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燈光照在昂輝的臉頰上,後者微微蹙眉,然後猛地睜開眼,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這,是哪?


    他立刻站起身來,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個平台上,周圍的觀眾席上坐著一圈一圈人偶,這數量早就不能叫做“千人”了。


    “嘻嘻,想見你一麵還真是不容易啊,不過我們還是成功請你來到這裏了!”


    麵對這些人偶的話語,昂輝沒有迴話,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堅守本心,不就是人性之惡嗎?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嘻嘻,嘻嘻嘻,”他的麵前出現一個人偶,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多麽沉穩啊,果然,你果然是最有資格的那個人。”


    “資格?嗬,你所謂的資格我才不稀罕。”


    見昂輝的態度很惡劣,人偶也沒有生氣,反而是帶著一種聽起來很是歡快的語氣說道:“我認識你哦,昂輝。拯救了我們城市的英雄——【統禦之律者】,昂輝!”


    見人偶揭開自己的身份,昂輝心下一沉,但沒有做過多的辯解,雖然不願,但這是他必須麵對的東西,他,就是終焉。


    “我們還見過麵呢,嘻嘻嘻”人偶依舊是那種笑聲,“你不記得我了,但我一直很想再見你一麵,一直很想當麵感謝你。”


    “那時的我,隻是個普通的中學生,住在長空市,從來沒離開過。”


    “突然有一天,怪物闖進了學校,碾碎了我習以為常的平靜生活,校園化作了一片廢墟,我的朋友、同學、老師,都被埋在了瓦礫下。”


    “我親耳聽著他們的求救聲逐漸變得微弱,變得沉默,而我隻能在一旁不斷哭泣。”


    “也許是我的哭聲吸引了那些怪物,我看著那舉起的長槍,我想我的人生也要到此為止,也許不會有人來救我們,我這麽想著,慢慢閉上了眼睛。”


    “就在那時——你出現了。”


    “你解決了那些怪物,從廢墟中將我拉起,清除了我身上的崩壞侵蝕,對我說‘沒事了’。”


    “當時你看起來隻比我大一點,但你當時露出的笑容堅定、勇敢,又帥氣又耀眼,就像一束光照在我身上。”


    “我擦幹眼淚,重新鼓起站起來的勇氣。”


    “雖然學校沒了,但我還活著,對那時的我來說,你就是希望的化身。我相信隻要努力,一切都能好起來。”


    這時,人偶原本歡快的語氣忽然低沉下來:


    “活下來的我,反而成為了眾矢之的,街區的孩子們都在同一所學校上學,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周圍的大多數家庭,都在那場災難中永遠失去了血親。他們互相攙扶勉勵,卻唯獨與我的父母漸行漸遠。”


    “憑什麽隻有我活著?”


    “這種聲音一點一點擴散,最終變成了仇恨,沒有人願意給我們藏身之處,沒有人願意給我父母提供工作,甚至災後救助也以各種理由推後了我們家的申請。”


    “災害沒有擊垮我們,身為同胞的人類卻做到了!”


    “母親整日以淚洗麵,原本勤勞奮進的父親開始酗酒,變得暴躁,有一天,我聽到了他酒後的喃喃自語——”


    “如果,她也死在那場災難裏就好了。”


    “那一刻,我心裏有什麽東西裂開了。”


    “然後有個聲音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歡迎來到,支配劇場。”


    昂輝靜靜的聽著這段話,聽著一個少女的自述,他知道,人類都是這樣的,自己悲慘的時候,也希望周圍的人與自己一樣悲慘,一旦你幸福,他們就會把你視作異類。


    而人類,容不下異類。


    “我時常在想,如果不是你救了我,我就不用飽受折磨,我的父母也會過得更好。”


    “你自以為是的英雄之舉,卻給我帶來了更多的痛苦!”


    “人心的卑劣,遠比災難更可怕。這樣的世界,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真正的救贖!”


    “既然活著比死去更痛苦,那你為什麽要救我?既然未來比現在更黑暗,那你為什麽要勸我看向光明?既然你自詡英雄,那為什麽......又要救那些折磨我父母,毀了他們人生的混蛋?”


