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難得一見的驕陽好似並無嬌羞之意,即使已經過了半下午的時刻,卻仍舊沒有消退的跡象,這番照耀之下,讓常年與陰冷互相糾纏著的天氣,倒是攀升了不少。


    說來也是諷刺,以往歲月裏被世人痛恨的高溫,到現在卻成了有些奢望的享受。


    “砰砰砰…………”


    “噠噠噠…………”


    槍械夾雜著爆炸的聲音響徹在光照的大地之上,自從聯合政府軍放緩了攻勢以來,兩方大規模的接戰就變成了這種零星的交火。


    並且,大部分的主要發起方還是來自之前被打得快要不能喘息的海城聯盟軍。


    這並不是他們的指揮官大腦抽了,拉著大部隊集體找死,而是正麵的會戰他們實在無力應對,隻能化整為散,企圖把整個戰線攪合得淩亂不堪,以抵消掉對麵那驚人的火炮打擊。


    在這個被破壞了一切遠程通訊手段的時代,這種笨辦法,無疑還是有效的,雖然雙方的交戰傷亡比很不好看,但還是比頂著對麵的狂轟濫炸進行接戰要好上太多。


    唯一的缺點,可能就是地利的優勢在目前已經不能被發揮到極致了,海城驅散劑的產量已然嚴重地跟不上消耗速度,就連斥候部隊所需求的份額都被強行砍掉了一半,就更別說擠出來一些交予正規部隊使用了。


    因此,那些原本是極佳交戰地點的草叢樹林,就被迫地再度恢複成了危險地帶,不帶驅散劑進入那裏麵的行為,就和自殺無異。


    一陣激烈的交火之後,海城方麵的士兵,率先堅持不住地崩潰了下來,在丟下了十來具橫七豎八的屍體後,剩下的人,頭也不迴地向著來時方向逃竄而去。


    這樣的畫麵在近幾天裏已不知出現了多少,區別或許就隻有逃竄的角色在隨時做著改變而已。


    作為勝利方的聯合政府軍並沒有乘勝追擊,一來對麵潰逃士兵體量太小,吸引不了他們的興趣。


    二來,按照上麵給出的指示,也不允許他們擅自作出追擊的決定。


    在聯合政府軍的指揮官們看來,他們的士兵可要寶貴太多了,一換幾都是純虧的比例,何況追擊這樣的散兵,除了把己方的戰線拉扯得更加淩亂外,就再沒有什麽實際的意義和收獲了。


    於是乎,當前的局麵就成了一方以微弱的速度緩緩推進,另一方則不停地加固防線,並連續地派出百人隊從各處衝擊侵略軍,這般的小打小鬧,使得這場戰爭,不可避免地向著曠日持久的僵持戰這條道路越走越遠…………


    “叮咣…………叮咣………………”


    交錯的錘擊聲持續不斷地發出,穿著布滿了汙漬的衣物的工人們,正賣力地把手中的工具砸向麵前的建築框架。


    他們正在修築的便是已經向後第三次退移的監視要塞,至於前兩座,早已被香鎮擴散出來的黑白色給吞沒了進去。


    要是站在黑白色與光彩世界的交界處,完全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麵那些他們不久前才修築起來的高大要塞,安靜地立在那裏,那畫麵宛如一張頗有年歲的黑白照片般,平靜中透著絲絲詭異。


    臨近日落時分的太陽明顯加快了自己西下的步伐,因而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前一刻還清明的陽光不多工夫便轉換成了遍布天際的赤紅,映照在這座半成建築上時,像是為它披上了一件紅衫。


    這樣的景觀讓工人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側目追尋著日落的方向看了過去。


    絕美的夕陽。


    他們已不知多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的景象,一時間不由得有些癡醉。


    這久違的太陽,也不願就這麽地匆匆謝幕,當它的底部輪廓開始接觸到地平線,並緩緩開始沉下去的那刻,更加耀眼的赤紅光芒迸射了出來,一反常態地竟有些讓人不敢直視,連帶著那顆藍色的星體,都被這光芒給隱了過去。


    這位年邁的母親,似乎想要散發出自己最炙熱的光芒和被它哺育了數萬年的藍星生命們作出遠行前的告別…………


    盡管青江城七點的報時鬧鍾已經停息了一會兒,但這沉沒到了一半的夕陽射出的紅光,還是讓正常狀態下應該進入漆黑一片的西城區各處都停留在一個頗為明亮的環境之中。


    所以,連帶著街上的人,都更多了幾分,要知道平時這個時間段,由於黑暗的原因,除了神廟周圍,西城區大多數的地方,都稱得上人影寥寥,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人氣。


    西城區二十四小區的一處陳舊的房屋,門板隨意地搭在了門上,根本不用仔細看去,就可以發現那扇門的合頁已然斷裂了開來,和門框儼然分家已久。


    這扇在形式上屬於關閉了的門內,正不住地傳出孩子自言自語的玩樂聲音,平民家的孩子,自然沒有什麽像樣的玩具可以供他們玩樂,但孩子們豐富的想象力,卻能讓他們不受拮據的桎梏,一些零碎的小石子,都能在他們手裏幻化成各種珍奇道具。


