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來時相比,玄甲騎離開時,已經是脫胎換骨變了個模樣。


    原本隻有八百多人趕到洛陽,以先鋒騎兵身份迎戰瓦崗。


    離開時卻是浩浩蕩蕩鋪天蓋地。


    步兵騎兵一應俱全,旌旗蔽日鎧甲耀眼,車仗輜重更是一眼望不到頭。


    大隊人馬如同一條長龍,自洛陽城外徐徐而過。


    洛陽城雖然同樣挑著李唐旗號,卻是關門閉戶如臨大敵。


    城牆上站滿手持強弓硬弩的兵士,兩眼瞪得如同鈴鐺。


    哪怕眼睛早已經酸澀難當,也不敢眨眼。


    生怕一個錯神,下麵的大軍就會突然發動攻勢殺入城中。


    王世充、王仁則都在城頭上。


    兩人也是滿身披掛全副武裝,手按著垛口眼睛緊盯城下,周身上下肌肉緊繃,那架勢簡直和麵對瓦崗軍時沒什麽分別。


    這倒是也不怪他們,要知道之前他們麵對瓦崗大軍時,就是無力抵抗,隻能請李淵出兵救命。


    現如今固然兵力得到了增強,還有一萬多驍果軍戰俘被編入軍中,成為王世充麾下精銳。


    但是城下的兵馬,也不是瓦崗軍所能比。


    總數超過七萬的驍果軍,以及原本瓦崗軍六成以上的兵力,再加上玄甲騎所部騎兵、高世雄的步兵乃至那些自願加入玄甲的洛陽青壯。


    以現在城下這支隊伍的規模以及實力,別說一座洛陽,就算是整個中原也未必就占領不下來。


    隨著李密向大唐投降瓦崗倒戈,中原的局勢似乎已經穩定。


    洛口、黎陽兩座糧倉易手,原本被瓦崗軍控製的城池,也大半歸了大唐所有。


    洛陽王世充名義上同樣歸附於唐,不過依舊存著割據心思,準備來個聽調不聽宣。


    也就在此時,長安方麵終於來了正式聖旨,命令徐樂率兵返迴長安。


    改由大將盛彥師鎮守潼關遙製中原之地,而對於王世充則隻字未提。


    李淵不知道是不是忘記了王世充的存在,還是另有其他打算,至少就當下而言,既沒有往洛陽派員,也沒有調王世充入京的打算。


    如果真是這樣,王世充當然求之不得。


    不過正因為待遇太優厚,他才信不過。


    生怕是李淵用得詭計,表麵上撤走徐樂,實則借著撤兵的機會下毒手暗算。


    是以今日洛陽高度戒備,城頭密布弓弩,已經做好和徐樂舍命一戰的準備。


    這次最大的贏家當然是大唐,不過王世充也不是沒有收獲。


    除了一萬多驍果軍之外,就是瓦崗五虎裏,居然有兩人被收羅帳下。


    除去甘願留下的單雄信,居然還有五虎之首裴行儼。


    這是王世充做夢都沒想到的好事,本以為裴家父子不是戰死亂軍,就是也跟著投奔徐樂。


    沒想到裴仁基居然帶著裴行儼以及數千內軍來投,一下子讓王世充樂開了開花。


    有了裴行儼這員虎將以及數千精兵,他的膽子也大了不少。


    就算和徐樂真刀真槍對上,他也有了幾分把握。


    就算我打不過你,起碼也能崩掉你兩顆牙。


    城下,隊伍最前麵的徐樂、徐世勣、韓約等人,對於城頭的王世充根本連看都沒看一眼。


    大家已經打過交道,知道王世充是什麽成色,這種人根本就不被自己納入眼中。


    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和玄甲騎做對手的,就王世充那點本事,還不夠資格入選。


    就算有再多的兵或者再堅固的城池,也照樣不是三合之敵。


    眾人目不斜視緩慢前行,馬隊在前步兵在後,隊形如同刀裁斧剁般齊整。


    這樣做就是為了給洛陽兵馬留個印象,日後若是疆場相遇,遇到玄甲騎就該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躲得越遠越安全。


    徐世勣低聲說道:“裴行儼也是不世出得豪傑,若是能加入玄甲騎,必然是了不起的豪傑。


    真不知是怎麽想的,偏生輔佐這麽個主。


    若是裴家父子真的忠於大隋,當日就不該投奔瓦崗。


    既然入了綠林,就和官兵沒了關係。


    現在突然做忠良,未免也太奇怪了。”