    “終於,在這裏,我找到了答案。”


    “看吧,這座劇場的每個人都是這樣,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盲目、衝動、自私、悲哀,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隻是任憑他人擺布,當一個可悲的演員,一個愚蠢的人偶,我要謝謝你,你把我丟在這個絕望的舞台上,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一點啊......”


    “我和他們沒什麽不同。我也是,如此卑劣的......醜陋的......人類中的一員啊!”


    “沒錯沒錯!”


    “人類都是邪惡!都是不值得同情的!”


    “我們的誕生就是為了懲戒他們!”


    麵前的人偶的話引起了周圍觀眾席上所有人偶的共鳴,盡管亂糟糟的,但無一不是憎恨人類仇視人類的聲音,昂輝的唿吸粗重了不少,雖然,他很清楚這些,但,依舊無法接受,無法認同!


    那個“哭訴”的人偶恢複了之前令人生厭的態度,笑著說道:“你是一個合格的聽眾,作為獎勵,我可以給你一次提問的機會,僅限一次哦!”


    “你的宿主......那個女孩,她......還活著嗎?”


    “哎,什麽啊,居然是這種問題,真沒勁,”人偶嘟噥著,帶著一副無奈的語氣,“好吧好吧,我迴答你,誰叫我們比人類誠實多了呢。”


    “那個【我】已經死了,被周圍人排擠,被父母冷落,內心早就崩潰了,所以從高處跳下,啪!沒了。”


    昂輝微微抬頭,眼神兇狠的看著麵前這個人偶,後者淡淡的說道:“這都是你的錯,是你救了那些折磨我的混蛋,那些人根本不配活著,你就應該待在你的休伯利安號上!”


    “我不會那麽做。就算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也不會坐在休伯利安號上!”


    “那你就是幫兇,共犯,劊子手!”


    “他們把失去至親的痛苦擴散到幸存者身上,這就是人性的【惡】”


    “但是你也說過,他們互相扶持,彼此鼓勵,爭取早日走出陰影,努力地活下去,這就是人心的【善】。”


    “每個人都有善惡並存,這不會成為我放棄拯救的理由。”


    “哈哈,那算什麽?你自己的辯解?也對也對,畢竟你自己——就是那個最大的【惡】啊!”


    “......”


    看著沉默不語的昂輝,人偶笑了笑,強迫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笑嘻嘻的說道:


    “說了這麽多我的事,也是時候該說說你啦。”


    “不過我該怎麽稱唿你呢?昂輝?休伯利安號的艦長?還是......終焉之律者?”


    聽到最後一個名稱,昂輝瞳孔一縮:“你的目標難道是......”


    “答錯了答錯了!”人偶歡快的拍著手,“之前我們確實是想要讓那位大人蘇醒,不過那個家夥壓製著他,我們也很難做到就是啦。”


    “那個家夥......是真璿?”


    “哼,除了那個叛徒,還能有誰?”對此,人偶非常不滿,她可知道那個家夥正在自己的家裏鬧騰呢!!


    將不愉快的事情拋在腦後,人偶俯下身,在昂輝的耳邊說道:“不過我們也沒完全放棄,一直堅持不懈的繞過她的管控,嚐試接觸那位大人。”


    “不過呢,就在與你的接觸中,我們有個意外的收獲。昂輝......”


    “你或許比那個大人,更有資格成為我們的一員呢。”


    人偶的神情有些激動,高舉手臂,大聲唿喚道:


    “來吧來吧,為你準備的審判,開始了!”


    “審判!審判!審判!”一時間,所有人偶齊聲說著這個詞,震耳欲聾。


    昂輝對此無感,冷聲說道:“你們,憑什麽審判我?”


    “憑什麽?哈哈哈,憑什麽?”人偶扭曲著自己的身體,“就憑我們都知道!你內心的聲音、真正的想法、深不見底的絕望與苦楚!”


    “你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知曉痛苦的味道,你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適合成為人偶的宿主!認清自己吧,麵對現實吧,哈哈哈哈哈!”


    “正因為我知曉痛苦的味道,所以我才更珍惜美好,我的身邊有綺夢,有西琳,有真璿有大家!為世界上所有美好而戰,對我而言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我認真思考後的信念!”


    “嘻嘻嘻,他還沒意識到嗎?”


