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跟翠花迴到了家,第一眼瞅到這孩子也吃一驚。


    翠花歡唿一聲撲了過去,將娃娃抱在了懷裏:“呀!這是誰家的娃啊,好可愛!”


    香菱卻一下將翠花推開,眉豆子眼一翻:“別碰他!這是俺跟初九的娃!”


    翠花悶得不行,說:“沒……這麽快吧?香菱,早上走的時候,嫂還發現你肚子是癟的,咋晚上迴來,孩子都這麽大了?難道你肚子是爆米花機?”


    香菱白翠花一眼:“你肚子才是爆米花機呢?這孩子是咱爹娘找茂源叔抱迴來的,以後就是俺跟初九的娃。”


    嫂子點點頭說:“明白了,原來不是親生的啊,抱養的。”


    香菱說:“管你啥事兒?俺就喜歡抱養,初九,過來,瞧瞧咱的娃,俊不俊,帥不帥?沒準將來是條好漢!”


    我說:“俊,也帥,比蟋蟀都帥,感謝蒼天,以後不用折騰了。”


    真要謝謝蒼天,謝謝茂源叔,以後有了孩子,香菱就把心思放在了娃娃的身上,再也不用拉著我沒日沒黑瞎鼓搗了。


    老實說,我現在都不敢迴家。


    因為每晚香菱都跟抓壯丁一樣,抱著我磨纏,鼓搗,折騰,一次又一次。


    她就是想要個孩子。


    現在孩子有了,隨了她的心願,本丈夫終於脫離苦海,翻身農奴把歌唱。


    翠花盯著那娃娃一直看了幾分鍾,越瞅越奇怪,說:“香菱,不對勁兒。”


    香菱問:“哪兒不對勁兒?”


    翠花說:“這娃娃跟初九太像了,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簡直就是兩歲上的楊初九……初九,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在外麵跟別的女人好了,有了野種。把自己兒子抱迴來了?”


    我瞪翠花一眼:“你別添亂行不行?還嫌不夠煩啊?這是人家茂源嬸子娘家侄女的孩子,今年初一拜年的時候,我見過他。”


    娘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對,就是這樣,以後這娃娃啊,就是咱家的人,就是初九跟香菱親生的,誰也不準慢待他。吃飯,吃飯……。”


    吃過飯,燒一鍋水洗了澡,然後我進屋子睡覺。


    剛躺下,香菱就把那孩子抱屋子裏來了。


    我說:“你幹啥?弄這麽個小家夥在咱房裏,不嫌吵啊?”


    香菱說:“初九,這是咱兒子啊,不睡咱屋睡那兒?”


    我說:“天知道他是哪兒來的野種,反正不是我的種。你把他弄炕上,我咋睡?”


    香菱說:“你懂個茄子,俗話說母子情深,俺讓孩子跟咱一塊睡,是為了增進一家人的感情。他沒吃過俺一口奶,俺再不把他裹大,將來就真的跟俺生分了。”


    “行行行,隻要你樂意,咋著都行!”


    沒辦法,隻好往旁邊挪挪,給這小王八蛋騰地方。


    今天,娘跟香菱全都做了準備,特意讓人進城捎奶粉。


    因為奶粉還沒從城裏捎迴來,所以娘隻好用白麵糊糊加白糖喂養他,還燉了倆雞蛋。


    他們還真把這小混蛋當真親生的養了。


    白麵糊糊加白糖,說白了就是糨子。


    奶粉接濟不上,茂源叔跟茂源嬸子也是這樣喂孩子的。


    所以,我兒子是吃糨子長大的。


    小家夥睡熟了,臉蛋紅撲撲的,眼睛緊閉,眉毛很長。


    那長睫毛好熟悉,跟一個人很像,一下子讓我想起了紅霞。


    當初,紅霞也有一雙長睫毛,眼皮撲閃下來的時候,可以覆蓋到麵頰。


    心理不由一陣淒楚,如果這孩子是紅霞給我生的,她還活著,從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我身邊的香菱就是紅霞,那該是多麽幸福的一家啊?


    可這個念頭隻是在腦海裏閃念一下,立刻就消失了。


    哪有那麽多如果?命運的安排,由不得人抉擇。


    香菱在一旁守護著娃娃,打著毛衣還時不時瞅瞅他,越看越喜歡。


    每次瞅孩子,媳婦眼神裏都有一股慈祥,好像娃娃就是她的一切,她的所有。


    你還別說,這小王八蛋還真是跟我很像。


    我自己都懷疑,是不是跟茂源嬸子的侄女有染,生下了這個小孽種。


    不過我從沒有出過大山,茂源嬸子的侄女是誰,也沒見過。


    估計也俊不到哪兒去。


    香菱拿著毛線,扯著長針在打毛衣,彎針鉤針,指頭靈活。


    她說:“初九,給咱兒取個名字唄?”


    我說:“顧不上,累呀,讓爹娘來取。”


    “切!取個名字又累不著人。你念過高中,差一點就上大學了,有知識有文化,比咱爹娘強。


    他們都是大老粗,隻會取狗剩子啊,小貓子啊,二狗子啊那些糙名字,咱孩子的名字要霸氣,有深意。”


    我說:“深意個毛!歪名好養活,那就叫他根兒吧。”


    香菱一愣:“為啥要叫根兒?”


