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陛下的旨意後,禮部當晚便派人登門為李元吉進行了量體裁衣。等他們忙完離開,李家二公子將代替陛下在祭祀大典中向天地、列祖列宗匯報戰功的事情便立即如颶風一般在泰安城的官場之中傳開了。


    第二日,剛走進戶部衙門的李敬賢突然愣住了,因為都已經到點了,可各個司的同僚們不僅沒在各自的班房裏辦公,竟然還聚在院子裏熱火朝天地聊天。他正想走上去詢問原因,便見眾人突然“嗡”地一窩蜂似地全衝了過來,將自己裏三圈外三圈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等他開口,趙侍郎便一把摟住了他的肩膀:“哈哈,李老弟,恭喜恭喜啊。”


    趙侍郎說完,四下圍著的一眾同僚立即齊齊道喜:“李大人(李老弟),恭喜。”


    李敬賢被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趕緊問:“何喜之有?”


    錢侍郎一把按住他這邊的肩膀:“哈哈,還在裝傻。”


    聽了這話,李敬賢便立即想到了元吉的婚事,因為除了這事,最近家裏確實沒什麽喜事了。不過他又感覺相當困惑,因為這門親事他還沒來得及去提呢,他實在搞不懂這些人是怎麽知道的。


    見李敬賢仍裝出一副茫然無知的表情,趙侍郎立即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老弟,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們在這座衙門裏麵待了多久了?少說也有十年了吧,關係都已經鐵的不能再鐵了,這麽大的事情還瞞著我們,當真是太不厚道了。”


    “老趙說得對。”錢侍郎也趕緊插話:“李老弟,貴公子要代表陛下在祭祀大典上宣讀祭文,這可是光宗耀祖、名垂千古的蓋世榮耀啊,這事你應該早點跟我們說啊。我們都是同僚,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居然到現在才知曉這個消息,而且還是聽別人說的,怎麽?你是真的不把咱們當兄弟啊。”


    他這話剛說完,又有人站了出來:“是啊,李大人,這不僅是你的榮耀,也是我們戶部全體同仁的榮耀,你秘而不宣也太不仗義了。”


    聽到這裏,李敬賢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大家說的喜事是祭祀大典。這真不能怪他反應慢,他哪裏能想得到禮部的人昨天夜晚才登門,今天一大早這消息就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了。


    見李敬賢一臉的錯愕,錢侍郎便沒好氣地推了他一下:“嘿,還在裝,你可千萬別說你還一無所知啊。”


    聽了這話,眾人立即哄笑起來。


    李敬賢趕緊擠出一絲笑意:“嗬嗬,實不相瞞,這事我是昨天禮部官員登門時才知道的,並不比你們早多少。”


    “真的啊!”一個中年小吏直接驚訝地喊起來,“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嚴了吧,要知道祭祀大典可隻有五天時間了啊。”


    站在他旁邊的一個小吏趕緊接口:“那是,這可是先皇的百年壽誕,你也不想想它有多重要,到時候陛下、皇室宗親、王公貴族、達官貴人都要參加,安全工作自然不能馬虎。”


    “嗯。”眾人紛紛點頭,都相信了李敬賢的瞎話。


    錢侍郎再次殷勤地摟住李敬賢的肩膀:“老弟,陛下對元吉那小子可真是器重啊。我大楚王朝建國三百年,有幸參加皇家祭祀大典的外臣不是沒有,可也絕對不多。這其中像這般年輕的,元吉真的是城隍廟的旗杆——獨一無二。”說完轉頭看看眾人,“我沒說沒錯吧。”


    四周的人當即紛紛響應:


    “沒錯。”


    “錢大人說的對,像這般年紀、資曆的,元吉小公子確實是獨一個。”


    李敬賢趕緊抱拳:“完全是運氣好罷了。”


    聽了這話,趙侍郎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老弟,用不著如此謙虛,這都是元吉那小子自己掙來的。”說完看著錢侍郎,“老錢,我記得那些參加過祭祀大典的外臣可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官職最低的也是正二品的達官顯宦吧。”


    錢侍郎立即迴答:“對,你說的沒錯。”


    趙侍郎的眼裏當即射出兩道興奮的亮光:“這說明什麽,說明咱們小李公子未來可期,對不對啊。”


    眾人立即紛紛響應:“對!”“對!”接著看向李敬賢的目光瞬間又炙熱好幾分,裏麵還夾雜著濃濃的羨慕,當然還有一些嫉妒,不多,但確實有。


    李敬賢趕緊抱拳:“犬子何德何能,大家萬不可這麽說。”說完便趕緊告辭,“諸位,李某還有要事處理就先行一步了。”說完便趕緊地往人群外擠。


    眾人見狀立即伸手去拉,可還是讓他逃了出去。


    走進班房,李敬賢這才長舒一口氣,然後走到自己的書桌後一屁股坐下。全天下的父親無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類拔萃、前程似錦,他自然也不例外,剛才被那些人恭維的時候,在內心深處他其實還是相當開心的。不過,古話說的好: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孩子用了兩年的時間便走到這一步,他感覺確實有些快了,便一直覺得有些不踏實。所以每當孩子大出風頭,成為大家談論的焦點時,除了開心,他感受更多的還是惶恐。如果這事他能控製,他絕對不會讓孩子參與進去,要知道這裏不是唯軍功至上的邊疆,而是泰安城,是大楚的政治中心。


