現了他。


    那時候,他差點變成一副骷髏,沒有被野狼撕咬的地方紅腫發亮,被水給泡發了,惡臭難聞。


    肚子被刨開,腸子也被唿唿啦啦拖出去老遠。


    有幾根腸子還被鳥兒叼上了大樹,一大群鳥兒在爭相搶奪。


    公家的人跟仙台山的群眾差點沒認出他,分辨了很久,才看清楚囚衣上的編號。


    因為天氣炎熱,腐爛嚴重,根本無法收拾,也不能往迴弄,所以就地火化。


    所有人都覺得,陶大明是在半夜被野狼群襲擊的,沒有人把他的死跟死去的二毛聯係到一塊。


    這件事二毛瞞過了全村的群眾,卻獨獨沒有瞞得住陶二姐。


    陶大明的骨灰被抱迴來那天,陶二姐在紅薯窖抱著二毛的腰問:“二毛,大明叔跟俺的藏身地點,是不是你報的信兒。”


    二毛沒有隱瞞,說:“是……。”


    “那大明叔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是你把他弄死的,對不對?”


    二毛沒有驚訝,也沒害怕,表情平淡無奇:“是……你咋知道?”


    二姐說:“那天你迴來,解衣服的時候,俺看到了你被水侵泡的香煙……還有你褲腿上的泥。”


    “沒錯,他是我弄死的。”


    女人問:“為啥啊?”


    二毛說:“很簡單,他不死,你這輩子都不會安生,而且他該死,我隻不過是替天行道,送他一程。”


    “可他已經知道悔改了,你為啥不放過他?”


    “因為狗改不了吃屎……隻要他活著,早晚還會來騷擾你。你會為我保密的,對不對?”


    陶二姐不說話了,驚訝,感激,恐懼,歡喜,也有點茫然。


    她現在竟然看不透二毛了,不知道他心裏想的啥。


    她當然會為他保密,因為他是為了她才殺人的。


    反正已經為他保密了兩年,多一個秘密也無妨。


    她就是心疼花兒跟順子。


    花兒跟順子沒了爹,兩個孩子多可憐啊?


    所以,陶姐的心裏感到了愧疚。


    第二天,陶二姐早早起床,幫著二毛做好飯,刷了鍋碗,沒有下地,反而去了一次陶大明的家。


    陶大明的骨灰已經埋掉了,埋在了仙台山公用的墳場。


    家裏還是隻有順子跟花兒。


    兩個孩子正在放暑假,做作業。


    陶二姐進門,將點心放桌子上,摸了花兒的頭,也摸了順子的臉。


    花兒哭了,說:“嫂子,俺爹對不起你,你竟然不計前嫌,俺替爹給你賠禮道歉了。”


    陶二姐說:“是俺對不起你倆,妹妹,弟,俺就是你倆的親姐,以後上大學,找對象,姐包了。”


    花兒不知道陶姐為啥這樣做,隻是覺得父親的死,讓女人產生了憐憫。


    陶二姐臨走的時候,還丟下一萬塊錢,給花兒和順子零花。


    她是在代替二毛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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