    徐樂也是一聲歎息,腦海中又浮現出裴行儼贈馬得情景。


    雖然最後的勝利和那匹馬沒什麽關係,但是這個人情自己是要認的。


    依自己本心,也希望能夠和這等豪傑並肩作戰,隻可惜人各有誌,對方既然不願意,自己也沒必要強求。


    再說裴行儼為什麽不想加入,自己多少也能明白。


    除了不願意在自己手下為將這一點外,裴家父子對於李淵,顯然是沒什麽好感。


    當然,這不是說他們就認可王世充,更大可能是以王世充為過度另尋明主,又或者存著其他心思。


    這一點自己也不好斷定,但是不久之前和裴行儼那次比武之後,從對方的眼神中,自己能夠看出些不一樣的東西。


    那種眼神不屬於武將,更像是劉武周或者李世民這種,想要割據一方開創霸業的人才有的眼神。


    裴行儼固然不是這個性情,可是裴仁基可說不好。


    再說人是會變的,說不定正是因為瓦崗大軍進入關中,中原地區勢力消長發生變化,給了他們野心也不一定。


    再說他們的選擇,也未必就是錯的。


    自己不喜歡用計,不代表自己真的不懂謀略。


    李淵這次的布置,在自己看來,其實有很多值得商榷處。


    別的不說,就說大軍入關中的安排。


    名義上看,盛彥師坐鎮潼關遙控中原,進退都在其掌握之中,在戰略上處於優勢。


    可問題是,你把大隊人馬撤走,那些原本被瓦崗控製的區域不是都空出來了?


    饒是李淵也安排了大軍留駐洛口、黎陽倉,也控製了金墉城。


    可是這不過是幾個戰略要點,還不足以把整個中原串起來。


    大部分的城池依舊是因為這種調動而變成空城,可想而知很快就會被新的豪強所控製。


    這些人或許會在名義上遵奉你李淵為天下主,心裏怎麽想誰知道?


    一旦時局動蕩,這幫人的立場誰又能保證?


    總之,在徐樂看來,李淵就是故意如此。


    他寧可承擔這種風險,也不願意讓大批精兵處於自己絕對控製外。


    如此龐大的兵馬來迴調動,耗損的錢糧就不是個小數目。


    與其讓自己迴去,還不如讓二郎過來。


    難道李淵連自己兒子都信不過?


    心裏這些話自然是不能對徐世勣說的,徐樂也隻能裝作不以為然:“三郎有他自己的心思,咱們也不必多慮。


    反正憑他的本事,在哪都不會吃虧。


    日後說不定還有並肩作戰的機會,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再說。”


    “說起來此番樂郎君立下不世之功,迴朝之後必有重賞。


    我也知道,樂郎君並不在意這些。


    可是身為武人,立功受賞也是無上榮耀。


    況且我等今後都是樂郎君部下,你得了功勞,我們麵上也有光彩。”


    徐世勣這話是沒錯的。


    他們之所以叛離瓦崗歸順徐樂,除了人品才具方麵的考慮外,也必然有前途方麵的考量。


    一兩個人可以無視功名富貴,隻為安定天下或者追隨豪傑。


    成千上萬人自然不會都這麽想。


    大多數人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獲得更大的成就,封妻蔭子功名利祿。


    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並不需要指責。


    水漲船高,隻有徐樂先得到重賞,這幫人才有可能跟著提高待遇。


    是以徐世勣這麽說,既是恭喜徐樂也是為自己的部下前途著想。


    徐樂也知道,自己這次的功勞確實稱得上舉世無雙。


    以八百人到洛陽,最後帶迴去十幾萬大軍。


    而且這裏麵大部分都是善戰精銳,不是普通的鷹揚兵能比。


    可以說自己幫李家掙迴三成家當,這麽大的功勞不管如何賞賜都不為過。


    說句難聽話,如果是南北朝那時候,自己這一件戰功就有資格建立家名,從此躍升為武功勳貴階層一員。


    不過話是這麽說,實際情形如何,自己心裏並沒有把握。


    從長安方麵來的旨意,隻提到了部隊調度換防,並沒有提及其他。


    這其實很是蹊蹺,如果真是重賞,現在按說就會透點風聲出來,讓人高興一下。


    這種詭異的態度,很難說後麵是怎樣的發展。


    不過現在正在興頭上,自己又何必說這些敗興的話。


    再說自己所求也不是這些,所謂家名或是成為勳貴,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無所求自然就無所顧慮。


    真正值得自己關心的,還是河東的戰局。


    這段時間,終於有關於河東的戰報送來:劉武周聯合突厥執必部偷襲河東,先敗李元吉再敗裴寂。


    李建成統兵迴援,就是到河東去解決殘局。


    至於結果如何,現在還不清楚。


    劉武周已經和突厥勾結起來,這才是真正可慮之事。


    自己哪怕沒有封賞都沒關係,就是不能讓胡馬南下再亂中原,漢家天下容不得胡兒猖狂!李建成這廝到底有沒有這個能耐擋住胡人?


    若是不行就趕緊讓給二郎,倘若是在你身上壞了大事,徐某必將你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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