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裏,秦柳瑟總算睡了個好覺。


    大概也是因著,心裏頭覺得跟永嘉帝的緣分已盡,拱手讓出這個人人羨慕的位子,其實倒是也不難。


    次日早晨,秦柳瑟早早便起來,剛過卯時,便起了身,由著侍女伺候漱口打扮。


    其實昨夜裏她便琢磨好了,永嘉帝那樣氣唿唿的走,隻怕今日晨間,降位分的聖旨便會到這昭陽宮來。


    秦柳瑟起了個大早,便是為了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卻沒想到從卯時等到了巳時,從清晨的風裏帶著朝露,等到風中帶暖,也沒有傳來朱萬喜過來宣旨的消息。


    倒是過了巳時初刻,那邊永嘉帝的人馬出宮往獵場去的消息傳過來了。


    不過,雖然永嘉帝沒有下旨,但是秦柳瑟與永嘉帝之間出了問題,並沒有因為永嘉帝的態度模糊而藏住,很快在後宮人盡皆知。


    因著這一日早晨,跟著永嘉帝去了秋獵的妃嬪,是柳依依。


    是以,永嘉帝的行列不過剛出了宮,這消息便像長了翅膀一樣,在後宮傳開了。


    秦柳瑟倒是半點都不驚訝,她不去,永嘉帝總是要找個人跟著一同前去。


    而眼下,柳依依確實在自己之後,算是永嘉帝寵的稍稍多一些的妃嬪。


    也不知這迴,自己失了寵,柳依依會不會取代自己的位置……


    眼下心如止水,秦柳瑟甚至對這些都完全沒有了興致。


    秦柳瑟聽完小福子迴來傳的話,吃了一盞牛乳茶,然後放下茶盞,去了外頭院子裏,陪兩個小孩曬太陽。


    昨日之前,每日都在承乾宮醒來,而今日,便是在這昭陽宮,雖說相隔一日,但此情此景,已經截然不同。


    不用承寵,也有不用承寵的好處,那便是秦柳瑟自己的時間,一下子變得格外充裕。


    與小皇子小公主玩了一日,兩人就連夜裏頭,都要黏著娘親一起睡覺。


    這便是小娃娃的單純可愛之處,誰陪著、誰待他好,小娃娃雖然不會表達,卻分外的清楚,也總是十分直接地表達出來。


    而眼下,秦柳瑟最享受孩子的這種跟隨和黏膩的。


    這一日,秦柳瑟都沒有出昭陽宮。


    因著知道今日在外頭碰到人,那些人嘴裏會說出什麽話來。不外乎便是旁敲側擊詢問她與永嘉帝的事情,如若確認了她真的失寵,便會一個一個的來陰陽怪氣。


    沒出門,但昭陽宮裏卻有專門的包打聽。


    小福子和小寶兒時常在外頭走動,午膳時辰,便著急忙慌的一路小跑迴來,“娘娘,娘娘!”


    臨近晌午,秦柳瑟正在用著午飯,看倆人這著急的模樣,還以為出了什麽事,一時一顆心也提起來了。


    秦柳瑟放下手中的碗筷,看著兩人,問道,“出了什麽事?”


    眼下永嘉帝不在皇城,若是出了事,確實得來找她處理。


    小福子看秦柳瑟一臉著急,以為嚇到她了,擦著汗說,“娘娘,沒事沒事!”


    “什麽叫沒事?有事,還是大事!”小寶兒拍了小福子一把,換上自己來說,“娘娘,是淑妃娘娘……”


    說到這裏的時候,小寶兒還頓了頓,而後便又有些心驚的道,“淑妃娘娘沒了!沒了!……聽說是昨夜裏,被皇上賜了毒酒,今晨,那人已經被抬出去了。”


    做得無聲無息的。


    秦柳瑟聽到這話時,控製不住地心頭動了動,睫毛輕顫,愣了一愣。


    一方麵是痛快,另一方麵,是想到昨夜裏……一時不免就想著,永嘉帝是原本就想將辛淑妃賜死的,還是是因著昨夜她那番話……


    她無法確認自己這個決定明智不明智,但心裏頭,卻沒有絲毫的後悔。


    秦柳瑟不想再多想下去,便點了點頭,讓兩人去用午膳,自己也接著用午膳了。


    ——


    到得第二日,秦柳瑟還是出了門,閉門不出並非她的風格,昨日在宮裏待了一日,她已然將情緒處理的差不多了,今日,還得去蕭德妃宮裏走一走。


    蕭德妃宮裏頭養著三位小公主,與以前的冷清不同,現如今是熱鬧的不行,一大早便嘰嘰喳喳的。


    秦柳瑟帶著小皇子小公主過來,小娃娃加上小小娃娃,一下子就更加熱鬧了。


    蕭德妃讓人搬了兩張玫瑰椅,擺在偏廳廊下,又搬了一張四腳黑漆方幾出來,伺候茶水的侍女立刻端著茶具和茶點上來。


    倆人就這麽坐在廊下,一邊吃茶,一邊看著院子裏的小公主和小皇子玩耍。


    蕭德妃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望著日頭下在院子裏蹦蹦跳跳的孩子,彎著嘴角,和秦柳瑟說著這兩日的事情,“原本擔心離了他們的母妃,到我這來怕是不習慣,沒想到三個人作伴,倒是沒怎麽鬧騰。”


    秦柳瑟從攢盒裏拿出一顆杏仁,送到嘴裏,笑道,“小孩子便是這樣,愛熱鬧,有伴便忘了天。安樂和寧樂公主,原本就跟著乳母,淑妃和李婕妤帶的並不多,隻要乳母在,想來應當鬧騰一陣便會好了。”