    “你不是整天都說想把我的根留住嗎?現在你有了根,咱就叫他根兒。”


    香菱說:“不行不行!太難聽了,虧你還是高中生,還不如大老粗呢。”


    我搔著腦袋想了想,自言自語:“天上掉下來的兒子,將來在我楊初九的教導下,他會展翅高飛前程無量,鷹隼試翼,風塵吸張。叫他……天翼,楊天翼!”


    香菱一聽嘴巴張大了,驚訝地說:“行啊初九!不愧是有文化的人,天翼真是個好名字,咱以後就叫他楊天翼!上天給的翅膀!”


    她情不自禁,猛地低下頭在孩子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兒子,咱有名字了,你爹給你取的,叫天翼!天翼,俺地親乖乖啊……。”


    看著香菱逗孩子的樣子,我沒搭理她,反而用枕頭捂上腦袋,不一會兒睡過去了。


    老實說我對這孩子不感冒,它就是我討好香菱的工具。


    隻要香菱不跟我鬧,好好過日子,要星星給她摘星星,要月亮給她摘月亮。


    要兒子,立馬弄個兒子出來。


    人都說父子是冤家,起初,我跟這小王八蛋就是冤家。


    因為自從他出現以後,家裏的日子就被弄得亂七八糟。


    他半夜倒是不哭,就是折騰人,他不睡,也弄得我不能睡。


    首先,不是拉屎就撒尿,滿屋子尿騷味。


    香菱沒養過孩子,有點手忙腳亂。一會兒讓我拿尿布,一會兒讓我衝奶粉。


    她每晚都要醒幾次,就怕孩子凍著,餓著。


    關鍵是小家夥淘氣,在被子裏踢騰,哇哇啊啊大叫,手舞足蹈,尖利的指甲抓我臉上淨是血道道。


    這還不算,有次我做夢,跟孟哥一起喝酒,一杯酒剛端起來喝進去,覺得不是滋味。


    孟哥在那邊喊:“好酒啊,好酒!”


    我舔舔嘴唇,沒嚐出好在哪兒。睜眼一看,臥槽!孩子正騎我脖子上撒尿,尿水衝我滿頭滿臉滿嘴巴。


    香菱在旁邊笑得格格爬不起來,說:“童子尿大補,別吐啊別吐,咽下去。”


    我氣急了,第二天晚上直接卷起被窩到山上的工地去了,再也沒迴來。


    孩子的出現給這個家增添了無數的色彩,娘跟香菱忙得團團轉。爹跟翠花從地裏迴來,也忙得團團轉。


    翠花對娃娃可好了,香菱不在的時候,她總是抱著孩子親。悄悄說:“天翼,快快長吧,長大了,你要喊俺大娘的,俺是你大娘,俺知道……你就是初九的種子……。”


    同時,孩子的出現,也給這個家帶來了災難,甚至給整個村子帶來了災難。


    而且這次災難同樣是滅頂之災。


    大路剛剛開修一個月不到,也就是這年的陰曆三月,仙台山發生了又一次大狼災。


    這場大狼災就是這孩子引起來的,一場人與狼之間的奪子大戰正式拉開……。


    我楊初九有兒子了,不單單山裏的人知道了,山外的狼也知道了。


    茂源叔騙過了所有人,卻獨獨騙不過兩條狼。


    這兩條狼,一條是我家裏喂養的狼崽辛巴,另一條就是山上的白鼻子狼王。


    白鼻子狼王跟我之間的仇恨還沒有結束。


    兩次爭鬥的慘敗讓它感到了深深的屈辱。上次學校那次襲擊也讓它損兵折將。


    再加上當初的奪子之仇,殺妻之狠,這東西更是對我恨之入骨。


    終於,在這個下著鵝毛大雪的春天,狼群再一次出動了。


    今年春寒,冬天特別長,梨花開罷桃花開。桃花剛剛嶄露頭角,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給壓在了枝頭上。


    常言說:三月也飛桃花雪,這場桃花雪來的讓人遂不及防。


    當時,我跟孟哥,狗蛋,趙二他們在山上修路。一個月的時間,大路隻是修了不到五裏地。


    因為前麵的路真的很難修,淨是懸崖峭壁,到處是花崗岩,開鑿起來特別困難,隻能天天用炮崩。


    炮聲一炸,轟隆隆作響,地動山搖,塵煙四起,整個仙台山都在顫抖,嚇得山上的狼也無處藏身,渾身戰栗。


    狼本來就餓了一個冬天,天生對放炮恐懼,很多母狼都嚇得流產了。


    這徹底激怒了白鼻子狼王,於是,它一聲召喚,帶著上近百條青狼,浩浩蕩蕩向著村子殺奔而來。


    白鼻子狼王之所以選擇攻擊村子,是有計劃有預謀的,因為村子空了。


    男人們全都上山修路了,村裏隻剩下了女人。


    狗群也沒有了,全都在學校保護孩子們。


    小學校也無法攻擊了,因為我加高了圍牆,安裝了鐵絲網,有狗群的幫助,狼們根本無法下口。


    再加上一場腳脖子深的大雪,女人們全都窩在家裏,所以大白天。狼群就那麽堂而皇之撲進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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