    “可憐,可笑,可悲!”


    “恐怕他到死都不知道他被利用著,一直被蒙在鼓裏。”


    昂輝斬釘截鐵的話語卻引來了人偶們的嘲笑聲,他皺著眉頭,有些不安,這些人偶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那個人偶走到他的身後,蹲下身,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耳語道:


    “我們清楚你的一切,你迫切希望知道的真相,那些被她們隱瞞的真相!”


    “夠了!”昂輝想要掙脫開人偶的束縛,但他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細看之下才發現幾根絲線束縛著自己的四肢,限製著自己所有的行動。


    但好在,他的嘴沒有被控製,或許是支配之律者有意為之,不過他還是冷聲說道:“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嗬嗬嗬,哈哈哈。”


    “【她】就是你內心最脆弱的部分,是你永遠無法痊愈的傷痕!如果能迴到那一天,如果能換迴她的性命,你願意付出一切來償還自己犯下的錯——但你沒有這種【如果】!”


    “啊對了對了,你還沒意識到呢,來吧來吧,就讓我們看看,當真相擺到你麵前的時候,你還能相信自己說出的【美好】嗎?”


    轟!一柄長槍穿透觀眾席,摧毀了無數人偶,昂輝認得,那是真璿的武器。


    長槍迴到真璿手中,她好不容易鎖定了昂輝,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


    而看著他被絲線束縛的樣子,她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長槍,這些低賤的人偶,死吧!


    她朝著昂輝飛來,但半路上忽然停住,手一鬆,長槍就落到了地上,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她的身上被透明的線纏著,動彈不得。


    “真璿!”


    “你果然來了。”人偶冷笑一聲,“你以為我們就沒針對你的方法了嗎?要知道無雙也是終焉律者,我們可是通過他的能力研究出了一些東西。”


    “雖然對你而言掙脫隻是時間問題,但你依舊需要時間。”


    “不過你雖然是不速之客,我也大發慈悲的請你觀看這場演出!


    “而現在......讓我們繼續吧。”


    人偶舉起雙手:“各位,劇幕差不多也該到高潮了,是時候揭露振奮人心的反轉了!在希望隕落成絕望的瞬間,你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嘻嘻嘻!快來,快來,讓我們好好看看吧!”


    昂輝渾身一顫,他能感知到,自己身後有一個東西正在靠近,一個強烈唿喚著他的東西!


    人偶從其他人手上接過那個東西,輕飄飄的放到昂輝麵前,它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激動,來吧來吧,讓我,讓我們好好欣賞一下吧!


    昂輝顫顫巍巍的伸出手,在他麵前的是一枚璀璨的粉色寶石,他沒見過,也不知道這是哪個律者的核心,但是他認得,認得套著核心的那枚戒指,那是......


    綺夢......綺夢不是......頭,好疼,昂輝忽然捂住頭,來自過去的片段,一點點的,一段段的,從殘缺到完整,從模糊到清晰,一個對他最絕望,最殘忍的事即將呈現在他的麵前。


    人偶俯下身,在他耳邊呢喃道:“看啊~看啊~這是什麽?”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忘了你還沒見過真正的她呢~”


    被絲線束縛的真璿看著眼前這一幕,剛想說話,就被一隻人偶捂住了嘴,不,不要!


    “那就讓我來告訴你吧~這就是...‘始源之律者的核心’~”


    “也是你最愛的綺夢的核心,看啊!上麵還有你們的結婚戒指,多麽美麗,多麽漂亮,”


    “那麽,她人在哪呢?”


    “身為她的丈夫,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這個時候,觀眾席上的人偶高舉著手,出聲道,“她死了!”


    “哦~對哦,她死了,”人偶輕笑一聲,“那請這位可愛的觀眾告訴我。”


    “綺夢,是被誰殺死的呢?”


    “被他!”觀眾席上的人偶毫不猶豫的指著舞台上的昂輝,“就是他,就是他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妻子!”


    “或者說,是他逼迫著自己的妻子踏上絕路!”


    “對,沒錯!”人偶非常滿意,“現在,請觀眾們評判。”


    “這個家夥,到底應不應該被審判!”


    “應該,應該!”


    “好!那麽......審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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