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這個年過的很慫,仙台山看不到一點喜氣的樣子。


    早些年每次過春節,都很熱鬧,二十三請灶神,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燉大肉,二十六汆丸子,榨麻糖。二十七就更熱鬧了,家家戶戶都是剁餡子的聲音,叮叮咣咣亂響。


    大家開始準備年貨,小孩們滿街亂竄。


    大年三十天不黑,家家戶戶就貼上了新對聯,門口大紅燈籠高高掛。


    特別是晚上,二踢腳,禮花彈,三響雷,鑽天猴,漫天飛舞。


    放完大鞭,山民們開始舞社火,踩高蹺,鑼鼓隊跟響器班子一起敲響,叮叮叮,當當當,弟弟大,洞洞大,屋裏娃……非常熱鬧。


    漫山遍野的野狼都被嚇得四處亂竄,無處藏身。


    可今年,舞社火沒人了,踩高蹺的隊伍沒人成立了,至於響器班子,更是湊不夠人。


    仙台山陷入一片寂靜中,即便有人放一兩聲鞭炮,點兩個鑽天猴,也跟新媳婦放屁似得,沒啥聲音。


    大暗病給了山民沉重的一擊。仙台山耷拉著它無奈的頭顱,在哭泣,在顫抖……。


    但是年該過還得過,人人仍舊在包餃子,吃年夜飯。


    半夜12點,爹就睡不著了,起來打開門,在院子裏生了一堆火。


    這堆火是有說法的,燒的是柴火,而且火勢越大越好,因為柴旺就象征著財旺。


    村民們喜歡這個,新年討個好彩頭。


    每次過年,爹總是早早起,搶著跟人放第一掛大鞭,今年別人家不點,俺家也不好意思點了。


    大年初一一般都是五更起床,六點不到就吃過餃子了。


    然後年輕人相跟著,去給街坊鄰居拜年,小夫妻也一雙雙一對對,手牽手給老人送去祝福。


    大家都樂意拜年,因為拜年會有紅包拿,也就是俗稱的壓歲錢。


    爹這麽早起來,就是在迎接晚輩們來拜年,紅包也早就準備好了,口袋裏鼓鼓囊囊的。


    老爺子今年有錢了,胸口也拔得高高的,神氣十足,打算在小輩們麵前顯擺一下。


    而且他早早就放好了懶漢棍。


    就是在大門口的位置橫一根木棍,過來拜年的,誰不注意絆倒誰。也就證明誰是懶漢,腳都懶得抬。


    所謂的懶漢棍,是老人在教育後生晚輩,下一年要勤勤懇懇,勤勞持家,決不能做懶漢。


    吃過飯還是沒人來,我放下碗抹抹嘴說:“爹,我走了,出去拜年了。”


    爹說:“去唄,先到你茂源叔家,給他拜年,別管咋說,他也是你半個爹嘞。”


    我說:“嗯。”扭頭跟嫂子還有娘打個招唿,走出了家門。


    外麵很黑,大街上冷冷清清,拜年的人不多。


    第一個要去的地方,當然是茂源叔家。


    他是我老丈人,紅霞沒了以後,他跟俺茂源嬸子很孤單。


    特別是茂源嬸子,眼睛都哭瞎了。


    來到茂源叔家,果然,茂源嬸子在哭,想紅霞想得不行。


    早些年是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可今年隻剩下了老兩口。


    年前,白菜賣了錢,為了照顧他倆,我特意買了半扇子豬肉,幾包點心,還有瓜果禮品孝敬他們。


    而且還給他們留了二百塊錢,代替紅霞盡孝。


    走進門,二話不說,撲通跪倒:“爹,娘,女婿給你們拜年了。”


    茂源叔跟茂源嬸子趕緊來攙扶我:“初九,來了就算,都一家人。”


    茂源叔將早已準備好的紅包塞進了我口袋裏,說:“拿著,爹的一點心意。”


    茂源嬸子說:“初九啊,俺妮兒沒了,兩個紅包,你記得給她燒一個,她生是你楊家的人,死是你楊家的鬼……。”


    我說:“知道了,爹,娘,你倆別難過,說不定紅霞沒死,還活著呢。”


    兩位老人一愣:“你咋知道。”


    “因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天沒看到她的屍體,我絕不相信她會死。而且上次出山,我聽說,曾經有人看到過她,她掉下山崖以後被摔傻了,找不到家門。


    我沿著那人指的方向找了好幾天,也沒找到。我想……一定是紅霞。”


    純粹是滿口胡說八道,編瞎話騙他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不能看著兩個老人思女成病,鬱鬱而終。


    善意的謊言,完全是讓他倆充滿希望,是晚輩對老人的安慰。


    茂源叔立刻驚喜起來,抓住了我的手,眼睛裏充滿了亮光:“真的?”


    我說:“真的,你倆放心,就算紅霞真的不在了,你們還是我的親爹親娘,我會跟紅霞活著一樣孝順你們,將來床前伺候,養老送終。舉幡子,帶孝帽子,摔盆子。”


    一番話說出來,茂源叔跟茂源嬸子激動非常,拉著我的手不知道說啥好。


    “初九,你真是個好孩子……。”


    我說:“爹,我找你,除了拜年,還有別的事兒。”


    茂源叔問:“有啥事兒?”