    但孩子們也有他們的缺點,比如說三分鍾的熱度,很快地在屋內在玩耍著石子的男孩,就對他手上這些‘石子大軍’失去了興趣,於是他的目光開始在屋裏亂瞟,四處地尋找著新的可供他玩樂的東西。


    但他的視線在掃到了門縫射進來的紅光後,就鎖定在了那裏沒再移動,和孩子們的想象力成正比的便是他們的好奇心,這從未見過的奇怪現象,順理成章地就把他全部的注意力勾了過去。


    隻見他立即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邁開穿著皺得不成樣子的鞋子的雙腳,蹦躂著跑到了門邊。


    腐朽的門板材質並不好,即便是一個小孩,也能稍廢一點力氣地將之推開,刺耳的磨動聲音傳出,隨著門板被移開,外麵世界的紅色逐漸映入了孩子的眼簾。


    “媽媽,你看,紅色的太陽好紅啊!”


    剛打開了房門來到門外的男孩隨即就被這景象所吸引,他抬起頭,吸了下鼻子,接著用手背在人中位置拂過後,便用孩童固有的稚嫩嗓音,大聲地向著門內喊道。


    小孩的發音並沒經過係統的教學,加上還沒斷絕的奶聲奶氣,讓在屋內忙碌的女人聽得不太真切,但不明所以的她還是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活兒,在圍腰帕上隨意地擦過雙手,快步地向著門外行去。


    “怎麽了,娃,你在吵什麽呢。”


    詢問的話語也同時從女人的嘴裏發出,腦子裏各種想法也竄了出來,甚至有那麽一刹那,讓她以為是不是這空屋的主人迴來了,嚇到了她的孩子。


    她們兩孤兒寡母的便是在不久前才找到了這個還算湊合的房子,大概是大門損壞了的原因,除了低矮裏屋的那個實在沒什麽價值的石頭桌子,其他的家什是一件也沒有留下。


    但讓她擔心的畫麵沒有出現,有的隻是那存在記憶裏的絕美晚霞,和隻剩下了三分之一的夕陽……


    青江城外的檢查點在現在的時日漸漸的進入了忙碌狀態,恢複了的聚集地之間的往來,讓他們的工作量直線上升。


    不過,正常情況下,忙碌的時間段大多都匯聚在白日裏,夜間除開少量執行特別任務的部隊外,根本是不會出現什麽平民們的隊伍。


    就連商隊,都盡量地不會選擇在晚上夜行,尋找個安全地方,撐到天亮再繼續啟程,無疑才是最正確的方法,那些雇傭兵團和賞金獵人的戰鬥力,明顯撐不起夜行的資本,這邊不似海濱市附近,可是會出現很多意想不到的生物。


    換班的士兵從橋邊大門的要塞行出,徑直的朝著檢查點走去,他們選擇的交接時間段,基本就屬於已經不會有什麽來客了。


    畢竟若不是因為今天的天色怪異,現在外麵的世界早已漆黑一片了。


    交接工作平淡無奇,在標準的流程完畢後,被換下的士兵隊伍便帶著各自的物品向著城內走去,留下那些換班的士兵,充斥在檢測站各處。


    今日夕陽西落的速度,是明眼人都能感覺到它的異常,八點的鍾聲從城內傳出後,天際邊上依舊有一輪殘留,還在倔強地散發出光芒。


    就在此時,檢查點外不遠處,一個身影緩緩出現在了那裏,如同踏著即將消失的光芒,向著青江城方向走來。


    他的速度極快,不多時,就走到了檢測點之外,不知是巧合還是怎的,那稀薄得陽光,也剛好觸及到此處。


    兩名士兵快速上前抬手將之攔住,準備開始例行地檢查,並順便打量了一下這個異類


    男人披著黑色的鬥篷,兜帽沒有故意遮擋住自己的臉頰,但那臉頰也的確怕平淡無奇,至少,完全沒有讓人看第二眼的欲望。


    “證件。”


    士兵的聲音響起。


    男人沒有開口作答,伸手在懷裏一陣摸索,接著一張卡片被掏了出來,呈遞到了檢查士兵眼前。


    士兵伸手接過卡片,反複確認之後,又遞還了迴去,接著抬手指向了他右後方的檢測站。


    “那邊去過下機器,沒問題的話就能進去了。”


    男人向著士兵頗有禮貌地微微點了點頭,便跟隨指示走向了檢測站。


    一個人的檢測怎麽都不可能用上太多時間,在走完了一切的必要的檢查流程,得到入城許可的鬥篷男人又一次地對著士兵們點頭致意了一番,便轉身離開了檢查站,繼續地向著青江城走去。


    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稀薄的陽光,在鬥篷男人檢測的過程中,不知為何減緩了幾分速度,在他檢測完了離開檢車站之後,又恢複了初速,好像是故意在契合他的節奏一樣。


    然而這個想法有些過於荒謬了,士兵們更願意相信那是巧合。


    終於,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外門要塞的大門內之後,自大崩潰以來,最漫長的一個白日,隨著支持不住的夕陽,消弭於了過往歲月之中。


    被壓製了一整天的烏雲,重新占據了整個天空,仿佛是為了發泄它們失去了整個白日天空的怒火,整個世界被它們遮擋得更加黑暗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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