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腦袋從窩棚裏鑽出來,提上鞋子馬不停蹄飛奔而下,直奔奶奶廟。


    翠花在後麵嚇一跳,大喝一聲:“初九!你幹啥去?”


    我說:“殺了二毛,為紅霞報仇!”


    翠花說:“你糊塗!殺人是要償命的,趙二哥,給俺攔住他!”


    趙二也感到了不妙,知道我一定會去找二毛報仇,所以猛地撲過來抱上了我的腰。


    “初九,你冷靜,冷靜一下,紅霞的死不一定就跟二毛有關,別魯莽啊!”


    我身子一扭,把他甩開了,抬手一指他的鼻子:“是兄弟你就別跟過來,要不然連你一塊揍!我知道你跟二毛是本家,想袒護他,以後就不是我楊初九的兄弟!”


    我不由分說走了,趙二哥杵在哪兒沒動彈。


    其實他也挺為難的,一邊是本家兄弟,一邊是好搭檔好哥們,幫誰也不好。


    翠花從梯田上跑下來,問:“二哥,你咋不攔住他?”


    趙二說:“我不敢,這小子惹急了會用針紮我,讓他去吧。”


    翠花急得直跺腳:“那怎麽行?就初九那火爆脾氣,一定會把二毛給活剝了的!真的會弄出人命。你忘了仙台山的狼群是怎麽死的?”


    趙二哥點著一根煙,不慌不忙說:“那你去啊?初九就聽你的,你一咳嗽,他就渾身打哆嗦。”


    趙二這小子分明是看笑話,那意思,我害怕嫂子翠花,因為愛她,所以怕她。


    其實我跟翠花那點事兒,村裏人都知道了,早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翠花一跺腳:“懶得理你!”女人風風火火追著我的身影同樣上去了仙人台。


    ……


    二毛真的迴來了,這小子在外麵流浪了不到一年,混得不咋樣,衣衫襤褸,是討著飯迴來的。


    他沒有找到工作,自己都差點沒養活。


    迴到家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分,他的老娘栓子嬸正在哪兒哭泣。


    栓子嬸是想男人想的,也是想兒子想的。


    他的男人栓子叔已經出山打工十年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兒子再一走,隻有她一個人獨守空房,要啥沒啥,孤苦伶仃,一個女人真的很不容易。


    看著北飛的孤雁,她愁眉不展。


    栓子嬸坐房中雨淚瑩瑩,想起了趙栓子她的老公。


    白日裏沒有人陪她說說貼心話,到夜裏爬上炕上,摸哪兒都冷冰冰。


    早些年栓子叔還十分年輕,他們倆在炕上經常折騰。


    現如今男人一去不迴,每天晚上女人都憋得不行。


    栓子嬸啊,淚汪汪,想男人想得她臉都焦黃,三天吃不下一碗飯,兩天喝不下半碗湯。瘦得她前腔貼後腔。


    腳下的布鞋穿不住,手上的頂針幾裏咣當。半夜起來上廁所,不服桌子就得扶牆。


    栓子叔走一日她就牆上畫一道,男人走兩天道就成雙。栓子叔走了十年整,橫三豎四她畫滿了牆……


    如果不是她侄子看得緊,那道道從海南島一直就畫到了沈陽。


    栓子嬸從廁所出來,提上了褲腰,扭身看到了兩隻貓,母貓在前麵蹬蹬腿兒,公貓在後麵躬躬腰,老太太一看生了氣,脫下布鞋去打貓。


    一邊打一邊罵:“你們兩個不要臉的貓,大白天的幹那個事兒?小心老婆子把你倆劁了!”


    結果布鞋沒掄好,一下子飛牆那邊去了,那邊傳來哎呀一聲尖叫:“娘,你幹啥?咋用布鞋打我?”


    那布鞋正好砸兒子二毛的頭上。


    栓子嬸聽清楚了,是兒子二毛迴來了,她大叫一聲:“二毛,兒啊,你咋才迴來啊?”


    滾滾的熱淚把持不住,嘩嘩向下掉。二毛也一頭紮進娘的懷裏,悲喜交加,跟小時候吃奶一樣。


    “冤家啊冤家,這一年你哪兒去了?咋不迴來看看娘啊,你把娘忘了,忘了啊嗬嗬嗬……。”栓子嬸又驚又喜,悲喜交加,抱著兒子嚎啕起來。


    二毛說:“娘,俺這不迴來孝順你了嘛?你可好啊?”


    栓子嬸說:“不好!這日子……沒法過啊。”


    的確沒法過,家裏太窮了,栓子嬸上了年紀,體力大不如前。


    鄉下的活兒累人,犁,耬,鋤,靶,哪一樣也需要男人。還有澆水,播種,收割,沒男人莊家都收不到家。


    沒有糧食吃啥喝啥?眼看著缸裏的糧食就斷頓了,二毛再不迴來,她隻能依靠鄰居施舍,或者出山討飯去了。


    看著娘瘦骨嶙峋的樣子,二毛的心理也不好受,說:“娘,兒子迴來孝順你,以後讓你吃好的,喝好的,一輩子衣食無憂。”


    栓子嬸說:“你迴來娘就有盼頭了,真的有盼頭了。”


    二毛問:“娘,小麗嘞?”