    蕭德妃點點頭,對這些皇家弟子來說,有時候乳母比親娘還要更加親近。


    親自帶著孩子實在是累人,是以許多後妃為了爭寵,並沒有事事親力親為,孩子自然就跟乳母更加親近了。


    “今日出宮來,可有人難為你?”蕭德妃問道。


    蕭德妃一向不懂安慰人,也並非口齒伶俐之輩,永嘉帝帶著柳依依去秋獵的事情,後宮已經傳遍了,她當然也知道,自然也猜到了永嘉帝跟秦柳瑟之間出了事兒。


    但她不喜歡探聽別人的私事,也不知怎麽問,便轉而問出了這句話。


    秦柳瑟笑著搖搖頭,永嘉帝領著柳依依去秋獵不假,但似乎對外的說法,是秦柳瑟身子不適。


    今日出宮碰到的妃嬪,都得問上她一兩句身子如何。


    秦柳瑟不能拆永嘉帝的台,便假作咳嗽兩聲,說自己大體已好。


    而就算往後永嘉帝迴宮來,便是真的失了寵,隻要永嘉帝暫時沒有將她從皇貴妃的位置踢下去,後宮的妃嬪在她麵前,明麵上都不敢放肆,更說不上為難她。


    早晨一路走來,倒是碰到了敢問她話的人,那便是秦懷瑾。


    不過,秦懷瑾現如今身為區區禦女,也不敢出言不遜。


    自知惹惱秦柳瑟是不自量力,比起氣秦柳瑟,她更生氣的是,永嘉帝這迴帶著柳依依。


    秦懷瑾今晨在宮道上碰到秦柳瑟,便陰陽怪氣地說,“姐姐真是為皇貴妃娘娘不值,平白無故生場病,皇上卻被柳才人拐去了!”


    “今年秋獵這麽多天,得有小半個月吧,這迴皇上又隻帶了柳才人,誰知道這迴迴來,皇上要怎麽把柳才人捧在心尖上了。”


    秦柳瑟焉能聽不出她話裏頭挑撥離間的火藥味,秦懷瑾說這話,不過是為了借刀殺人。


    過幾日柳依依迴來,好讓秦柳瑟替自己出氣罷了。


    秦柳瑟一時,便讓乳母先領著兩個小主子到蕭德妃宮裏,一歲多的娃娃已經聽得懂話,看得懂大人的態度神情了,她不想過早叫他們淌這趟渾水。


    等他們走遠了,秦柳瑟才看著秦懷瑾道,“姐姐說的極是。這迴柳才人陪著皇上去獵場,還得跟臣子女眷們打交道。”


    “皇上願意帶柳才人去,自然是覺得柳才人能幫他處理好這些事。至於往後的事,誰又知道呢?現如今淑妃賢妃都沒了,空著兩個位置,皇上看上誰抬舉誰,我自是聽從皇上的。”


    臣子跟著皇帝進深山打獵,女眷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不會進山。


    是以,柳依依這一迴去了,自然是要隨著臣子女眷吃吃茶說說話的,端起皇家的氣派。


    想到這迴,柳依依一個人代表整個後宮的妃嬪,在女眷裏頭,自然是被眾星拱月,秦懷瑾就更氣了。


    ……


    蕭德妃聽了,忍不住捂著嘴在笑,秦柳瑟伶牙俐齒,人機靈,總是知道怎麽氣別人。


    一時茶壺空了,她喚來奉茶侍女添茶,又笑著搖頭道,“都以為跟著皇上去秋獵便是榮寵,卻不知這活兒也不容易。那些臣子女眷,可不是傻子,眼睛一個比一個靈,腦袋也比一個一個靈光。”


    頓了頓又道,“我倒是瞧著,這迴柳才人跟過去,沒得旁人羨慕的那麽輕鬆。”


    在京城的貴人圈子裏打交道,自然心眼一個比一個多。


    這迴永嘉帝沒有領著秦柳瑟這個皇貴妃去,反而帶著柳依依這位才人去,那些女眷自然心裏頭百轉千迴,得琢磨著這是什麽意思。


    秦柳瑟在後宮受寵,那是整個朝堂都知道的事情。畢竟是未來皇後,秋獵這事兒,自然應該是領著秦柳瑟一道來的,卻沒想到居然帶著鮮少聽聞的柳才人。


    這是個什麽人物?大概許多女眷都不清楚,但永嘉帝既然帶來了,隻能說明,至少這位妃嬪,目前在永嘉帝麵前是有些位置的。


    可這位置也是有些讓人尷尬。


    若是秦柳瑟失寵了,那這位柳依依自然就是眾人應該抱大腿的對象。


    可眼下,並沒有傳出什麽皇貴妃娘娘失寵的風聲。


    這些女眷,一個一個心思如發,又勢利。


    擔心若是捧著柳才人,走的太近,風聲傳過去了,那不就會得罪皇貴妃。


    為著個籍籍無名的才人,至於嗎?


    可若是不捧著吧,如果秦柳瑟是真的失寵,又擔心沒有好好把握住機會。


    男兒陪著永嘉帝打獵,有自己的天地。


    這些女眷也並非閑著,女人也有自己的戰場,還得為郎君做好後盾。


    跟永嘉帝身邊的枕邊人打好關係,自然是最好的途徑。


    一時沒拿捏住永嘉帝的意思,這些人隻能客客氣氣的對待著,沒有過分的抱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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