    雖然躲進了這間小小的班房,可李敬賢今天一天都沒有得到什麽安寧,因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個同僚走進來跟他打招唿,然後熱絡地閑聊幾句,就連那些平日裏沒什麽交情的都會跑來套個近乎,真把他忙壞了。


    好不容易熬到放衙,他立即收拾東西開溜,可剛走到門口卻迎麵碰到一個他打破腦袋都想不到舊相識——魏長恭。


    要知道自從去年魏長恭拒絕了他的提親提議,兩人就斷絕了一切接觸,到現在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魏長恭也沒想到會與李敬賢撞個對臉,便直接呆愣當場。


    過了一會兒,李敬賢率先反應過來,於是趕緊擠出一副笑臉:“哈哈,魏兄,來,請進。”


    魏長恭也急忙笑臉相迎:“哈哈,李兄,好久不見。”這話說完,自己又尷尬住了。


    李敬賢立即出聲化解:“哈哈,快進來坐。”說著便把他請了進來,然後趕緊給他倒茶。


    在這段時間裏,魏長恭的神色忽明忽暗,好似正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倒完茶,李大人立即伸手示意:“魏兄,請。”


    見李敬賢依然如往日那般熱情,魏長恭忐忑不安的心這才終於放了下去,然後立即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地喝起來。喝完後,愉快地放下茶碗,一臉笑嘻嘻地開口道:“哈哈,恭喜李兄,生了一個出息的兒子。”


    李敬賢還是那一番說辭:“哪裏,哪裏,就是運氣好而已。”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依然掛著笑容,不過心裏卻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魏長恭拒絕兩人已經口頭約定好的婚事時,他失望極了,也極其生氣,不過後來想想還是放下了,因為以他那時的處境,那個決定也算是趨利避害的人之常情。不過現在他不這麽想了,他感覺眼前這個人確實變了,已經不是他以前認識的那個堅貞不屈、意氣風發的知己了。


    魏長恭自然不知道李敬賢的心思,依然殷勤地與其聊著天,說是聊天,其實一直都是他在問問題,而且都是與李元吉有關的問題,像什麽在鐵石騎軍立了多少戰功,得到了多少賞賜,當上了禦前侍衛是不是能經常見到陛下,等等。


    李敬賢雖然已經察覺到這個老友變了,不過還是熱情地迴答了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而且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完了李敬賢的詳細講解,魏長恭別提有多開心了,當即又逮著李元吉一頓猛誇,誇完話鋒一轉:“哈哈,我那小女,李兄還記得吧。”


    李敬賢突然一愣,然後才老老實實地迴答:“婧婧嘛,我當然記得。”


    魏長恭“哈哈”一笑:“婧婧幾天前還在念叨著她的元吉哥哥呢,哈哈,兩個孩子小時候關係就不錯。欸,我記得元吉那小子還沒定下親事吧,婧婧也同樣未許下婚約,現在這兩個孩子都大了,我看幹脆就把他們兩個湊成一對算了。”說完又“哈哈哈”地笑起來。


    他笑得還真是挺歡的,不過李敬賢卻呆住了,而且感覺胸口上好像突然重重地挨了一拳,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


    見李敬賢不說話,魏長恭趕緊問:“李兄感覺如何?”


    李敬賢不帶猶豫的,趕緊抱拳:“魏兄,真是抱歉,元吉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且我們已經準備給他提親了,如果不是祭祀大典,這會兒恐怕已經定下來了。”他沒有說謊,他與夫人確實已經在為孩子親事做準備了,而且就算沒有做準備,就算元吉沒有喜歡的人,他也是不會答應的,這不是因為元吉出息了,他的眼光變高了,而是經曆了上次的事情後他真的感覺不能這麽做了。


    聽了這話,魏長恭直接呆愣當場,臉上的笑容也轉瞬間全僵住了。愣了片刻後才幽幽地開口:“哈哈,那,那可真不湊巧。”


    李大人趕緊賠笑:“的確不湊巧。”


    經過這麽一出,這天就有些聊不下去了,又象征性地問了幾個問題後,魏長恭便起身告辭了。


    客氣地將人送出門,看著他的身影逐漸遠去,李大人不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他知道這迴是真的失去了這個曾經的知己。


    迴到自己的班房,魏長恭立即關上房門,然後“啪”得往自己的臉上抽了一巴掌,這次腸子是真的悔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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