    他趕緊詢問小麗,其實這一年發生了很多事,小麗移情別戀,跟了狗蛋,他根本不知道。


    栓子嬸擦幹眼淚,一跺腳:“別提那個小浪蹄子狐狸精,早跟人跑了!”


    “啊?跟誰跑了?”二毛被閃電劈中,咋著也不信小麗會背叛他。


    他出門一年,天天在想她,想她想得度日如年。


    好幾次差點死掉,是家裏漂亮的媳婦給了他活下去的勇氣。


    好好的媳婦,咋迴來就沒了呢?他立刻抓住了娘的手,問道:“娘,告訴我,她跟誰走了,那野漢子是誰?”


    栓子嬸咬牙切齒怒道:“還不是你的好兄弟狗蛋?你走了沒幾天,狗蛋就天天往咱家跑,三天兩頭過來勾搭小麗,就這麽三勾搭兩勾搭,他倆就過一塊了。”


    “啊?狗蛋?”二毛差點氣蒙,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做夢也想不到小麗會跟狗蛋走,怪不得當初狗蛋那小子天天來俺家,坐斷板凳,熬幹燈油。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垂涎小麗的美色很久了。


    兄弟妻,你他媽的真不客氣,不行,老子要找他拚命!


    二毛問:“那他倆現在哪兒?”


    栓子嬸看到兒子迴來,覺得氣粗了不少,膽也壯了不少,報仇雪恨的日子到了。


    她腰一叉,悍婦的脾氣又上來了:“他倆住在仙人台的奶奶廟,小浪蹄子跟狗蛋成親很久了。”


    二毛氣憤以極,猛地衝進廚房,抄起一把菜刀,大喝一聲:“我把這小子砍了!將小麗搶迴來!”


    就這樣,他大步流星衝出門去,直奔奶奶廟去了。


    栓子嬸也不攔著,反而慫恿兒子去,二毛頭前提著菜刀走,她在後麵扛著一根擀麵杖,給兒子擂鼓助威。


    就這樣,一對母子上去了仙人台,這時候天色已經黑透了。


    來到奶奶廟的鐵柵欄門前,二毛抬腳咣當咣當去踹門。一邊踹一邊罵:“狗曰的狗蛋,你給老子出來!還我的媳婦,還俺的小麗!看我不把你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二毛跟小麗就住奶奶廟上,一直沒迴家。


    因為狗蛋的爹老子跟娘老子根本就不讓他倆進門。


    大暗病過去以後,他倆依然沒走,把奶奶廟當成了家,小日子過得甜如蜜。


    雖說家境貧寒,要啥沒啥,可夫唱婦隨,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夫妻雙雙把家還。


    二毛在外麵敲門的時候,小麗正在做飯,女人腰裏係著圍裙,往鍋裏下米。


    狗蛋在哪兒切鹹菜,倆人捏捏手,碰碰腳,一個飛眼換一個媚眼,還在哪兒勾勾搭搭。


    他倆怎麽恩愛也不夠,白天搞,晚上搞,搞得母雞不下蛋,搞得公雞掉了毛。


    做飯的時候也不失時機,你捏我一下,我蹭你一下,摸過來抱過去。四片嘴唇粘一塊,電鋸都鋸不開。


    正在哪兒親呢,忽然不好了,外麵的院門幾乎被人踹散架。


    “狗蛋你個王八蛋!兄弟妻,你龜孫子還真不客氣!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老子對你那麽好,竟然搶我的媳婦。有種你就出來!讓我一刀砍死你!”


    狗蛋首先吃了一驚,渾身打個冷戰。


    小麗說:“不好,是二毛,咋辦?”


    狗蛋一聽,褲子先濕了,衝出一泡尿。


    真是怕啥來啥,從把小麗勾搭走那天,他就知道跟二毛之間的戰爭在所難免。


    可沒想到會來這麽快!按說這小子害怕楊初九,不該這麽快迴來啊?


    說不定這小子真會一刀砍了我,天底下的仇恨分很多種,除了殺父之仇就是奪妻之恨。


    這兩樣仇恨都是不共戴天。


    雖然心裏害怕,可他是男人,不能讓女人頂著,隻能拍拍胸脯說:“別害怕,萬事有我,大暗病咱倆都挺過來了,還怕一個二毛?”


    於是,狗蛋拉起圍裙擦擦手,從大殿裏走出來,大老遠就嗬嗬笑,掏出一根煙遞了過來。


    他說:“二毛哥,你咋迴來了捏?迴來也不跟兄弟打個招唿,我好陪你喝兩盅!”


    看到狗蛋,二毛的火氣就不打一處來,大罵一聲:“我喝你娘個雞毛!搶我媳婦,要你的狗命!”


    二毛是從鐵柵欄門上翻過來的。


    當初,為了防止那些患病的人逃走,茂源叔才讓工匠焊接了這個鐵柵欄門。


    上麵都是尖尖,那些尖尖可以把男人變成女孩,也可以讓女孩變成女人。一不小心坐上去,繁衍子孫後代的東西就沒有了。


    二毛胖,身子笨,翻過去的時候果然不小心,褲子被劃扯了,還差點扯了蛋。


    他是一個跟頭栽下來的,爬起來以後顧不得疼痛,掄起菜刀直奔狗蛋就砍。


    可狗蛋根本沒有躲閃,心說你砍吧,挨你一刀,換你一個媳婦,這筆買賣照樣劃算。


    就這樣,一道紅光迸射,狗蛋生生挨了他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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