    “明天,你能不能安排人,到城裏去,幫著我賣一百副銀針。就是專門中醫針灸的那種,放心,這些錢我來出“


    茂源叔又是一愣:“你……買那麽多銀針幹啥?”


    我說:“治病,我要為仙台山所有患暗病的人治療,一副銀針不夠用。”


    “啥?你會給他們治病?公社跟縣裏那麽多醫生都治不好,你敢說這大話?”


    我說:“隻能試試了,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吧?能救活幾個最好,實在救不活,也算咱們盡力了,不能坐以待斃……。”


    茂源叔更加激動了:“初九,如果你能將患病的人治好幾個,那我在這兒發誓!下一任的村長你來做,我甘願讓位!……買銀針不是問題,這部分錢算大隊的。”


    我說:“不行!算我的,我知道大隊窮。一分錢也沒有了。”


    的確,大隊真的沒錢,茂源叔跟幾個村委的工資,幾年都沒有結算過。


    要不然也不會急於把那五十畝荒地承包出去。


    茂源叔一拍腿說:“那中!你先墊出來,將來從你的承包費裏扣!”


    就這樣,茂源叔不吃飯了,立刻動身,安排村子裏一個年輕力壯的青年,騎上一匹快馬衝出大山,年初一就到城裏的藥店購買銀針去了。


    患病的有上百號人,一副銀針根本忙不過來。


    如果每人的身上都刺幾十根的話,至少需要上千根銀針。


    太陽剛出來,我也動身了,背上藥箱子來到了奶奶廟的門口。


    敲開裏麵的門,首先找到了趙二哥。


    見到趙二哥以後我迫不及待,立刻拉住了他的手,氣喘籲籲問:“二哥,俺嫂子在不在?”


    他說:“在,西大殿睡覺呢,你找她幹啥?”


    我說:“二哥,你媳婦……讓我摸摸中不?”


    趙二哥一愣,眼睛瞪圓了,牙齒一咬:“你說啥?”


    我說:“你媳婦,讓我摸摸中不?”


    啪!趙二那小子急了,抬手就是一巴掌,將老子給扇蒙了。


    “楊初九你說啥?大年初一,過來摸我媳婦?”


    也趕上趙二這小子力氣大了點,扇得哥們滿眼冒金星。


    抬手一捂臉:“是啊,就是要摸你媳婦,不摸不知道,摸摸好奇妙,你他媽扇老子幹啥?”


    趙二說:“我扇你?要不是大年初一打人不好,我他媽還踹你呢!楊初九!想占便宜想瘋了吧?你說你摸我媳婦幾次了?還沒摸夠?都他娘的摸上癮了是不是?”


    我尷尬一笑,趕緊解釋:“二哥啊,你誤會了,不是我非要摸你媳婦,而是想給她治病,我會按摩針灸,按摩針灸可以治療她的暗病,你說你讓摸不讓摸吧?


    讓摸,我就給她治,不讓摸,我就去摸別人了。”


    趙二又楞了一下,瞅瞅我紅紅的臉頰,再瞅瞅自己的巴掌,問:“你說的是實話?”


    我道:“廢話!就你媳婦那身臭肉,以為老子樂意摸啊?白給也不要。不是看咱倆關係好,打死老子也不摸她。”


    我氣唿唿的,摸她媳婦,跟受了多大委屈似得。


    的確,換上別人,老子還不摸呢。


    “你確定,摸摸她能治病?”


    “我隻是試試,治好了算她命大,治不好你也別怪我。”


    趙二抽搐了一下,最後一跺腳:“好,如果真能治病,那你摸吧,使勁摸,一點也別客氣!”


    就這樣,趙二拉著我的手,來到了西大殿門口。


    這座奶奶廟分為東殿跟西殿,東大殿住的是男人,西大殿住的是女人。


    男人跟女人都是大通炕,互不幹涉,各有各的領地。


    啪啪啪,趙二開始敲門:“桂蘭,你開開門。”


    執拗,門開了,閃出了桂蘭嫂的臉,女人滿麵的倦容,頭發蓬鬆,眼皮浮腫。


    她問:“老二,咋了,找俺啥事兒?”


    趙二哥還不好意思呢,張嘴就說:“桂蘭啊,你讓咱兄弟……摸摸唄。”


    “啊?”孫桂蘭一下子瞪大了眼:“老二,你在說啥?……咋這麽慷慨?”


    趙二趕緊解釋說:“不是,初九說了,他的按摩術可以治暗病,想在你身上試試。你說……行不行?你要是同意呢,就讓她進去,不同意,就趕他走……”


    趙二哥的話還沒有說完,沒明白咋迴事,孫桂蘭就出手了。


    女人說聲:“沒問題……。”她的手已經拉上我的手。


    嗖地一下,將本帥哥給扥進了屋子裏。咣當一聲關上了門,差點把趙二的鼻子給碰扁。


    這娘們還有點迫不及待。


    趙二哥在門外感歎一聲:“這麽……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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